第158章 东征讨郑(七)
杨真压低着身体,伏在马背上,不时抽打几下,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郑军右翼,同时大口大口吸着气,下意识地为即将到来的接战积攒力气。刚才一听到炮响,他就立马让亲兵展开旗帜,一马当先冲了出来。这一轮炮响,是杨炯给骑兵约定的出击号令,主要是考虑炮声比牛角号更响,可以传得更远,以确保杨真可以收到这个信号。
就在两个时辰前,虎山军用骑兵率先冲散了郑军的队形,让围杀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同样的战场,同样的对手,士卒们心里都觉得很踏实。同样,杨真更是信心满怀,觉得这是一个唾手可得的建功机会,他一边疾驰,一边大吼,“跟紧我!快起来!冲上去!”
哒哒哒,伴随着沉闷密集的马蹄声,一股铁流快速冲向正在苦苦支撑的郑军右翼。
一个身处后列的郑军士卒,被马蹄声惊醒,扭头看去,顿时神色骤变,嘴巴大张,发出凄厉的嚎叫,“啊!”
虎山军的骑兵飞速靠近,恐惧如瘟疫般在郑军中迅速传播开来,后列的士卒开始向中军位置挤去,就连接敌面上正在厮杀的士卒也不顾一切往后跑。此时,不少士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被飞驰的战马给撞上,赶紧跑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一仗,败了!就这样,虎山军的骑兵还没有冲到跟前,之前一直苦苦支撑的郑军士卒,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与悲观,不约而同朝中军位置挤去。
然而,此刻中军正遭受着虎山军的围攻,郑芝龙自顾不暇,根本就没空去管右翼的溃败。
郑鸿逵见状,再次劝道,“大哥,你赶紧走!我留下断后!只要有你在,咱们还有海船,郑家就不会垮,还可以东山再起。”
事到如今,郑芝龙好像已经接受了战败的结果,一颗心反倒踏实了下来。只见他郑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老四,我带上亲卫,现在就走,不回郑府,直接上船。你留下督阵,先顶一会儿,等会再撤退,能带回多少士卒算多少。若是局面不可收拾,就先降了,保住性命要紧,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说到这里,郑芝龙声音一沉,“咱们郑家,已经去了芝鹏老弟,老四你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像你说的,有海船在,咱们郑家就垮不了!”
见郑芝龙对自己安危如此在乎,郑鸿逵鼻子一酸,重重吸了口气,然后说道,“大哥,我知道了!你赶紧先走!快走!”
说完,郑鸿逵用马鞭用力抽了一下郑芝龙的坐骑,然后纵马向右翼跑去,迎着溃逃下来的郑军士卒大吼道,“不要退!原地结阵,原地结阵!跑不过骑兵的,只有结阵防御才行!”
但此刻,在虎山军骑兵即将撞上的威胁下,士卒们根本就不听郑鸿逵的号令,埋头继续朝中军、朝人多的地方奔去,以争取片刻的喘息和心理安慰。
郑芝龙扭头看了一眼郑鸿逵孤独的背影,然后领着亲卫打马而去,手里的鞭子抽得又急又狠。
随着郑芝龙的离去,特别是一众亲卫的撤离,牙旗顿时轰然倒地,正式宣告郑军的全线崩溃。士卒们都一窝蜂向西逃散,那些把总、千总也不再站出来吆喝嘶吼,而是埋头跟着手下的士卒一起跑路,就连一直跟虎山军打得不相上下的郑军左翼,也在瞬间崩塌。旷野上,到处是虎山军士卒追杀郑军的场景,而后者,根本就不敢回头,只顾往西跑。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回衡州喽!要回衡州喽!”
杨炯走到郑军牙旗倒下的位置,面色无悲无喜,低头瞅了瞅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牙旗,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水,把双斧插到背后,然后对亲兵下令,“两道命令:其一,全军追击,天黑后再返回这里立垒宿营,对郑军士卒,投降不杀,缴械后绑起来。其二,由杨真带兵攻进郑府,不许烧杀,但把财货抢过来,刘子安去监督。”
下完这道命令,杨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有好的绫罗绸缎,都弄回来!”
亲兵兴奋地疾驰而去。
杨炯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天,嘴角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宛若后世完成了一项重大演习任务一般,杨炯心里既空落落的,又觉得踏实欢喜。在他看来,没有比胜利果实更为甘甜的,此战一举击败郑军的陆上主力,收获肯定是多方面的。
好比武林争霸,在擂台上,用实实在在的拳头把对手干趴下,不仅可以收获荣耀,更能够赢得对手发自内心的臣服。大老远跑来打这一仗,起因不就是因为郑家看不起虎山军,还想着要敲诈勒索一番么?嘿嘿,岁贡十万哩!
想到这里,杨炯咧开了嘴,会心一笑——兄弟,我敢给,你也敢要?
另外,这一仗更大的意义在于,用战绩宣告了虎山军在岭南地区的存在与崛起。这一仗之后,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无论是两广总督,还是福建提督,都得认命认拳头,都得承认并尊重虎山军的利益诉求。嘿嘿,不服,来干?
杨炯又是憨笑起来。
一旁的亲兵见了,有些目瞪口呆,有些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仗打赢了,将军高兴坏了,高兴傻了?
就在这时,秀才找来了,“将军,这一仗,咱们虎山军,果真又赢了!将军,真是孙武再生哩!”
杨炯憨笑着摇摇头,“这个马屁,太简短,太生硬,不应景,不走心。差评!”
秀才一下楞住了,想了想,又道,“我见此战,将军指挥若定,几炷香的功夫,就分出了胜负。两军人马相当,有这般战绩,可谓十分了得!将军威武!”
杨炯还是憨笑,“主题不鲜明,叙事不生动,挖掘不深入!嗯,还是差评!”
秀才再次愣住,尔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陪着小心,“敢问将军,这个马屁,我要怎么拍,你听了才舒服?”
杨炯哈哈大笑起来,“来来来,秀才,我教教你。你可以这般说——将军,这一仗,是我虎山军扫平岭南,震慑东南的大仗和硬仗,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可以说是我虎山军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关键事件,必将在我虎山军建设发展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将军深谙用兵之道,无论是排兵布阵,调兵遣将,还是把握时机,捕捉战机,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妙不可言,体现了非凡的军事天赋和高超的指挥艺术,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还有,将军身先士卒,带头冲阵,赴战场如履平地,破军杀将易如反掌,可谓是光环耀眼,霸气侧漏,神格已成……”
秀才越听越心惊,嘴巴渐渐张开,直至可塞进一个鸡蛋。待杨炯说完,秀才这还慢慢回过神来,尔后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敢问将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马屁功夫?”
杨炯瞬间尴尬了,憨笑立马消失,然后扭头看向远处,当作没听见秀才的问题。
哼,我会告诉你么:我可是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干得了实事,拍得了马屁,本事大着呢!
……
夜色已深,追击郑军的将士均已返回,属于虎山军将士庆祝胜利的时刻终于到来。
原野上,到处是熊熊燃起的篝火堆,士卒们一个个欢声笑语,喜笑颜开,时不时传来“要回衡州喽!”的欢呼嚎叫。只可惜,征战在外,没有酒水,少了些助兴的东西。好在胜利便是最好美酒,再加上“回衡州”的心愿即将实现,士卒们依旧兴致勃勃地围坐在一起,久久不肯散去。
大帐里,一众指挥使和千夫长也在闲扯瞎聊。
李文贵神色亢奋,手舞足蹈,“……打仗,就是打架!谁够狠心,谁就占上风。你看,今天我们左翼,就是不怕死,一开始就把郑军的士气给压下去了,然后就一直压着他们打……”
一旁的胡素见了,撇了撇嘴,把脑袋偏到一边。其他指挥使见了,也是一脸苦笑和嫌弃。王威平素跟李文贵私交不错,见他一个人在那说个没完没了的,便出言劝道,“文贵兄弟,你就不要自个一顿瞎吹了。大伙天天在一起,谁还不知道谁。你可别把青皮流氓那一套拿出来吹嘘,当初在虎头山上,怎么没见你敢跟大当家动手?”
李文贵听了,顿时蔫了。
胡素见状,立马补上一句,“嘿嘿,青皮流氓,最是欺软怕硬。遇到大当家,他还不怂?难道皮痒痒,想挨揍?嘿嘿!”
王威劝说,李文贵只得听着,但胡素开口,李文贵便不乐意了,立马阴阳怪气地回道,“大当家,那不是一般人,我李文贵知道好歹,知道轻重,自是不敢得罪!不过,在虎头山,我李文贵可算是元老,在最难的时候都呆过,那是真把虎头山,把虎山军当家的。嘿嘿,可不像某些人,不过是为了二两的饷银,才上的山!”
胡素瞪了一眼李文贵,不过没再说话。在胡素看来,刚才李文贵这番话,明显就是抬高他自己的资历和地位,若是再争执下去,岂不是说大当家用人不公,让新人赶上了旧人。兄弟们之间有争执可以,但若是扯到了大当家身上,那就不好了。
一旁的王扬名听了两人的明争暗斗,嘴角动了动,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杨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吟吟看着、听着,神色惬意,心里清明。
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江湖无处不在。在杨炯看来,无论是太祖的话,还是武侠段子,都是很有道理的。
李文贵吹牛,是无心之失。王威出言劝阻和调侃,是因为两人关系好,不想李文贵得意忘形,得罪其他人。胡素出言讽刺,则说明李文贵平素性格张扬,确实在言谈举止上,得罪了不少兄弟。至于王杨名的反应,又说明原衡州卫系统的军官,也不太喜欢李文贵。
唉,可怜的文贵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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