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您好，傅总，我是沈潜。”
娱乐圈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沈潜这还是第一次直接和傅诺金通话。
越忙的人，越不喜欢浪费时间。沈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话题带到了那个角色上。
傅诺金却没接，也不提方怀真今天上的热搜，而是转而问起了微博之夜。
“当天我也很意外，夜语歌愿意与我们合作，只是运气。”
“那你的运气确实不错。”傅诺金轻笑两声：“现在市面上，想要参与这个项目的人，恐怕数也数不过来了。”
傅诺金年近四十，说话不急不缓，似乎只是随便问问，但沈潜仍是从那字里行间读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这样规模的小项目，难得也能入您的法眼。”
“金子，丰泰已经有很多了。但金矿，无论是谁都永远不嫌多。”
沈潜心头一动，一个想法迅速成型。
“您说的是，而且要是真有金矿，普通的小公司也握不住。”
“下周五有一个慈善拍卖会，是个挺好的活动，回报社会。前远近几年也挺有规模了，你要是没事，也可以来看看。”
沈潜一口答应。
沈潜确实没想到连丰泰娱乐也会对夜语歌的漫改项目感兴趣，他也没想到丰泰甚至已经知道前远拿到了版权。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又救了他一次。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前远的员工也都下班了，办公室只留了几个紧急灯光，沈潜按下电梯，余光发现有一个会议室的灯还开着。
门打开，沈潜看到了一个让他最意想不到的人。
“司先生，您怎么在这？”
这是一个小型会议室，里面只有一个四人座的圆桌，此时桌面上则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东西，主人显然已经坐了很久。
司文逸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听到有人进来快速地抬了头，见是沈潜，又轻微地放松下来。
“沈总，您还没走。”
沈潜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有点事情耽误了，刚刚下班。您呢？”
“我想避开人群，就走得晚了点。”
司文逸微微颔首，修长莹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桌上堆叠的材料，有些多余地把已经很整齐的纸张又重新整理一次。
“我是第一次做编剧，钟老师建议前期尽量一起工作，我是来和钟老师开会的。”
司文逸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解释。
钟老师，沈潜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他们之前替《听雨者》协调来的专业编剧，项目正式启动后，他同意给司文逸做副手。
“一起工作，是指在办公室？”
“对。”
沈潜回想了一下，他确实记得项目部汇报说已经进入了剧本创作阶段，但他却不知道这个工作是在公司进行。
这其实是一个很小的细节，编剧们在哪里工作、怎么工作，确实不值得他来过问，他只要知道工作进度就可以了。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在办公室工作，还习惯吗？”
司文逸顿了一下，才点头，‘嗯’了一声。
沈潜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犹豫。
其实他甚至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很小的会议室，在这层的角落，两面是墙、两面是落地玻璃，而此时，这两面落地玻璃上的卷帘都是全部拉到底的。
桌上整齐地码着着许多文件和纸张，虽然有很多是和《听雨者》相关的，也有一些，是沈潜也能看得出来的，另一部作品的分镜草稿。
还有一些灵感的随记、一些人设的速写、还有一本医学方面的书，里面夹着一个书签。
而角落里，有一小盒薄荷糖。
沈潜拈起桌上的一张纸。
“这是在连载的新作？”
“有灵感的时候，画了一下分镜。”司文逸看了一眼被他拿住的那张：“这版不太好，是废稿。”
沈潜盯着那张草稿看了一会，又问：“您和钟老师的会面，是什么频率？”
“现在暂时是周一到周五，和上班一样。”
“那您的连载也没有断。”
司文逸轻笑:“我从没断更过。”
沈潜眉角一跳，放下那张手稿：“已经很晚了，我送您回去。”
司文逸也许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沈潜的语气一向让人觉得不容置疑，于是他也收拾起东西来。
沈潜只是默默地看他动作，看他把那些纸张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各自的文件夹里，再收进一个双肩包。
那是一个很大的双肩包，但很快就满了。
办公室早就空了，沈潜站在门边，看着被办公室的日光灯打上去后显得尤为苍白的司文逸。也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工作了一天很累，这个时候的司文逸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适，却比起冷淡疏离，更让沈潜想起了那个在会议室难受眼红的他。
穿着简单衬衫和直筒裤的司文逸，背上这个巨大的双肩包，就像个学生，虽然沈潜从贺勇那里得知他其实只比自己小两岁。
他不得不想象司文逸每天的日程，他是一个连普通的人流量都想要避免的人，所以他大概会和签约那天一样，来得很早。
把所有今天会需要用到的东西都装好，像一只拖着壳的寄居蟹一样，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赶到这里。
然后到这里把各种材料工具摆出来，把窗帘都拉下来，把外面那些嘈杂而令他不舒服的环境隔绝在外，试图心无旁骛，开始一天的工作。
但总是有克服不了的时候，难受到极致，就含一颗薄荷糖。
反反复复地和钟老师道歉，虽然他并没做错什么。
钟老师大概会在正常时间下班，但这个时候司文逸还不能走，否则就会撞上下班的高峰期，所以他就继续坐在这个小房间里，利用这一点时间，在设备不齐全的情况下，准备他自己的连载。
每天这样熬到日暮西垂、夜深人静，才能放心回家。
桌面慢慢空了下来，司文逸最后装起来的，是刚刚连沈潜也没注意到的两个物件。
其中一个是个普通的保鲜盒，而另一个，是一个多层保温饭盒。
他当然不会出去吃午饭，所以连午饭也是提前准备好自己带来。
沈潜意识到这一切，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
司文逸注意到他看向保鲜盒的眼神，误会了他的意思，伸手拿过来打开：“是我自己做的，沈总想尝尝吗？”
沈潜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是盒子打开，他却一下愣住了。
里面是沾满了黄豆粉的糯米糍粑。
和母亲小时候给他做的一样。
这是一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甜品，虽然现在有些过时，想要买也还是很容易。软糯的糍粑、唇齿留香的黄豆粉，沈潜几乎还没有吃，就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味道。
他很喜欢吃这个。
但他也很久没吃过了。
上次吃，还是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会做的甜品不多，唯一一个糍粑，因为简单，所以拿手。沈潜记得他那时候刚小学毕业，有了少年人的叛逆，撇着嘴说不想吃甜的，又被母亲抓回来帮忙滚黄豆粉。
后来他趁母亲和哥哥不注意，还是偷吃了一个，结果黄豆粉沾了一嘴，五分钟都没瞒过去。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司文逸端着盒子半晌，看他没反应，又默默收起来：“其实也不是很好吃，黄豆粉也是买的成品，还是别吃了。”
“……只是觉得会比较狼狈。”
-
两个人下了电梯，贺勇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看到人影就迎了上来。
“您给我吧，我给您放到后备箱。”
司文逸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把包递出去：“有劳。”
“嗨，没事儿，哇，您这包够重的。”
包里都是纸张和电子产品，比看起来要重很多，贺勇把它搁在后备箱里，又去接司文逸手里的袋子。
“这个不用了。”
司文逸家比沈潜想象的还要远，贺勇把地址输入到导航里，路线显示要开五十分钟。
贺勇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沈潜。
“沈总，有点远，我先送您回去吧。”
“没事，走吧。”
黑色的车裹着一车纷乱的思绪开进夜色，司文逸沉默地坐在沈潜右侧，脚边放着那个装着饭盒的袋子。
初春乍暖还寒，到了夜里更是有些凉，车里开了暖气，暖风吹在两个人中间，却让沈潜没来由的有点心浮气躁。
他强迫自己把思绪从那盒糍粑上调走，却怎么也忘不了那间小会议室里的景象。
拉到底的窗帘、薄荷糖、保温饭盒，每件都让他心绪难安。
“司老师这么晚回去，应该也不能马上休息吧。”
司文逸转过头，用带点疑问的眼神看过来。
沈潜左手抵在下巴上，视线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您没带板绘的设备。”
“回去确实会画一些。不过不太紧迫，连载的话，有存稿。”
“够更新到剧本创作结束吗？”
沈潜转过头来，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在他脸上打下阵阵光影，他深邃的瞳仁在这光线变化中也忽明忽暗。
“不够，不过加上这段时间继续画的，应该没问题。”
司文逸轻笑：“我睡得不多。”
沈潜不知道他说的‘不多’是怎样一个不多，他虽然没亲自做过，但也知道画漫画是很花时间的。
那些专业的工作室，线稿、上色等等都有不同分工的，也不过就是周更。而司文逸这样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却也是固定至少两周更新一次。
而现在，他还要分心做《听雨者》的剧本。
一周五天固定来‘上班’的做剧本。
被迫额外加长的工作时间，这么远的来回交通，甚至还要另外花时间准备午饭，最后，竟然还要挤时间来做漫画。
沈潜曾经理所应当的以为他会在剧本创作的三个月里暂停更新，没想到并没有。
他真的有时间休息吗？
司文逸额外辛苦的日程虽然不是沈潜的责任，但他知道了这些，却不能放任自己视而不见。
“明天我让顾弋把小刘的联系方式推给您，以后由他接您上下班。另外，”沈潜转而交代贺勇：“明天去给司老师办一张艺人电梯的门卡。”
前远所在的大楼里并不都是娱乐公司，为了安全、也为了节省时间，楼里在不显眼的地方安排了两部高管和艺人专用的电梯。
楼里的员工们都有默契的将那部电梯留给最需要的人，像是沈潜，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很少使用它。
也因为如此，那部电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空的。
司文逸本能性的想要拒绝。
“那部车是配给副总的，她在休产假，几个月都用不上。”
沈潜把司文逸拒绝的话堵在了嘴里，又加道：“那个小会议室——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个私密会议室，和那里大小相似，除了一面是落地窗，另外三面都是墙，隔音也很好。如果能帮到您，从明天起就可以使用那里。”
“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想要的，直接告诉我。前远十分重视与您的合作，为您创造最好的环境，是我们应该做的。”
沈潜的交代一气呵成，像是已经思考了很久一样。司文逸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干脆放弃了客套，点点头道了声谢。
车开到司文逸位于城郊新区的家楼下时，已经过了11点。
贺勇先下了车，去后备箱拿东西。
司文逸没急着开车门，而是从袋子里拿出那个装着糍粑的保鲜盒。
“沈总，不嫌弃的话拿回去吃吧，在家吃，就不怕狼狈了。”
沈潜视线定在那个保鲜盒上半晌，接了过来。
“谢谢。”
“另外，如果说请求，我确实有一个。”
司文逸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沈潜坐在车的阴影里，司文逸被月光映照着的目光有些躲闪，但又似乎带着一点期待。
“您说。”
“如果沈总以后能直接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司老师’，也不是‘您’，我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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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黑的飞驰已经开走，司文逸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如果沈总以后能直接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司老师’，也不是‘您’，我会很高兴。”
他又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带着一股嘲讽的冷意，然后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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