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沈潜已经很久没来过鸦青别墅了。
这座别墅带给他的情绪十分复杂，每次不在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它，到了，又不敢进。
这里常年有人照顾打扫，老管家是父母还在的时候就在照顾这个房子的人。
秦叔从贺勇那里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在大门口盼着，看到沈潜的车，就忍不住跟他挥手。
沈潜在大门外下了车，让贺勇把车开进院子车库，自己则是跟秦叔一起慢慢散步穿过庭院。
秦叔年前扫屋顶落叶的时候摔了一跤，这会儿还有点跛，拄着拐杖，沈潜也刻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就这么一点点往里挪。
母亲在设计庭院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她是那么浪漫柔软的一个人，鸦青别墅在她的设计下，种满了各种美而雅的绿植。
春吐桃花夏展荷，秋落枫叶冬绽梅。
路过锦鲤池的时候，沈潜站住脚，秦叔递过来鱼食。沈潜一点点把它们撒下，看那一池红红白白聚集又散开，一如二十年前一样。
“潜啊，这次回来，住几天啊？”
秦叔当年给父亲当司机的时候就已经是个青年人了，现在也已经年过半百。这世上的人，除了沈渊，大概也只有他一个，还能叫出这样一句‘潜啊’，让沈潜觉得一切都还没变。
“大概一周。”
“一周好啊，你也挺久没回来了，一周，好。”
穿过庭院，入目的别墅如庭院一样，充满着传统中式的古色古香，但同时又融入了许多在今时今日仍看着十分前卫现代的设计。
这座别墅和李宅不一样，如果将李宅比为前朝权贵的高门大户，这座房子则更像是改朝换代后的崛起新贵。它带着一丝遗留下来的古朴高雅，却又有着让人咋舌的前卫风格。
像那一楼侧面的整间阳光房，堂厅大胆的三面玻璃幕墙，在现在看来仍然不过时的设计，是母亲在二十多年前，带着充满创意和浪漫的想象，一点一点设计、建造的。
沈潜拿出那张他从沈和同手里夺回的设计草图，轻轻放到母亲的床头。
它被裱在一个极其简洁的框里，看起来那么不起眼，但它的归来，似乎让这个房间又完整了一点。
沈潜回到一楼，给自己倒了杯水。
贺勇帮他把东西都拿到楼上，回来交代：“沈总，书房那边都布置好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明天再给您带。”
沈潜应了：“你也休息几天，周末再来接我。”
鸦青别墅的地理位置不算很好，离公司有近一个小时的距离。这次来之前，沈潜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紧急的工作，准备在这里远程办公几天。
其实要来回公司也不是很麻烦，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行程，但这次沈潜几乎是有些刻意地选择了把工作带回家。
也许这样，对在小会议室工作的司文逸也好一点。
司文逸近乎自虐性的接近、每天偶尔见面时投过来的视线，件件都让他忧燥。
他也不想让司文逸再费心劳神地做任何东西，或者试图观察自己的行动和心情。司文逸的精力有更好的、更值得的去处。
如果司文逸需要时间调整，那他能做的只有给他这个空间。
不过这世上的事大多事与愿违，沈潜在鸦青别墅住到第四天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号码是没有存过的，沈潜看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两个特定的人，他们最近接连不断地用各种名义，试图邀他见面。
他已经拒绝了很多次，但对方总是锲而不舍，沈潜盯着来电显示半晌，有些无奈地接了起来。
那边却没有马上说话，安静了几秒。
沈潜微微皱了眉：“哪位？”
对面还是没有回答，直到沈潜想要挂掉，才传出一个有些低的声音。
“沈总，是我。”
“……司老师，什么事？”
沈潜把面前的笔记本推开，揉了揉眉心。
“您四天没来公司了。”
“我最近在家办公。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交代顾弋。”
司文逸又安静了一会，沈潜不由得想象他打电话来的目的，只不过直觉告诉他，他似乎不该接。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等！”
司文逸在电话这边，咬着下唇、手心出汗，半晌才做好心理建设：“是因为我吗？”
有些事，即使彼此心知肚明，点破的一瞬间却仍让沈潜心里一紧。
“当然不是，您使用小会议室并不会影响到我，您别在意。”
他刻意把话题引到别的方向。
通话再次陷入沉默，世界太过安静，像是进入了一个让人痛苦挣扎的虚空。耳朵旁传来的是他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的呼吸，心里涌动着的是自己一次次冲破牢笼却又被重新禁锢的冲动。
一时间，他宁愿听那丝不知是电流还是幻想的白噪音，也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
“我知道沈总的意思了。”过了很久，司文逸更轻下来的声音才再次出现：“之前是我……冒犯了。给您造成了困扰，抱歉。”
“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了。”
“如果沈总希望我换个地方工作，我也没有意见。您回来上班吧，这是您的办公室。”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那么公事公办，像是照本宣科，但这句话的内容却让沈潜生出巨大的内疚来。
他心有不忍，但他没有否认辩驳。司文逸会有这样的醒悟，正是他想要的。
但他又开始想念，这个电话还没挂，他却已经开始怀念那个永远淡然、却把甜品留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个人。
只不过这怀念从心里成型，出口的时候却成了一句：“您和钟老师不必搬场所，我下周就会回办公室。”
-
沈潜在鸦青别墅还是住满了一周，才又回了市中心的房子。
他并不是有意而为之，一个巧合，他第二周又临时需要出差，去了方怀真的拍摄片场。
网上刚刚放出了方怀真和中年演员的私下合影，方怀真耍大牌的这个短暂的危机也算成功渡过，谁能想到马上就隐隐要爆发第二个危机。
还是被方怀真自己作的。
沈潜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彻底沉了脸色，把方怀真叫到房间，非常严肃地跟他谈了两个小时。
但方怀真只顾着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后来又一脸无辜委屈的样子，沈潜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沈潜只好被迫见了那个青年。
好在方怀真本人不太靠谱，眼光却还不错，沈潜放他们回房间的时候，担忧和气郁都消散了不少。
这样来回一折腾，沈潜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近半个月之后了。
沈潜第一天回办公室的时候，忍不住往办公桌上的那个角落看了一眼。
司文逸说到做到，那里空空如也，桌子被顾弋收拾得十分整洁。
沈潜没说什么，趁着早会之前自己去外面抽了支烟。
司文逸和钟老师仍然在小会议室里做剧本工作，最近的效率好像好了些，进度也慢慢赶上，前远的其他部门也已经开始在市面上调研其它的合作对象。
导演、美工、摄影、音乐，样样都要仔细审核选择。
司文逸虽然没有主动要求，但他毕竟是原作者，在选择的时候，前远的人也尽量参考了他的意见。
虽然司文逸平时比较冷漠，但他对于自己的作品仍然是十分在意，也就跟着提了一些意见。
当然，前远其它人并不知道他对于陌生人的刻意回避，沈潜找了个借口，交代员工们在有需要的时候，分别去小会议室和他开会。
又过一周，叶朝云的请柬送了进来。
顾弋本来是来找司文逸的，从小房间出来才发现沈潜已经开会回来了，赶紧踩着细高跟过来。
沈潜接过请柬，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顾弋顺着他眼神看了，话音一滞：“呃、这个是……司老师的亲签。”
沈潜挑眉：“什么意思？”
“司老师是最近最火的作者，现在又天天在咱们公司，大家都想趁机跟他合个影、要个签名。”
顾弋有心里叹了口气，把那几张纸给他看。
“但是司老师不太好接近，大家别说找机会合影了，连搭个话都搭不上。这都快一个月了，一个人都没成功。”
“他们有点泄气，正好只有我有机会能跟司老师说话，就拜托我来替他们要签名。”
说起这几天公司里这些小姑娘的花痴行动，连顾弋这种一向高效利落的总助都有些难为情起来。
沈潜随手翻了翻，七八张打印纸上，斯文漂亮地签着夜语歌的id。
“这件事持续多久了？”
“大概两周。”
沈潜冷眼看她道：“这种事，不该浪费司老师太多时间。”
顾弋神色一凛：“是我考虑不周，之后我会拦下的。”
沈潜点点头，没多追究，顾弋又道：“说到司老师，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跟您请示一下。”
“说。”
“您之前说让我全权负责司老师的需求，我想跟您确认一下预算。”
“有什么新的账目？”
“司老师住得比较远，每次来公司往返都要耗费很多时间，加上他现在租的房子房东想要装修，他就想在公司附近租一个临时的住所。”
“司老师虽然主动提出要自费，但我记得您说一切工作相关的费用都从公账走，就想跟您确认一下。”
沈潜想了想：“我记得我们在市中心还有空置的练习生宿舍。还是说司老师想要更好的房子？”
“倒不是这个，”顾弋解释：“司老师对房子条件倒不是很挑剔，但是有几个比较特殊的需求，一个是想要卧室和工作间都朝南，还有一个是希望有开阔的视野——老师说，是为了创作比较舒服。”
“离公司近的房子，有开阔视野的选择不多。”沈潜说。
话音刚落，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特定的房子。那个房子有很多朝南的房间、坐落在46层，有整面的落地窗和非常开阔的视野。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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