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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七月,高二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我坐上了去眉水的飞机。因为工作原因,父母分隔两地,我爸常年在外地工作。

        出了机场,他在出口等我。他和司机一起来的,坐上车以后,我们就准备去他那里了。他工作的地方是眉水的一个小镇,因为是旅游胜地,所以大型的酒店都在那边。而他的公司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终于从眉水机场到了他的宿舍。统共是两个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厨房就在客厅,桌面上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配料也没有。

        回到家里,没一会儿,他就因为工作需要回一趟办公室。我去到楼下的小卖铺买了一些做菜用的调料又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回去,想着晚上可以做一顿饭给他吃,料想他在这边也不可能会自己做饭,出去吃,无非就是和一些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对于他来说,酒就是催化生病的毒药,但是劝也劝不住,每次因为喝酒吵架打架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劝不住也是无奈,只能尽力减少让他出去应酬的次数罢了。

        做好了晚饭,没过一会儿,他来了条短信,说他在外面应酬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不太喜欢他们之间普遍且已成为潜规则的“酒桌文化”,回绝说我已经做好了饭就不去了。

        回完短信,一阵轻松。我享受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外面的喧闹有的时候让我感到窒息。

        我和我妈打了个视频说他出去吃饭了,聊了一会儿,我收拾完桌面洗了个澡就进房间准备睡觉了。

        半夜,钥匙开锁,料想他应该是回来了。他拼命敲打我房间的门:“女儿!睡了没?”一股子酒意,我装作睡着了,没有回应他。拍打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就进房间去了。

        听到他去厕所洗澡的声音,我才算安了心,终于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一大早去上班了。他出门之前我就醒了,因为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我六点没到就起床了,我一直等到他出门了,我才起来洗漱。

        煮了两个鸡蛋,泡了杯黑咖啡消肿。随便吃了点后,闲得无聊,总想找点事做做。想起来,去年来的时候留了一本《洛丽塔》在这边,翻箱倒柜打算找来看看。

        找了我房间号几个柜子都没看到,我料想可能是在他的房间,我从书桌右边的第一个抽屉开始找起,里面放了一些感冒药和□□,第二个柜子里也是放了一些小票和名片,第三个柜子里乍一看好像空空如也,可是柜子的边边却放了好几个小小的蓝色正方形的包装袋,我拿起其中一个没拆开的蓝色包装,上面“杜蕾斯”三个大字让我震惊到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把手上的这个东西放下还是怎么办,我重新把它放回抽屉里,然后回到房间开始思考。

        这件事,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我暂时不能告诉妈妈。但是,但是,我应该怎么办。

        其实事情早有端倪,之前就经常听到他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通电话,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可能只是业务上的往来。后来他们又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应酬,直到这次发现避孕套,我才幡然醒悟。

        我觉得有些心酸又心疼,我不是心疼自己,只是觉得妈妈那么辛苦在家照顾孩子,每年为了他东奔西跑,只要他需要,立马就从南广飞到眉水,可是他却做出如此让人不齿的事情。但是如果我说了,本来暗流涌动假装“平静”的湖水就会连这平静也一带消失。

        我坐在房间里,看着拉上窗帘昏昏暗暗的房间里,透出微微的一丝光线,可是却拯救不了一个在黑暗中已经快要迷失的人。

        晚上,他说要带我去外面吃饭,我答应了。我想,总逃避也不是办法。如果我真的勇敢,就算是面对黑暗也应该去面对。

        饭桌上,觥筹交错,闲言碎语,冠冕堂皇的话语来往交织,真的好想逃跑,真的快要窒息。有时真觉得这种饭局让人觉得反胃,可是那些男人却乐此不疲的谈论着女人、业务、上司和拉帮结派。他总让我敬酒,那些奉承的话我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伪装得好累,想戴着面具一样生存。如果日日游走,大抵就如行尸走肉。

        到了十一点,饭局才结束。他喝了快一瓶的高度白酒,五粮液、茅台,他们引以为傲,喝下去明明是让人难受的烈酒,却好像能够彰显尊贵身份一般,不喝他个五六瓶都不能配得上他们所谓的职称。

        他的朋友送我们回宿舍,回了宿舍,他还没罢休,醉得已经晕头转向却还是执意要再开一瓶酒,我劝阻了半天无用,喝到大半夜,他进房间接了个电话,他的朋友还坐在外面等他。房门没关,听到他和对面说的那些话,我就已经猜出是谁了,是那个女人。当着我们的面,他朝对面说了一些极为粗鄙的话,什么黄腔都说了,一些带有言语侮辱的话也连串的蹦出。我看不过去,上前忍不住大声地让他挂断电话,别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他的朋友坐在外面却好像见怪不怪,想来大抵都是一类人,狐朋狗友,成群结队。

        没想到他变本加厉,还和对面继续聊着,还让我滚出去。我这人虽个子不高,可是这气我也从来不忍。

        我朝着他的手机对对面说:“深更半夜,和有妇之夫打电话,你贱不贱哪?”

        他继续赶我出去,可我就是不肯,我告诉他:“你继续和这种人纠缠,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将来你的仕途前程都不想要了吗?”

        说到他的前途,他好像突然有点什么感觉,但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对面的那个女人居然大声地说:“你们家的黄脸婆有什么好的?还是我更好一些吧。”

        听到她这话我更来气了,尽管我知道此刻的我就像一个泼妇一样,完全不符合我的形象了,可是我不允许别人说我的妈妈:“你真tm犯贱啊,这辈子是没见过男人还是不要脸啊,勾引别人的老公真tm恶心啊!”

        他站了起来,居然朝我的脸上呼了一巴掌,我的脸火辣辣的疼,这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打我,居然是为了外面的女人打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带着哭腔大声地朝着他说:“我要去告发你,你们不要脸,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一听到这话,带着酒意上头,冲出房间去到厨房,从架子上拿起一把菜刀冲向我:“你去告啊!我看你能不能出这个门!”

        他的朋友见状上去阻止他,可是他的刀已经挥到我面前,我吓得坐在地上大哭,楼道里全是我哭泣的声音,可是没有一个人会过来敲敲门,问问发生了什么,我想,我就快要被他杀死了吧。他的朋友用力制止已经在我面前的刀落下来,当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父亲?他真的配得上“父亲”这个称谓吗?

        他的朋友夺下他手里的刀,让我赶紧回房间。那一晚我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照常出门了,也对,他是领导,谁会来管他的私事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的眼睛肿得像个猴子,没有吃早餐,没有洗漱。我在屋子里踱步,末了,拿起那根近两米的笔记本电脑充电线,取下充电头,我把充电线悬挂在浴室的开关门上,给充电线打了个死结。踩了一把凳子,抓了那根冰凉的充电线把自己脖子套了进去,双手紧紧地握着两边,却迟迟不敢松手,万一很痛苦怎么办?万一没死成怎么办?想了想,从椅子下来,走进房间拿起手机在备忘录写下自己的遗书,总不能死了连个遗书都没有吧。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回想起我前17年的人生,写下了它。

        遗书

        2019年7月20日

        我,姜不邀,写下了我的遗书。

        我死了,或者说我将要死了。

        我真的是个胆小又懦弱的人吧,想过死亡,可是又害怕疼痛,跳楼太疼了,而且万一没摔死呢。吃安眠药能死得不那么痛苦吗?也许要很多片吧,吃一次就会死吗?万一没死彻底还得洗胃,那我才会真的生不如死吧。

        也许出生时医院里的算命先生说得是对的,应该让妈妈帮我扔掉,或者送人,这样每次被那个十恶不赦的丈夫打的时候就可以无所牵挂的走了。这样想来我还真是个拖油瓶。只会哭,永远也无法改变什么。也许我死了就会好很多吧,妈妈只需要养弟弟一个人,这样就可以逃离这个恶魔般的家庭了。

        也许我早就该死了不是么?两岁的时候被他双手托着整个人悬在空中,我的身下是珠江,我无力的哭着,妈妈在旁边哭着,他也没有一丝害怕和愧疚,只要一放手,我早就该死了,只是时隔十多年,他居然毫无愧疚的过了这么多年。他身体不好,查出病的时候,我居然傻乎乎的向上天说愿意用我二十年寿命换他的。我真傻啊,自以为所谓的血缘会有用。当他在小学时出轨,在我跪下来时依旧拿杯子打母亲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人心的恶与时间无关,与是否生病无关,与亲人的爱更加无关。多少年来,因为所谓的亲戚,他那些兄弟而和母亲吵架打架,还要假惺惺的哭诉自己的苦和累。男人工作就可以家暴,就可以对着自己的妻儿说那些肮脏的话语。这个世界上越是懦弱的人在外界所受的责骂就会加倍的还回家里。他就是这种人。十七年来没有一年不用离婚作以威胁。多么可笑又可悲。自己所做的事情家里人好心提醒也要挨骂挨打,甚至就在昨天他抓住我的头发,甚至要拿刀杀我。我当然也害怕死亡,也知道自杀的人上不了天堂,只能去往地狱,甚至自杀者不能说话。多么可怕,自杀会被嘲笑,会被指责,当然,这个世界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总在完好无损地嘲笑遍体鳞伤的灵魂,好像自杀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口里说着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哪有那么脆弱那么玻璃心啊。局外人永远以圣母的姿态不是吗?没被刀伤过,当然不会痛啊。我曾经以为我很乐观,绝不会选择死亡,就想曾经看到杨理亓说,死后的世界是很可怕的,不要死的时候心想我永远也不会选择死亡的。可笑的是,哪有什么永远呢?伤害到皮可以忍受,伤害到心就永远也不能挽救。

        我想我死后,也不会有人为我哭泣吧,人们大多只是害怕死后的灵魂找上自己罢了,说到底并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害怕,多么可怕的利己主义者。也许在以前死亡也没多可怕,那时网络还不发达,死了人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可是现在的社会太可怕了,死后还要被那些明明毫不相关的人评价指责。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却也不能努力的考上好的大学,因为成绩普通,将来只能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就要被所有人嘲笑,就要被所有人唾弃。就因为他周围的朋友的孩子都是985,所以作为普通大学的学生就应该无地自容,就应该是丢脸的吗?

        我的确是个很古怪的人啊,矛盾又不求上进,成绩也考不过那些我所讨厌的人。真令人失望不是吗?

        算了,讲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临死前的挣扎。哈哈。我觉得我似乎没有心了,现在的我只会流泪不会心痛,可能我还不够强大吧,同样的伤可以在别人身上愈合却只能在我身上感染。我能做好的事情也没有吧,书法也荒废,学业也是他们口中的一败涂地,上不了台面。这辈子被嘲笑丢脸的事情也数不清吧。

        没关系,还有一个小时我就会死去了,不能上天堂也无所谓了,地狱的苦也去看看算了,人间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唯一的是觉得对不起妈妈,明明她的人生也不该是这样的,也许她早就可以抛下我走了。还有弟弟他还那么小,虽然我们经常吵架,可是还是会舍不得。我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活着,弟弟一定要努力,让妈妈过上好生活,一定要用有幸福的人生,不要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男人。妈妈也不要总是说自杀这些话了,你们的人生应该是美好的,不要说那些死得话了,我把你们的胆小拿走,把悲伤带走,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他不明白你们的关心,所以离开他吧,没有我了,你和弟弟也没那么大压力了,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和弟弟,好好活。

        如果可以下辈子希望所有人都幸福,我希望我死后的骨灰可以撒进海里,也不要墓碑,不要哭泣,反正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没什么好流泪的,我去陪外公了,不用担心我。

        妈妈真的不要难过,因为我会比现在快乐的。

        世间再无姜不邀,愿活着的人都能幸福,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家人。

        写完,重新站回浴室的凳子上,双脚岔开离开了凳子,脖颈被那一根充电线勒得充血,大脑充血濒临死亡,我的双眼已经快要翻上去,双手拉着那根线还留着一丝求生的本能,在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一个人是母亲,在快死亡的最后一分钟,我踩住了椅子,把头从绳子里穿出来,我瘫坐在卧室的地上,几乎快要晕倒,缓了快十分钟,才感觉呼上了气。稍微有些力气站了起来,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一条紫红色的环状勒痕,渗得快要出血,眼睛里因充血布满了红血丝。太可笑了,镜子里的姜不邀皮笑肉不笑地嘲笑我。

        备忘录里在那一天新增了几行。

        2小时前自杀未遂

        2019721清晨我离开了

        一个人坐上了凌晨的飞机

        他笑我可笑没出息

        他认为我的自杀是在说笑

        气过了就可以把他认为的胡话磨灭

        我不如一个外人我自知生不如死亦不如

        可我在世界的咆哮不是为了宣泄不公

        而是告诉自己我还活着不会轻易死去

        任何人都无法真正使我流泪

        心碎的玻璃从不能粘合

        就任它碎了成为钢铁的一部分

        有些伤

        最终也不会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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