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满室皆春
世事往往如此——怕什么,来什么!
趁着渡江前难得的空闲,杨炯美美睡起了午觉。不料,却被亲卫摇醒了。亲卫焦急地禀报道,“将军,度支使被人拿了,出去采买的兄弟们也被拿下了,只有几个见势不妙,逃出了城。”
杨炯揉了揉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亲卫只得又说了一遍。
杨炯不太相信,“大鹏鸟被人抓了?他不是武官么?除了我,或者都司衙门、兵部,还有圣旨,谁能拿他?”杨炯习惯性想起自己前世的规矩,军人是上军事法庭的,其审判权、执法权都不在地方政府。王鹏是虎山军的度支使,是衡州卫在册的千户官,算是有官身的人,谁有这个权力可以随便缉拿?
一阵发蒙和迷惑后,杨炯便叫来逃脱的士卒。
因为是进城采办物资,跟随王鹏进城的士卒并没有着盔甲。进帐后,几个士卒行礼后急道,“将军,赶紧去救度支使!他们不问清白,便给我们栽上无故入城,还有强买强卖的罪名!度支使前去解释,一句也不听,还把我们给扣下了!”
“……我们有兄弟气不过,推攘了几下,那些衙役都带着刀子,直接就砍上了,我们伤了好几个!我们几个一看阵势不对,瞅了一个空子便逃脱出来了!”
“……他们太欺负人了!”
都是些普通士卒,连个十夫长也没有,说起话来不得要领。杨炯凝神听了半天,只知道自己的手下被人抓了,至于究竟是哪个衙门出的手,却是不清楚。尽管心里怒气冲天,杨炯还是面无表情,说道,“去把夏兄弟叫来!”
很快,夏照便进到大帐。看着那一双红眼,杨炯便知夏照是被叫起来的,于是颇有歉意地说道,“夏兄弟,你昨晚一夜未眠,本应好好歇息一番。只是,有个急事,须得你出面才行。这留都,将士们都不太熟悉。”
一两日相处下来,夏照对杨炯的印象不错,当即回道,“指挥使,但凡有事,听凭差遣。”
杨炯看向夏照,略微颔首,径直说道,“一早,度支使王鹏照我的吩咐,带着些许士卒吏员,进城采买粮草药材等物。不知何故,竟然被官府给扣押了。你入城一趟,把事情弄清楚——谁扣了我们的人?”
夏照一听,暗道不好。夏照考过秀才,中过举人,加上家族底蕴,自是见过些世面。一支打着北上勤王抗虏旗号的卫所军,入城采办辎重竟然被扣人,要说这里面没有些弯弯绕绕,他是不信的。
看着面前那俊朗的面庞和不羁的长发,夏照有心拒绝却开不了口。沉吟一会,夏照抱拳沉声回道,“那学生这就入城。”
……
夏照走后,杨炯在大帐内又琢磨了一会。
和夏照的想法一样,杨炯也觉得事有蹊跷。用真金白银采办辎重,杨炯自问在当今天下,能这么干的军队屈指可数。做买卖的商户,还有他们背后的权贵官僚,自然欢喜,也肯定不会为难自己。
那么,谁有这个动机捣鬼?而且,谁又有这个胆子搞鬼?要知道,大鹏鸟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任人宰割,他代表的是虎山军。当然,不是说虎山军就很厉害,没人敢得罪,但至少不会无缘无故被人针对。
虎山军可是要北上抗虏的,真搞出什么事,背后捣鬼的难道不掂量掂量?杨炯疑惑且郁闷——操,兄弟我就想做点正事,可这世间总有人没事非要搞事!
就在杨炯郁闷的时候,芝娘也收到了消息。平日里,芝娘和各地商户打交道多,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衡州卫的度支使被官府缉拿的消息,很快便在大商户间传播开来,并迅速传播到民间。
一般的百姓,自是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知道这是留都吧?可不是衡州那种乡下地方!
对于有些门路和门道的官吏,却没有随便表态,不过很多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史可法。大伙都听说了,前几日,衡州卫刚到燕子矶的时候,史部堂前去视军,竟然被那个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指挥使给赶出了军营。
莫非,是史大人给点颜色瞧瞧?
心腹僚属把这一说法私下告诉了史可法。史可法一听,顿时怒了,“荒唐!一派胡言!区区一卫指挥使,本官要么呈文弹劾之,要么行文斥责之,何必鬼鬼祟祟,拐弯抹角!”
顿了一下,史可法瞪了一眼僚属,沉声说道,“宁直中取,不曲中求。本官已写奏章弹劾杨炯小儿了!此事,非为挟私报复,乃是严肃朝廷纲纪,维护祖宗成法之举!”
僚属听了,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说道,“大人如此公心,光明磊落,可昭日月!属下自当驳斥流言。”
史可法听了,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不再说话。
……
芝娘把遇到的麻烦跟杨西施说了。
杨西施眼睛明亮,沉思不语。一会,杨西施才对芝娘说道,“事不大,恶心人罢了!”
芝娘不明就里,但杨西施也不解释,便叫人送她和惠姑出城去燕子矶。芝娘挽留无果,便随她去了。临别前,芝娘准备了好大一个包裹,都是些名贵的滋补药材、首饰和胭脂水粉。
一回到大营,杨西施便去唤杨炯。
得知杨西施回营,杨炯也很高兴,笑着问道,“芝娘招待,还算周到吧?”
杨西施想起跟芝娘的交锋,顿觉不爽,白了一眼,尔后哼道,“牙尖嘴利,非为良配!”
这话不好接,杨炯装作没听到,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正事要紧,杨西施也不纠缠,关切地问道,“王鹏被扣在城里,你可有打算?”
杨炯摇头,无奈地回道,“弟兄们只知道被人欺负了,至于是哪个衙门干的活,都说不出来。”
杨西施冷笑道,“我们虎山军,几经扩编整军,跟土匪山贼早已无半文干系,都是些农家子弟。性情质朴淳厚,自然也没见过世面。如此一来,哪里分得清楚。”
杨炯跟着点头,心道:莫非古今一体,都是城里人会玩?
杨西施又道,“娘之所以急匆匆赶回,就是怕你一时怒起,中了人家圈套。”说到这里,杨西施顿了一下,颇有深意地看向杨炯。
杨炯又是摇头,苦笑道,“即便怒起,也找不到搞事的正主呀!刚才我也在琢磨,甚是头疼。至于圈套,从何说起?”
杨西施神情一松,娓娓道来,“炯儿你想,我虎山军一路行军自此,有圣旨,有兵部行文,并无非议之处。出了这档子事,即便闹开了,大不了打道回府,回湖广去,说不定非祸是福。既然如此,怎会生出此等事来?”
杨炯看着杨西施美艳的面庞,感受着那份冷静大气,不作声。历史上,洪承畴的作战构想,的确前后不一,先是由缓进改为急进,最后由死战改为突围。这里面固然有实力威望难以控制全军的缘故,但也不难看出多方掣肘的影子。
“……依娘之见,有两种可能。其一,有人想贻误军情,不想看到我虎山军尽快出关。至于什么缘故,要么是想借机发难,以此弹劾你。要么,便是针对洪承畴。洪承畴都当上了蓟辽总督,这官越大,肯定越碍人的眼。”
杨炯点头,觉得杨西施挺有宫斗天赋的。
“其二,有人根本就不想我虎山军北上。至于什么缘由,娘也说不准。可能是想借机逼迫兵变,也可能是想把我们逼回衡州去。”
杨炯由衷点头。
最后,杨西施断然说道,“做事有始有终。出征前,我是不愿你千里北征的。不过,既然上路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走到底!此事,于大军北征,不过耽误些许时日罢了,不至于成为灭顶之灾——笑话,江左乃是王霸之地,莫非还能饿死我虎山军不成!”
“至于如何处置此事,不妨等等再看!不要着急出手,更不要擅动刀兵。我让人给芝娘捎个话,叫她寻人托门路,别把王鹏等将士饿死在牢狱里。”
一番话,杨炯心中戾气顿消。于是,杨炯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便欲离去。不料,却被杨西施叫住了。
杨西施神色变幻了一番,然后看向杨炯,低声说道,“炯儿,芝娘出身不佳。”
杨炯不吭声。
于是,杨西施又道,“芝娘精明能干,心计颇深。”
杨炯点头。
见杨炯如此表现,杨西施面色变得不豫,眉头皱起,“你我母子一体,所思所言,皆是为你!”
杨炯迎向杨西施的目光,朗声说道,“你说的,我都信。”
杨西施再次皱眉,神情转为疑惑,“莫非你不懂娘的心意?我不喜欢芝娘!较之那个苗家丫头,更为不喜!”
图穷匕首见了,杨炯也没法躲过,于是眼睛一转,嬉笑道,“凡事有弊也有利!”
杨西施瞪眼道,“我怎么就看不出,芝娘的利来!莫非,我老眼昏花了?”
杨炯一本正经掰起了手指,“其一,芝娘有钱,经营潇湘楼好些年,积蓄肯定不少。最近两年,又做我们虎山军粮草军械的生意,更是大赚。既然身家颇丰,身价自然也高了。”
“其二,芝娘有才,对货殖经营之道很是精通。刚才娘你自个也说了——精明能干。精明能干好呀,就能帮衬到虎山军。”
杨西施冷笑一声,“炯儿,你怕是在糊弄为娘。芝娘有钱,难道虎山军就缺钱不是?没钱,去掳掠,去强抢便是。至于货殖经营之道,那些个商户,哪一个不是眼睛掉到钱里去了?哪一个又是不会赚钱的主?!”
杨炯无奈,只得直言相告,“芝娘长得好看!”
杨西施听了这话,倒是没有驳斥,反而神色变幻,最后揶揄道,“我看芝娘长得,不过较寻常女子多了几分姿色而已,并非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辈!”
杨炯听了,一顿点头,连忙补上一句,“是哩,是哩!只有像娘这样的,才配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几个字!其余女子,要么是些歪瓜裂枣,要么是些胭脂俗粉,根本和娘没法比!”
此话一出,杨西施喜笑颜开,满室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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