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生外婆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着被子褥子跟春生的裤子，外婆喊了两声没人应，走到屋里也没见春生的影子，纳闷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呢，往灶台旁边的柜子上一看，装小豆跟黄豆的罐头瓶子敞着口，四周还散落着几粒。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姥姥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随手抓了一把米洒在桌面上，拿筷子扒拉了几下，便匆匆忙忙往往后山赶去。

　　稀稀疏疏的树叶孤零零地衬着余晖，昏黄的树影在地上来回摇摆，少年迈着匆忙的脚步向前行进着，夕阳伴着脚步一格一格的后退着，就好像少年每踩下一步天空就灰一个色调，每迈出一脚夜晚的深蓝即将笼罩。

　　后山脚下就是一处乱坟岗子，这里头埋的说白了都是些没人供奉的人，大部分是战争时期横死的人，也有传染病死的，还有不少是灾荒逃难来饿死的。这个地方估计除了山林猛兽偶尔会出现觅食以外，几乎没什么人会到这个地方来。陆家村的孩子们都知道，漫山遍野打着滚儿的玩都可以，可是这后山脚下的乱坟岗子是绝对不能去的。村里的小孩子们似乎只有这件事额外的听话，包括陆春生在内，跟他边边大的同学朋友们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里。

　　村里的老人说，这片乱坟岗再早是鬼子屠杀村民的地方，那时候给取了个名字叫溪坟山，现在的溪枫山具体是不是当时以讹传讹，念成了谐音就不得而知了。但当时这座山的确是尸横遍野，战争结束后，才又有村民逃回了这片住地，从新开始了生活，后来这溪坟山也就陆陆续续成了现在的乱坟岗子了。

　　也不是不好奇，山里的孩子本来可玩的东西就比不上城里的，但好在有山有水，山上水里四处蹦哒。但这后山数实阴森，就算是胆子大，也知道全是死人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据说五六年前有下地盗墓翻山头的到这个地方都栽了。除非是万不得已，陆家村的人肯定是不会到后山溜达的。

　　姥姥追着春生的后脚到了山底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还记得刚到陆家村的那光景，住在方寡妇的房子里，姥姥就知道不对，所以特意来过几次后山，摸到了方寡妇的坟包。寡妇是上吊吊死的，死的时候还穿着红棉袄，极阴极煞定成厉鬼，是厉鬼就定会索命，阴宅不安阳宅不宁。

　　春生的姥姥其实是大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琴棋书画，还念过女子学堂，后来又学了些西医，在诊所工作过一段时日，就是那种洋人开的教会式的诊所。那时候的姥姥刚走出校园，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憧憬跟希望，虽然每天接触的都是些简单的包扎，或者烫伤之类的皮外伤，但也乐在其中，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那个曾经在小说里憧憬过的他。

　　那男人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着迷，仿佛在他周围空气都可以是甜的。那是个没什么特殊的下午，姥姥刚给一个手划伤的画家包扎完，百无聊赖的在办公室翻着解刨学的画册，突然有个男人从窗户跳了进来，一把捂住了姥姥的嘴，姥姥看着男人的手臂还在流血，示意他自己不会喊出来，你的手臂在流血，我帮你处理一下吧。这就是姥姥跟姥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完全不亚于任何浪漫的电影桥段。

　　姥爷是军统特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刚巧路过这家诊所，以为里面，没有人便翻墙进来了，谁知这一下不光包扎好了伤口，还混了个媳妇回去。姥姥跟姥爷开始频繁的书信往来，偶尔也会见一下面，那个特殊时期，也造就了特殊的爱情。可怎奈何家里长辈竟不许姥姥跟姥爷来往，所以长达半年的地下恋情就此展开了。

　　没过多久姥姥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时候姥爷刚好被调去北平执行一个任务，当时那个年代背景，又是作为大家庭出来的女儿，未婚先孕实在是有辱门庭，是家里的耻辱，于是姥姥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生她养她的这座城市，只身一人去了当时的北平找姥爷。

　　那时候哪像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说去趟什么地方，坐飞机嗖一下就到了。姥姥倒了好几趟车才到北平，一路波折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总之还算顺利的到达目的地，几经波折才找到当时姥爷给留下的联络地址。

　　地方到了，噩耗也接踵而至，从姥爷同事的口中得知，就在昨天姥爷任务失败，牺牲了。姥爷留了一封书信给姥姥，同事刚要寄出，姥姥自己就找上门了。听到这个消息，姥姥只是静静的窝在沙发里，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攥着信纸。姥爷同事看见姥姥这样，也十分难心，给姥姥安排了住宿，留了些钱便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姥姥的眼泪也跟决了堤一样。但就在那时候姥姥也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自己谁都不靠也要把这个他唯一留下来的礼物保护好。蜷缩在床上的姥姥胡乱的抹了把脸，展开被自己攥的皱皱巴巴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了起来。

　　信中姥爷说，这次任务有大概率会失败，如果他死了，就让姥姥上轻丰山找自己的师父，师父会交给她一件信物的。信里还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姥爷居然知道姥姥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

　　就这样姥姥辞别了姥爷的同事，一个人上山了，怀孕期间姥姥就在山上一直呆着，师父并没有给姥姥什么信物，只是教给姥姥一门术法，这术法就是祝由术，祝同咒；由，病所从生也，祝说病由，不劳针石而已。以前姥姥也听说过祝由科，这也算是医学史上的一个起点，是一种由内而外，从灵魂深处调节自身的医术或者说是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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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李老骗子能知道这么多春生姥姥过去的故事呢？你们猜猜呗，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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