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高考结束，那少得可怜的分数已经藏在了卷子里。考完的那几天，我照常躺在床上刷手机。再过几天，应该就要出成绩了吧，妈妈在房间收拾行李，我们也要搬离这间出租屋了。从小学到高中，我们就一直在各式各样的出租房里住着，帝都二环的大平层、南广城中村里逼仄潮湿的小出租屋，还有很多间出租房，我们搬来搬去，搬离的路线几乎是沿着我上学的轨迹开始的。我摊开双手摆成个“大”字，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炽灯，我的青春就这样结束了吧。

        我好像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极为平庸的人，未来我不知道，起码到18岁时都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世界没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人，甚至可能连个为我伤心的人也没有，会有人记得我吗？

        小学时就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小孩，成绩在班里永远是中间，少了我或多了我对班里的平均分都不会有一毫的影响。一头蓬乱的短发，偏偏那平庸的五官撑不起那潇洒不羁的短发，活像一个假小子，又恰好小时候爱在太阳下奔跑，皮肤黑得让人觉得格格不入，挑食不爱吃饭所以个子小小的，也因此成了班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可就是人丑胆子大，我暗恋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男生，他太过引人注目，钢琴英皇八级，在少年宫里上级别最高的书法班，成绩永远是第一，英语、奥数还常常获奖，在那个年纪很难不被这样的男孩给吸引，可是他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呢？

        但是我依旧暗恋了他十年。

        他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就是太瘦了活像一只猴，但这也不妨碍他那样的完美。这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啊？我不禁想到，我这样的肯定不行吧，谁不喜欢白高瘦的女孩呢，从小就被叫“男人婆”的我估计是不可能了吧。

        到了四年级，班里面一个和他一起上英语培训班的男孩有一天回到班里说他谈恋爱了，和同一个培训班的女生，在他的描述里那个女孩很优秀，果然，只有那样的才能配得上他吧。可是我不甘心，那天放学回去，从一个同学那里要到了那个女孩的企鹅号，那时候真的是太幼稚了，怎么会去问人家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呢，是或不是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加了之后，那个女生说只是和他上同一个补习班而已，不是男女朋友啦。我心里那种“我物不可夺”的心情才慢慢放下来。

        之后，就再也没有之后了，我们彼此安静地留在对方的列表里，偶尔看到她发空间，觉得她真的是很漂亮啊，就算他喜欢这个女孩也一点都不意外啊。内心不禁自惭形秽。再后来，小学毕业，我照常直升初中，班里面的同学大多都去名校自考进了各个市里最好的初中。而他也因为成绩好而去了区里最好的外国语。听说那个女孩子也去了那所学校，果然，优秀的人总是会聚集到一起。后来再也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列表里的小学同学也仅仅只是在列表里，再也没有联系过，连空间的点赞评论都显得累赘。

        初中过的也不是那么开心，青春期的到来，带来了满脸的青春痘，加上个子没怎么长，一如既往的黑，成了班里面男生打趣、嘲笑的对象，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也成为了对我的施暴者之一。各种绰号被叠加在我身上，“黑炭”、“太平公主”、“痘花妹”，那三年我极度自卑，经常偷偷地跑到学校厕所抹眼泪，也因此迷上了那些让我暂时逃离真实世界的“追星”、“小说”、“漫画”，常常躲在被子里看到深夜，又开始研究怎样变美，但是病急就容易乱投医，花了很多钱只为了试一试那些网络上说的特效产品，脸上抹得越来越多，痘痘却也越来越多，不见好转。

        我的三年也在荒废中虚度，迎来的是父母的责骂和内心那种深深的不屈服感。我去到那所市里最普通的高中，所谓的“捡漏”高中，那些差一点点就够到高优线的，基本都去了那所高中。

        刚入校的时候，我被分到了最普通的那个班，那种换了一个新环境就好像可以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的感觉漫上心头，我想我应该可以在这里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吧。我尝试去努力学习，一改以往那种马马虎虎随随便便的状态，每天晚上在作业之余还额外加练。高一算是弥补了小学初中的那种平庸，稳定地保持在全班前五的成绩。那时候的自己总算有一点微弱的价值感，最起码不再觉得自己是什么都做不成的人。

        高二分科，我还是选择了文科，倒也不是因为文科好，而是因为物理实在是不行，在文理科水平近乎持平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了文科。

        高二一整年，我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每天给自己灌输，在普通班更不能考出前五名的思想，每天晚上熬夜复习，成绩稳稳地保持在班级前二。

        可是到了高三，突然那股子劲就泄了，因为一直保持年级前茅在高三被分到了重点班，从普通班的第一第二突然变成重点班的十名开外，心中的落差感难以言喻。

        2020年新春的时候，全国都被笼罩在疫情之下，我们戴着口罩，不敢出门，拼命在超市里抢购只为了给自己一些微薄的心理安慰。高考因此延期了一个月，但是我也颓废了，我在房间彻夜刷剧，实在没有电视剧看了就找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再重复看，只是为了消磨自己认为充裕的时间。

        时间所剩不多了，等到疫情稍微缓和了下来，我们返校重新回到校园学习，我却发现我已经跟不上了。成绩从年前的前二十跌倒班级倒数，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老师找了好几次家长，父母恨铁不成钢，可是我却依旧无所谓，可能是因为不管考多差都会有书读吧，也可能是因为和父母置气吧，以为只要考差了，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关心。直到考完高考的那天，我才知道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别人辛苦奋斗的三年换来的成功，却在我的颓唐中逝去。你问我后悔吗？怎么会不后悔呢？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几天，父母只能接受那残酷的事实，只是告诉我好好填志愿，看看能不能填个好一些的学校，我固执己见，一心只想离家要多远就有多远，随便填了洛南的一所学校。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的父母，我的家，以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以为获得了无拘无束的自由，就这样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踏上了去洛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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