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话
白雾袅袅,香花漂浮,白玉浸润其中,墨色浸染。
谢琼乐应酬了一晚,肌肉酸疼,现下泡了个舒舒服服的香氛浴,热气腾腾的水揉散了酸疼,引得她一声喟叹。
“啊,舒服。”
穿书来了这么久,谢琼乐怎么都无法习惯沐浴时有人服侍左右,南方人没有经历过大澡堂子,这么多人盯着她洗澡实在过于赧然。
泡到木桶里温热的水渐凉,她才依依不舍地从木桶里出来。
夕窈流云为她擦拭长发,她坐在梳妆镜前直打瞌睡。
“公主,要不要瞧一瞧今日的礼单。”
琼乐公主生辰,各个府邸都送了礼品相贺。
看生日礼物,那谢琼乐可来劲了。
“看看。”
秋画一边对着礼单一边将礼物查验。
“瑜王府送了上好的雪顶白茶,这么小小一翁,但却难得。”
谢琼乐对茶还是颇为喜爱,这份礼物也算是送到了她心上。
“收起来吧,这么小一翁就留着自己喝吧。”
“是,公主。”
秋画将那一翁白茶交给了身边的侍女手中,继续看礼单。
礼单长冗,各府宅送些玉石金银锦帛,都是常见的礼物,既无新意,却也挑不出错处来。
“丞相府送来的,是一支彩石蝴蝶钗,五颜六色的宝石镶嵌在蝴蝶钗面上,蝴蝶的形状是细金丝结缕盘成的,十分华丽好看,蝴蝶两根触角灵动,粘了珍珠,一晃动栩栩如生。”
“拿来给我看看。”
七彩蝴蝶钗就静静地躺在锦盒里,谢琼乐拿起来细瞧,在盈盈烛火下十分好看。
“放到我的妆奁里吧。”
金银首饰她不缺,但是这根钗子造型独特,她十分心仪。
“丞相府?”
谢琼乐舌尖咀嚼这个出处,隐隐约约地记起了她在谢安生辰宴上遇见的那个翩翩公子。
蔺霖珲。
“秋画,这钗子是丞相府送来的,你可知今晚来贺的人是谁?”
秋画细想了一番:“是丞相府的公子,蔺霖珲。”
“那蔺霖珲在朝堂上可有官身?”
秋画不知谢琼乐为何突然对蔺家公子感兴趣,说道:“是廷尉左监。”
谢琼乐脸上出现一丝疑惑,秋画继而解释:“廷尉是九卿之一,掌诏狱与律令修订一职,左右两监是廷尉的属官。”
“我知道了。”谢琼乐脑袋轻点,示意不必再说了。
“公主,其余的礼单名列我粗略看了,倒是没什么出奇的。”
听秋画念了一会儿的礼单,谢琼乐也倦怠了,不听也无事。
“季大人送的团扇,公主要看看吗?”
季大人,还能有哪个季大人,不就是季成安吗。
“嗯。”
秋画取了那把团扇给她瞧,扇柄是白玉,与她送他的那根簪子的玉石似乎是同一种。
“公主,平常团扇多是绣些花团锦簇或是鸳鸯凫水,这把团扇却是用彩墨绘的孔雀。”
圆形的团扇上彩墨绘制一只趾高气扬的孔雀,绘声绘色。
“只是这孔雀脚边怎的还有一只小白猫。”
谢琼乐目光落在与孔雀对峙的小白猫的位置,小白猫目光炯炯有神一副丝毫不害怕孔雀的样子。
看着这幅画,谢琼乐不禁想到了那日她巧遇懿贵妃的情景。
季成安这是拿画讽刺她呢。
她是小白猫,懿贵妃是花孔雀。
她眼看着这画,不禁宛然一笑。
当时那场景只季成安见过,那这画只该是季成安亲手画的了。
“季大人这画技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公主怎么知道这是季大人亲手画的?”
谢琼乐笑笑不说话,把那柄团扇置于坐塌上的小木桌上。
她斜倚着木桌,眼帘微垂,只说:“这团扇样式太过不同,还是收起来吧。”
接着下了坐塌,朝内走去。
秋画心知她是不愿继续说了,公主醒后对季大人是越发地冷淡了。
那日她见公主把先前命人雕好的白玉簪子送到忠孝侯府时,她本以为公主是收敛了性子,决意要用真情感动季大人。
现下看来,却不是她想的那般。
殿试决出三甲,大皇子特意举行了马球会邀才子佳人,公子贵女前去。
明着是说要加深兄弟间以及臣子间的情谊,特意邀了皇子公主,公子贵女,才子佳人前来。
实则是为了笼络朝臣,前朝后院息息相关,哪怕能和重臣的妻女结交,也不失为一桩有利无害的交易。
谢琼乐不会骑马,更不会打马球,来看个热闹也总比成日闷在宫宇里要生动。
“乐儿,快来。”
谢琼乐被曲竺拉着一同坐在围观的高台座位上,朝下看,马球场上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马球赛。
场间枣红色骑装长发高高束起,单手牵马绳,单手握球杆,弯腰一摆,球穿过马场进洞。
英雌飒爽不下男儿,正是古思域。
古思域前十余年都长在大漠,骑马涉猎当比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们更得心应手。
今日这马球赛的风头谁都比不上她了。
“思域这马术真真是极好的。”
曲竺与古思域,一个柔情似水,一个骄阳似火,却因着谢琼乐的关系水火交融很是和谐。
“她可是古思域啊,古大将军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谢琼乐许久没有这样眼前一亮过了。
这场马球赛的胜利毫无悬念地被古思域拿下,古思域取了马球赛胜利的彩头,是一块鸡血玉石,红艳如血。
“累坏了吧,喝杯茶。”
曲竺递了杯凉茶给她,她一饮而尽,汗水沾湿了鬓角,可是明目灼灼,神采飞扬。
“真是过瘾,来京城许久,终于是有些意思了。”
京城贵女们的活动,无非是赏花诗会吟风弄月,这对于性情豪爽不喜镜花水月的古思域来说,可真是憋闷。
马球会挥洒汗水,哪怕是不爱骑马打球的那些个少女小姐,能在高台上见意气少年们挥洒汗水,也是有趣的。
谢守的这场马球会,举办得甚合众心。
“你刚赢了彩头,不如坐下来看看别人。你要是一上场,这彩头,只怕都得进你裤兜里了。”
古思域本意还想再去打几场,听谢琼乐如此打趣,便又坐下了。
“我倒是对那些个彩头没什么兴趣。”
“好了,你还是给其他公子哥们留点儿博美女们一笑的机会。”
古思域叹了口气,毫无贵女坐态地向后撑着坐垫盘坐着。
季成安一眼就看见了谢琼乐入场,她今日穿着淡绿色的裙装,在茵茵绿景里并不显眼。
着裙装,看来是不会下场了。
谢琼乐被曲竺拉走的情景也被他收入眼中。
古思域得了彩头,巾帼英姿估计也让在场的不少夫人们将她纳入了儿媳的名单中。
谢琼乐拦住她,也是不想她太快被人瞧上。
她是皇上钦封的郡主,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哥哥如今依然驻守大漠,军功赫赫,家世威名,谁不想与她结亲。
古思域已然及笄,谈婚论嫁也是指日可待。
谢琼乐过了十四生辰,明年也将及笄。
这个朝代的女子们,牵连半生婚事幸福,却不得自己选。
谢琼乐侧目望向目光落在场上少年的曲竺,心里才稍稍安慰。
还好,曲竺能嫁给她的心上少年郎。
李景宁锦衣纨袴,不善马术,可谢琼乐是没成想他能马术无用到这个地步。
能从马上摔了下来。
李景宁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刹那,她身侧的曲竺就站了起来。
只是她并无身份,不能直接跑到他身侧,心急如焚,眼中心焦流露。
“李景宁摔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谢琼乐是公主,李景宁与她交好众所皆知。
她去看,携上曲竺,合情合理。
“摔死了吗?”
李景宁被侍从抬着到了场外,谢琼乐与他一直都是你争我斗,她这张嘴毒得正呜呼哀哉的李景宁狠狠瞪了她一眼。
可是余光一见到与她同来的曲竺,他赶忙眨了眨眼,连疼都不喊了。
“你无事吧?”
李景宁从高头大马上摔下,所幸马匹并不在奔跑之际,他摔得不严重,顶多就是扭伤了脚。
“不过就是摔了一下就这样,京城的公子们还真是身娇肉贵。”
古思域跟着她们两个一起,她分分明明地看到了李景宁摔下马的全程,这点小伤都要哭天夺地,她实在瞧他不起。
李景宁想要呛声,可一看见是古思域,那话语就憋闷在胸前。
古思域,是有那个资格教训他的。
“死不了。”
这句话冷哼出声,谢琼乐挑了挑眉。
“妹妹。”
这场马球会是大皇子谢守举办的,有人受伤他自然要来看看。
“大皇兄,怎么劳动你来了。”
别人看他正直,谢琼乐可是知道,她的这位大哥哥,是蛰伏在宫里的毒蛇。
装傻充愣,可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了。
“有人受伤,我这个主人自然是要来看看。”
“哦,一点小伤,他死不了。”
谢琼乐感觉自己的身后被人捅了好几刀眼刀子。
“是吗,需不需要叫太医来看看。”
李景宁马术不精,摔下马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话,区区小伤劳动宫中太医,他那张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脸皮要是不要了。
“谢过大皇子,我无碍。”
李景宁利索地蹦跶起来,跳着脚向谢守行礼。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
“皇兄诸事繁忙,还是快些去吧。”
谢守含笑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转身离去。
谢守今日要忙着与各家招呼,怎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既然你没事,曲竺,我们回去吧。”
曲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好说想多留一会儿,点头跟在谢琼乐身后走了。
“你可是喜欢那个废物?”
古思域说话直肠子,一坐下就直说李景宁是个废物。
谢琼乐观察到曲竺的脸色都不好了,赶忙打圆场。
“李景宁确实不长进,可是还算是个好人,至少不做亏心事。思域,你就别说了。”
古思域不知谢琼乐为什么要替李景宁开解:“我们军中大好男儿成群,你何必喜欢那种一事无成之人,军中男子随你挑选。”
古思域终究是不懂得男女之情,谢琼乐笑了:“大好男儿再多,在她眼里,只怕也比不上那位一事无成的李景宁。思域,你不懂男女之情无关其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怎么能强求爱吃甜瓜的人吃苦瓜呢?”
曲竺心思通透,又宽解体贴,明白谢琼乐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带她去看李景宁,也明白古思域性情如此,心无恶意。
这个话题就算揭过。
“公主殿下。”
蔺霖珲前来,目光扫过她头上的那根七彩蝴蝶钗,嘴角笑意深了些。
“殿下戴此钗十分好看。”
谢琼乐心中疑云散开,这根钗子不是蔺夫人送的,是蔺霖珲送的。
“公子既然喜欢,我便拿这个做个彩头,公子去赢回来便是了。”
谢琼乐从头上取下钗子,放在秋画手中。
“钗子本就是送给公主作生辰礼的,既是公主的东西,公主要怎么处置都是公主的自由。”
蔺霖珲面上丝毫没有任何不开心,相反,淡然平和。
谢琼乐不欲与任何男子有牵扯,这个钗子她确实喜欢,可是若是蔺霖珲真的对她有意,她便借此钗子婉拒他。
她这么践踏他的心意,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难道她猜错了?蔺霖珲并不喜欢谢琼乐?
季成安跟着谢安来找谢琼乐,正要过去就看见这一幕。
“妹妹。”
蔺霖珲见谢安,作揖拜见:“参见太子殿下。”
“哥哥。”
曲竺和古思域同向太子行礼。
一个下蹲做女子礼,一个鞠躬做男子礼。
“蔺公子怎么孤身来女子的坐台?”
谢安不会与任何人交恶,语气温和。
“臣见公主在此,特来拜见。臣对公主,有爱慕之心,故前来。”
“哦?”
谢安惊诧,没想到蔺霖珲会喜欢谢琼乐。
不过谢琼乐貌美如花,会有人喜欢也实属正常。
最震惊的还是谢琼乐。
这蔺霖珲会不会太直白了?
她刚刚试探他口风那么紧,怎么谢安一问他就说。
“如此,我原以为你喜欢的该是温和贤良的类型。”
蔺霖珲怜爱的眼神望向谢琼乐:“公主仙人之姿,只怕无人会不喜欢公主。”
谢安拿扇子遮住自己憋笑的嘴。
季成安站在他身后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蔺公子言笑了,这玩笑,还是不开为妙。”
谢琼乐疏离地笑了。
“公主,你怎知臣说的不是真心话呢?”
谢琼乐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眼睛里似是满腹柔情,却不见一点真心实意。
“若是蔺公子真的喜欢我,您身后的那位侍女应当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吧。”
蔺公子身后的女子连忙低下头,蔺霖珲嘴角的笑僵住。
蔺霖珲,京城四公子之一。
他喜欢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侍女。
只是这个侍女并非生来就是低贱之身,原宫内观星象的大祭司之女。
这位勾结后宫争宠的大祭司被全家斩杀,唯有这个女儿保全了下来,被蔺霖珲养在身边做贴身侍女。
蔺霖珲想要娶的,是能够被他掌控在手里的正妻。
蔺霖珲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娶她,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这位公主是不是真的是个草包。
既能被他掌握,又能增添他蔺家势力,是最好的棋子。
可惜,他猜错了。
他以为她戴上这钗子是对他有意。
实则,她才是棋高一着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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