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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壶烧刀子


  自进门以来,男子与少年乞丐的脸色好比南方的天气,阴晴不定,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小二十岁出家门,至今也是十五年过去,细细算下来,在这间小酒馆内穿堂跑桌也差不多十年有余了。

  在这酒馆里小二听闻了无数故事,也见识过茫茫多的人物串场,来来往往的过客旅人几乎是小半个江湖;日积月累下来,小二的江湖经验可谓是丰富,识人断物如此粗浅的活儿自当不再话下。

  十年来,小二见过许多视人命如草芥的枭客,大多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杀人如喝水一般简单。

  一番察言观色下来,桌上的这两位主儿却有几分杀人枭客的模样,小二只得怯生生地问道:“客官,先点菜么?”

  仅仅是片刻,少年乞丐阴冷的面色恢复如初,若无其事地瞥了眼初一的方向,花不溜湫的嘴角挂着懒散的笑意;少年乞丐并没有想要点菜的意思,轻声开口道:“乡下人,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小二哥见笑了;也不知大家说什么这么开心,小二哥能否告知一二。”

  少年乞丐的声音很轻也很细,比很多女子的声音都还要好听,那一句“乡下人”,在小二听来更是觉着这个少年乞丐亲切了不少,任何一个在外漂泊的游子听闻有人与自己身世相近,也会生出这样亲切的感觉;

  小二笑了笑,俯身道:“不三不四那是近来风头最盛,也最为诡秘莫测的赏金刺客;至于酒馆的客人么?都是些寂寞惯了的人,难得放下手中的刀,话自然会多一点。客官别理这些胡诌八扯就行,还是先点菜?”

  少年乞丐拿起手边的筷子极有节奏的敲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并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是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皮帽男子,淡淡开口说道:“这么冷的天儿,吃啥也没有味道,来两大壶最烈的烧刀子就行。”

  烧刀子,味浓烈,似火烧,因其饮下之后,五脏六腑似有刀子在搅动而得名;烧刀子最初流传于北方冻原的底层游牧民族之间,一入冬天,北方大草原举目皆冰,遍地透寒;冻原地虽大,物却不博,特别是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牧民,唯有以寻常谷物酿制成烈酒,以此抵御冬日里透骨的严寒。

  随着时间的推移,草原上的牧民们发现烧刀子不仅可以抵御严寒,还能除风祛湿,烧刀子的名声也随之越来越大,在北方草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也不乏有好酒之人历经千辛万苦,去到北方草原,只为品一品这灼人肺腑的烈酒。

  许多年过去,烧刀子已不再是北方草原所独有的烈酒,九州之地无论是偏街陋巷,亦或是高楼玉砌都可以发现烧刀子的踪迹,尤以那些讨一口刀头饭的绿林人物最是喜爱。

  小二诧异地望着皮帽男子,烧刀子一口入喉,似火灼烧,若是没有下酒菜垫着肚子,即便最是贪杯的酒徒也难以忍受这种辛辣;这些年来,在这酒馆小二没少见过酒鬼。

  前年立春,东风解冻,春意阑珊,络绎不绝的赏金猎人开始进入天葬山脉,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马都会选择在小酒馆歇歇脚,酒馆里龙蛇混杂,好不热闹;有一名叫祝叶轻的男子,在这天门关上,祝叶轻号称“酒刀双绝”,一柄青叶长刀不知饮下多少鲜血,却也及不上祝叶轻这些年喝进肚中的美酒。

  小二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祝叶轻身披一袭蓑衣,惶惶地推开了酒馆的偏门,干饮了一大壶烧刀子;烈酒入喉,不出半个钟的时间,祝叶轻就趴在眼前的这方桌上沉沉睡了过去,足足两天有余。

  莫非这二人也是祝叶轻那般的豪饮客?难得遇上如此好酒之人,小二忍不住地在男子的身上多看了几眼,男子额头上的帽檐垂下,不多一分也不少一丝,堪堪挡住了男子的眉眼,看不清楚男子的具体容貌;不过,皮帽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极其淡薄的特别气质,即便小二从未接触过修行之道,却是模糊地感受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气质,那就像是一汪秋水,清冷之中夹杂着一丝平静。

  小二深信不论皮帽男子身处何时何地,依然会是如此这般宁静,哪怕是将要入夜有还没有入夜时分,临安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于男子而言,也是世外桃源。小二更觉得不可思议,皮帽男子这么宁静的清冷气质,竟也会喝如此猛烈的酒,如此反差不可谓不大。

  “烧刀子性子太过猛烈,吃上几碟下酒小菜,肚子会好受些,也不那么容易醉。”,小二轻声地说道。

  皮帽男子不急不缓地说道:“喝酒这种事情,喝醉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怕想醉的时候不能醉,那才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

  小二俗人一个,远无抱负,近也无太多忧虑,一日三餐也还满足,不过娶妻生子的小小目标还未实现;一席话听过来,小二听得云里雾里,压根没搞清楚皮帽男子言语之间的意思。

  话虽说晦涩难懂,不过皮帽男子开口说话的时候,小二发现男子没有遮住的半边脸颊少了些许清冷,多了一些人情的味道,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

  小二朗声道:“好勒,这边两壶烧刀子,大的。”

  声音之大,以至于都似压过了酒馆内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众人纷纷跟着声音侧目过来,与小二一样想法,究竟是何人有这样的酒胆,要知道寻常人烧刀子不过三小碗便不醒人事,如今有人竟连点了两大壶,他们已是有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不过,更多的目光是鄙夷与不屑,天门关上哗众取宠的人儿每年不知几何,在座的看得多了,自然心里也有了底,这二人十之八九就是两根“银样镴枪头”,嘴上耍功夫——说说而已。

  “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黄毛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子吃酒的时候,你两小子还没断了奶。”

  “哈哈!”,酒馆里一阵刺耳哄笑。

  “好了,不提这两个晦气的小子了,咱继续说道说道不三、不四。”精瘦汉子大笑道。

  少年乞丐绕有兴致地看着刀客们灿烂的笑容,没有一点动怒的样子,或许是少年乞丐觉着这些人没有资格使得自己生气,又或者是酒馆本就不是与人扯皮骂街的地方。

  在酒馆里自然是做该做的事情,在酒馆里应该做什么呢?自然是喝酒;当然,喝得兴起时,还可以杀人。

  何况他们本就为杀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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