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动心
程简延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问你要不要吃晚饭，你发烧了。”
“应该是。”叶明卉浑身乏力头疼欲裂，睡衣被汗浸湿，头发黏在她的脸颊脖颈上，她打着颤说，“你有车吗？”
“没有。”程简延拧着眉，表情不是很好，“你得去医院。”
叶明卉不耐烦，语气发虚：“我当然知道，帮我打个车。”
程简延嗯了声，出卧室时脚步一顿，走到衣橱面前翻翻找找，拿出短袖运动裤和外套，放到叶明卉的床头。
“身上的换下，出去会着凉。”
头顶的灯亮起，叶明卉侧头看着叠好的衣服，命令传达到四肢，四肢表示抗拒，她迟迟没动，只是一直盯着衣服，缓缓眨了几下眼，意识又开始迷糊起来。
叶明卉是被程简延轻轻拍醒的，她像个布偶，任由程简延脱下她已经湿透了的睡衣，她浑身黏腻，程简延拿着早就用热水泡好拧干的毛巾给她擦拭，再帮她穿好衣物，这让她身上舒服了些。
叶明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混沌沌的被程简延送到医院的，她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眼皮一直在打架，关于程简延的画面都是一帧一帧地过。
等陌生的面孔快速掠过后，叶明卉的意识逐渐清醒时，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不过不再是大堂，她的手搭在腿上，上面插着针，她顺着输液管视线上移，被灯光晃了眼，眯着眼才看清上面吊着两瓶药。
身边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叶明卉的目光落到身边的座位上，程简延坐的板正，正低头看着手机，他的衬衣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濡湿。
叶明卉回想起刚才出门的时候，外面下了好大的雨，自己身上却是干燥的，还有她在医院迷糊的时候，程简延喂她温水，保温壶也像是他从家里准备好带来的。
叶明卉升起异样的情绪，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莫名排斥。
她坐起身，靠近程简延，身边的人还没有发现，正点开对话框，叶明卉猝不及防看见一个小视频的封面，和几段话。
小视频的封面她再眼熟不过，这几天不断有人发给她，询问的、责备的或是明里暗里等着看她笑话的。小视频后面跟着几个对话框。
“听说你和叶明卉搞一起了？”
“你是不知道她玩的多花吧。”
“兄弟，你这是打算当接盘侠？”
叶明卉的呼吸逐渐沉重，她不动声色，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旁滑动的手指。
手指伸向视频，叶明卉的神经紧绷，以为他要点开的时候，手指越过视频，直接点进那人的头像，把他给删了。
“就这么删了他，不打算看看那个视频？”叶明卉心里松了半截，同时对于程简延的果断而诧异。
程简延才发现她已经醒了，问她：“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手机再次震动，俩人的视线都转移了过去，叶明卉清楚地看见弹出的名字叫做林潇夏。
“听说你和叶明卉在交往？”
林潇夏，叶明卉默念，好熟悉的名字，想起好像是程简延的前女友。
程简延快速摁灭了屏幕，拿出布袋里的保温杯，打开递给她。
叶明卉接过，喝了一口，对刚才的问题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
“不认识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就删了。”程简延说。
“你知道那个视频是什么吗？”叶明卉喝着水，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程简延的身上。
程简延依旧是张面无表情的脸：“听说过，没看过。”
“怕脏了眼睛？”叶明卉冷笑。
“怕嫉妒。”程简延说。
“呵，你不介意？”
程简延奇怪地瞧她：“介意什么？”
“介意我”也许是程简延问问题的神情十分真切，叶明卉错愕地愣了愣，本以为他是和她故意兜圈子，可现在又不确定了，反而让她开始省思自己，突然的尖酸刻薄是为了证明什么，还是为了发泄。
程简延抓住她脸上一瞬的迷茫失措，看见叶明卉越痛苦他心里就越痛快。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可以随心观赏，可在叶明卉面前，程简延不能放纵自己的快乐，他得宽抚，做一个能让她放心依靠的港湾，最好让她深陷其中。
他想要将叶明卉困在他身边，对他言听计从，可是他没钱没势，即使他有，叶明卉那样不羁性格，没有什么能困住她，她像翱翔的鸥，不会为任何一片海域永远停驻下来。
但他知道，叶明卉缺爱，这是她的命门。
他抿了抿唇，接过叶明卉手里的保温杯，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没有人有资格介意你，这是他们的污点，和你无关。”
“你没有改变。”程简延说，“起码在我眼里是这样。”
叶明卉直直地看向他，心口丝丝麻麻，像是被千万根细藤慢慢攀满，编补空缺。
从出事到现在，没人安慰过她这不是她的问题，即使是朋友也多少怪她太不小心，看她的眼神多少变了，带着小心和异样。
她一直警告自己别被这种事情裹挟，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只要自己的认可，其他人都不用在意，可现实的敲打让她认识到自己表现出的毫不在意都是在硬撑，甚至好像被那些人同化了，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完整的自己，潜意识里居然会用‘贬值’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她不需要一堆空泛的安慰，她要的只是回到正轨，她也不是一件商品一样被标的价值，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还像以前一样高傲，她依旧完整。
叶明卉的胸间酸胀，刚才异样的不适感又升了上来，也许是身体的虚弱，让她精神意志也容易溃乱，她怕自己流露丝毫，转移话题：“你那个林潇夏是你前女友？”
程简延关保温杯的手一顿，嗯了声，转身放进包里。
“还留着微信啊。”叶明卉调侃，“前任不都是会删了的吗？”
叶明卉以为他会和她提到她的前男友，没想到程简延却突然认真地问她：“我还不是你男朋友？”
“不，不是。”
“那我删了前女友能在你这里加分吗？”
叶明卉努嘴思考了下：“嗯不会。但是会让我心里舒服一些。”
程简延拿手机递给她：“那让你处理。”
叶明卉也不客气，接过他的手机，当他的面前点开林潇夏的头像，俩人最近的聊天记录就是今天，她点进林潇夏的朋友圈翻了翻，几乎都是生活照或者拟几条抑郁文案附带音乐，没啥意思，叶明卉把手机还给了他。
“逗你玩呢，留着吧，追人又不是断社交，要有心，删了也能再加回来。”叶明卉靠回椅背，腰后的背垫让她觉得医院的椅子也没那么不适，这应该也是程简延带来的，她闭上眼睛。
“谢谢。”
正在回消息的程简延微顿，回头看她，叶明卉正睡着。
他眉梢微抬，应该是听错了。
输液要输三天，只要程简延没有课，没有工作，就会陪叶明卉去医院输液，他就坐在旁边码字，回去了就给她做饭，按时喊她吃药，叶明卉时不时的作天作地也一向好脾气的包容。
之前叶明卉认为程简延对她的纵容是另有所图，现在她不禁怀疑程简延是不是真喜欢她，她看程简延的眼神有时也古怪了起来。
最后一天输液，护士刚给叶明卉换上最后一瓶，叶明卉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托着脸颊注视着身边操作着触控板的程简延。
“你论文还没写完？”叶明卉问。
程简延目不斜视：“写完了，准备答辩。”
“哦，我也是。”叶明卉顺着话题问下去，“你研究生毕业后打算干什么？”
“上班。”
“还在便利店？”
“不是，在联华集团。”
叶明卉很惊讶，联华集团是她姨夫家的产业，因为前些年姨妈和姨夫离婚，两家的联姻结束后，联华集团开始涉足电子行业，和电子行业巨头之一的川远集团从合作关系发展成了竞争对手，周黎琳怎么会把资助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程简延，往现在的竞争对手那里送？
“我以为你会去川远。”叶明卉目光带着探究，直勾勾地盯着他，“周黎琳这么喜欢你，怎么不急着把你招到她身边，为她做事？”
程简延的眉头微跳，视线一直停留在屏幕上，可手上的动作却停滞。
“别说你不知道周黎琳是我什么人。天台那一晚我提她的名字你并不意外。”叶明卉有种今日势必要摊牌一切的冲动。
程简延看向这双和周黎琳一模一样的眼睛，长杏眼薄眼皮，天生浅瞳像一口井，放在叶明卉那儿是清澈见影明眸善睐，就算她刻意藏着什么，总能在她眼里找出些端倪，而周黎琳的眼却是无波古井，深不可测，想要算计她，只会把自己先搭进去，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朝她最在乎的下手。
程简延眸光微闪，不再看她，转头把电脑合上，说：“周总只是我的资助人，她能供我上完大学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只供你读完本科？”叶明卉感到愕然，这完全不像周黎琳做事的风格，她这人目的性强，无缘无故供人读书总要有什么交换条件，也没道理在程简延选择继续深造的时候停止资助，这让她摸不着头脑。
程简延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对她说：“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周黎琳为什么供你读书？”
程简延：“不知道，可能周总资助的学生，你知道的就我一个。”
叶明卉确实知道的只有他一个，可她之前旁敲侧击地问周黎琳的秘书，也没听说过有别的，她想不到反驳的话，又不服气：“你知道我是你资助人的女儿，你还上我的床，你这不是恩将仇报？”
程简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是你先主动的吗？”
旁边坐了对母女，母亲带着女儿来打针，本就抱着考热闹的心思，在一旁偷看小情侣吵架，突然听叶明卉说话这么直白，忙捂住身边正值青春期的女儿的耳朵，女儿吃瓜吃的起劲，不耐烦地拉下母亲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食盒。
不锈钢食盒叮铃咣当地掉在地下，让陷入争论的俩人回神。
“可是你没拒绝。”
“因为我喜欢你啊。”程简延弯腰，墨黑的眸直视着叶明卉，唇边带笑，说是喜欢，可眼里的情绪却和喜欢不沾边，反而让叶明卉莫名感到胆寒。
“想吃什么，我去买。”程简延又恢复那张万年不变的厌世脸，仿佛刚才是叶明卉的错觉。
叶明卉脸上的僵滞还没收回，她张了张嘴，勉强勾唇：“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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