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日。
天光大亮。
明夷离开宗门时也得了嘱托，也就是她此次前来的大头任务，就是搜刮这戚家剩下的丹药。
于是就吩咐下去，众人原先百无聊赖，先下终于找到了事情，就在在戚家上下翻找了起来，就开始在院中清点东西。
正院里此时正横搁着一个大红箱子，里面放着的则是诸多的法器，还有着秘籍灵药。
于是两人负责清点，一人负责登记造册。
明夷就在一旁看着，不时将物拿起来看看，也不知过了过久，厢房的一扇大门啪地一下打开了。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着那人看去。
首先出来的是乌丸，他将身后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一转身，身后的人就露出了个全貌来。
身后的少年已沐完浴换了衣裳，他穿着一身窄袖玄衣，墨发竖起，好像泼入空中的浓墨。
只面庞皎洁，宛若玉石雕刻而成，唇红齿白，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好颜色。
他抬起乌铁一般的清眸，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众人。
有风将他的一角卷起，身形越发修长瘦削。
哪里还有昔日的落魄模样。
啪嗒一下，姜意枝手中拿着的东西砸到了地上，她有些懊恼地赶忙将东西拾起，抬头看向身侧人，却见同伴们低下人都是一副怔楞的模样，像是没有留意到她的失态。
是啊，连她预料到那小乞丐洗干净之后竟长得如此好看，她复又抬起眼去看，贪婪地准备再看一眼。
可恰逢此时，有风吹过，吹起了那少年颊边的发，那额角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神底下，犹如白玉染上了微瑕，那额角上赫然结着蛛网似的青色暗纹，原本俊逸的面容因为那纹路染上了一份邪气。
姜意枝便短暂地啊了一声，有些可惜。
众人此时才终于回神，想起在看就不礼貌了，于是针扎似的移开了眼神，掩盖似的重新低下了头继续起了方才的动作。
唯有姜意枝的心脏此时还狂跳着，她趁众人不注意，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才低下头。
明夷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惊讶，之前那少年一直散着长发，且有面上黑灰覆盖着，让她一直没有留意到他额角的纹路。
在众人都慌忙地垂下眼时，就只有她回视过去，眼神不闪不避。
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那么一碰，还是那戚怀琅先移开了眼神。
他有些惊讶，生平第一次收获的不是惊惧、憎恶、躲闪，而是一种极平淡的，一种平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
让他生出了一种，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感受。
而在明夷看来，那纹路实在说不上难看，反而十分特别，又显得妖冶艳丽，衬的那少年的五官更加清秀精致，还带着一丝不含丝毫杂质的纯美。
但她的眼神只短暂停留了一会，又渐渐离开，开始指挥起众人将箱笼搬到了云舟上。
云舟是他们这伙人此次的出行工具。
忙忙碌碌一天，明夷只觉浑身疲累，急需休息，等众人都走了后，她转头就来到了一间厢房中，找到一张拔步床倒头便睡。
按理说修仙之人本不用睡觉，可自从明夷穿书起止，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了下来，而且每次她睡醒后都会觉得神清气爽。
这次也不例外，等她睡醒之时，才发现天已经擦黑了。
房中静静的，明夷忽然想起了少年，于是径直做起了身，打算将心法誉写下来。
用灵力抄写完毕后，明夷伸了个懒腰后，款款走出房内。
院子里没点灯，各处都黑压压地一片，人行走在其中就觉阴森森的，明夷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
她踏上回廊，走上正院却老觉得有些不对劲，半晌之后，她才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原先被堆在墙角的尸体都不见了。
天上的银月也似沾了血红，甚是不祥，触目所及间仿佛都笼罩了一层白雾，迷茫看不真切，只觉苍白诡异。
明夷浑身汗毛直立，她正准备走到正院，手里的传唤器都已拿在手里了，正准备唤起众人时，忽而见后院里火光一闪。
戚怀琅看着眼前那跳动着的火焰，像一朵绽开的花，外缘是温暖的橘红光芒，焰心却是明亮的青蓝。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曾为这样明亮活泼的光芒所吸引。
即便他们勒令他让他不许接近，可那团火对他还是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他便悄悄去看，看他们在师傅的教导下炼丹，却没想过会被发现。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残忍了，打头那人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右手往炉中塞去……
戚怀琅的神色在那一刻扭曲了起来，他的手指立刻不安的抽动了起来，半晌后才渐渐平息。
平息过后，他重新凝视着那团火焰，火花映照在他的脸上昏暗不明。
而曾经那个带头欺凌他的人已经成了柴房外的一滩肉泥，剩下的人也都在这火炉中了。
那夜他动手时，里面纵然有无辜的人，但那又如何，他们都是旁观者，纵容者，都该死！
明夷拐上回廊，就见那后院处的几方炉鼎火光大亮，几十台鼎皆不约而同地转换着，点亮了半边天。
也照亮了炉前立着的少年半张侧脸，火光本该是暖绒的，可在那少年的脸上就只剩了冰冷。
他眸子深处还倒影着两促小火苗，动作机械地往里添着柴。
明夷的肩膀不知不觉地就放松了，她提步来到戚怀琅的身边，随着他一同看向那炉鼎。
嘴里诧异道：“怎么你还会炼丹啊。”
戚怀琅的表情却随之一变，他的眼眸弯起，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离得近了，鼻端多了一道难闻至极地气息，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气息。
“我不会，他们也不肯教我。”
明夷一怔，别开视线忽然就见那火炉中的人形事物。
那一刻，明夷明白了那炉中练得不是丹，而是人。
于是她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好像那火光会咬人一样。
戚怀琅一直密切关注着身边人的动作，他的唇边多了丝笑纹，缓声道：“师姐。”
半晌后他又续道：“我可以叫你师姐么？”
“可以。”
笑话，她还能说不，说了恐怕就也被这戚怀琅塞进去了吧。
戚怀琅像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里，开始自顾自地说道：“……从小到大我最熟悉的地方是哪里你知道么？”
“正是那炼丹炉。”
“他们总是会将我关进去，这院中的每个我都曾躺过，可是熟悉的很，”
明夷听后生生地打了个冷战，那是怎么淡然的语气啊，但里面蕴含着的含义却分外沉重，他自己是如何一个人扛过来的啊，那份绝望和无助简直无法想象。
明夷内心复杂，只觉万事有因就有果。
若他们真对他如此坏，少年的行径也算不得十分过分。
一旁的戚怀琅看着身边人神情被火光映照的晦暗不明，正当他以为对方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投以厌恶，惊惧的眼神。
可她没有，只是凝视着火光，没有谴责和故作高深的厌恶，于是乎他的表情一顿，内心复杂不已。
正当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故事不错，只是你为什么要烧掉尸体呢？”
戚怀琅的笑就彻底僵死在了唇角上。
难道对方是起了怀疑？
他终于显现出了一股慌乱，半晌后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戚家遗志，死后即焚。”
明夷皱了皱眉，怀疑地看向了身边人，十分怀疑对方这是莫不是想报私仇。
只是事已至此，便也不能改变了。
明夷头一次在这少年的身上领略了一阵不确定性。
电光火石间，双目一亮，难道她不仅要助男主飞升，并且还拿了救赎剧本？
懂了懂了，男主身世凄惨，被人歧视挨打，还被人为试药，养成了极为扭曲的个性。
这也就说明了古怪之处，为何这与人旁人不同。
这时候才需要她啊，助飞升的意思是有两层吧，明夷恍然大悟。
悟过以后，她才想起来来意，于是不顾少年惊讶的眼神，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
也是方才她从房中誉写的入门功法，这功法也是专门为那些根基不稳的人准备的，同时也能修补灵府，达到一本万利的功效。
若是进修的好，短期之内也能突破一层。
递给少年后，明夷叮嘱道：“修士主张修炼自身，清心寡欲，炼化天地之灵气为己用，所以引气入体时，格外需要心无旁骛。”
“这本功法虽不是什么秘籍，但极为适合你的体质，等回了宗门，我会具体为你制定一套方案。”
说到这里明夷的小脸逐渐凝重，打算点到为止，要是太过严厉，如何不定会让眼前的少年起了逆反之心，不如等到回去再做打算。
但仍旧忍不住地叮咛了一句，：“一定要好好修习，别偷懒哦。”
恍惚间明夷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了教导主任，向着眼前少年挥舞着小皮鞭。
面目可憎。
但她也不想，奈何任务在身。
况且她也顶多只能充当个领路人的角色，具体参悟还要靠他……自己，毕竟她总不可能替他修炼吧。
……
眼看着对面的少年点了点头，明夷松了口气，丢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说到一半又及时止住：“也不能太过放松，还是要适当学习，巩固自身嘛。”
余光里对面少年的神色越来越古怪，明夷知道自己不能多呆了，于是转身，提补，迈腿。
背影里透着几分落荒而逃。
她安慰自己，许是还没有进入到这个角色，以后，以后会好的！
……
阴影里的少年目送着那抹月华般的背影逐渐远去，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小册子。
心一动，他翻开一看，目光触到那娟秀的字体时，微微凝住。
竟是亲手所书……
少年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内心沸腾了一瞬，又逐渐沉寂下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替他接骨治伤，给他用最好的药，甚至还为他修复好灵府，如今又将宗门里不外穿的高阶心法给了他。
在黑暗中行走多年，他早已能分辨出那些恶念与善意。
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那是怎么一种眼神？
带着一点小心翼翼，隐隐又带着一丝期盼，唯恐他拒绝，又担心他不上进。
这种眼神，他从未体会过，但是如今尝过之后，心好像一点一点被填满，也叫生出一种奇异之感，那感觉就是——不想让她失望，也，不忍心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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