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首情歌

毕业汇演即将开始，后台人来人往，负责这次毕业汇演的总导演大步流星走进了化妆室，询问道：“演员人齐了吗？”

        所有人相互看了看，最后才有人说：“就差裴思懿了，她说她会画好妆过来。”

        见对方皱起眉头，议论的人便多了起来：“我发她消息也没回我，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啊，老师怎么想的，还安排她开场，学校里从前的演出都没见她上台过，能行吗？”

        “什么妆我们这里不能画？等会儿来迟了妆还不行，那不是还给她重画，那怎么来得及？”

        “不管了，反正搞砸了也不算我的……”

        “算我自己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门外传来的这一声回应直接打断了这一屋子的叽叽喳喳，来者边说边推开了化妆室的门，探进半个身子，靠在了门框上，好整以暇看着众人。

        里面的人被这开门声惊住，顿时鸦雀无声，再看来人，都有些微微愣住。

        见大家被自己惊吓到，裴思懿泯然一笑：“抱歉，化妆师画到一半又有了新的想法，一定要给我重新画一遍，来得有点晚了。”

        化妆师是她曾经合作过的搭档，她的想法的确独特，也非常适合她。她原本黑直的长发被染成了黑紫色，又卷了大卷，细长眉毛斜飞入鬓，眼上是大片晕染的蓝紫色眼影与浓密的假睫毛，大片的亮片点缀在眼尾，挑起眼线与下方的泪痣呼应得恰到好处，似乎她眨眨眼，便能勾人心魄。

        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她对着门边的小学妹眨了眨眼，悄声问道：“更衣室在哪里？”

        “啊？”小学妹愣了神，卡了两秒才回神，抬手指向斜对面，“那，那扇小门进去。”

        “谢谢啦。”她这才从门外挤了进来，反客为主般说道，“大家继续准备，我先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总导演说道：“学姐，等会儿我专门负责催你的场，你一定要提前准备好，就在这里别乱跑。”

        裴思懿回答：“放心。”

        没一会儿她换了一条小黑裙出来，倒是不会出错的穿搭，但是相比她今晚的妆容，似乎被衬得有点寡淡平凡，叫人觉得有了些落差。

        找了个角落坐下后，裴思懿准备上台前再弹两首练习曲热手。两个与她来自同个国家的学妹见机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同她八卦：“学姐，我听说陆昱竟然把祁晏都邀请来了，你等会儿第一个登台，帮我们看看他是不是坐在观众席第一排。”

        “祁晏？是我理解的那个祁晏吗？”裴思懿疑惑，“陆昱怎么能邀请到他？”

        作为新生代的第一人，祁晏的脾气与他的实力人气一样出名，裴思懿都听说过不少他难搞又随性的传闻了。而且据她所知，这位大明星向来不是呆在录音棚就是到处跑去采风，连采访都不怎么愿意参加，现在竟然愿意专程跑到国外来出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的毕业典礼？

        “听说他签了祁晏他们公司，估计是看在这个份上……”

        可是，陆昱的那小子的水平也就那样，真值得他们公司这么大费周章让他来捧人？

        小导演又来催场了，裴思懿收起琴盒不再闲谈。很快台前拉开了大幕，而她将在主持人退场后第一个登台。

        “你们俩帮我个忙。”裴思懿起身说道，“后面的裙摆可能要麻烦你们帮忙整理一下。”

        她说着，解开了后边裙摆两边的拉绳，而后原本以为只是蓬蓬裙的后摆就此散开，简单的黑裙露出了孔雀开屏般的长尾裙摆，斑斓艳丽，似乎是暗夜中流动着的潋滟夺目的光芒，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靠，学姐，你这裙子也太特别了！绝了！”

        裴思懿自己也很满意。黑裙的裙摆前短后长，走上台时，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仿佛迤逦着长尾的夜孔雀，迈着修长笔直的腿，矜贵又明艳。

        登台后，她站在舞台中央，瞬间开启的追光灯给她深邃的眉眼打下了一层阴影。灯光太亮，裴思懿微微眨眼，纤长的双睫上洒落的金粉微微闪烁，细看之下更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她朝着舞台前的观众席看去，却忘记了台前光总是太刺眼，此时根本看不清楚，只好敛眉垂目，看向琴弦，轻轻巧巧拨出了几个闷音，第一段旋律便流淌而出。

        弹奏渐入佳境时，她的指尖开始飞速加快，可琴音依旧不含糊，声声分明。弹到高/潮部分，灯光配合着开始转变，兴之所至时，她微微启唇，开始了一段吟唱，声音从共鸣腔里发出，音色更加饱满且不失空灵，超高音更是让人头皮发麻，仿佛沐浴着从穹顶洒落的茫茫圣光，涤荡着神魂。

        灯光已经照向了其他地方，裴思懿再次看向台下，她的视线可以肆无忌惮看向台下任何一人任何一处，可偏偏一眼望去，正对上一双深黑的眼睛。

        那就是祁晏。她一眼就认出。

        他的眼底深邃无际。那是无数合作过的对象夸过的，声称是最不好意思对视的眼神。

        诱人深入，引人沉醉。

        可她偏偏，就要大胆与他对上。

        她的视线直白纯粹，微微眯起时又多了危险迷人。

        她是大胆无畏，他是深不见底。对视上时，谁都不愿先撇开，似是暗自较起了劲。

        男人的目光更具侵略性，他不止是看着台上，还侧身与身边人不知交谈着什么，只是目光却没有离开台上。侧身时扯到衣服，领口太紧他便抬手去扯那领带。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那微微滑动的喉结，仿佛放大在了她眼前。

        裴思懿本是心无旁骛，没有杂念，可却在此时，心生了一丝躁动。

        琴弦上的拨弄没有停下，她的心神却跟着一根根细弦轻轻颤了颤，在一潭静水中，颤出一圈圈涟漪。

        不能再看下去了。

        裴思懿及时收敛起眉眼，也收敛回了心神，她拨弹出另一段截然不同的旋律，奏响了新的乐章，让自己重新全神贯注起来。

        保持着一贯水准酣畅淋漓地演奏完，裴思懿顺手弹了自己原创的一段旋律。收尾干净利落，赢来观众席沸腾的掌声与喝彩声。

        裴思懿再次扫视了一眼台下，第一排尽是音乐界的名流前辈，只是……刚才与她对视过的那个位置却空缺了出来。

        仿佛刚才对视时灼灼相撞的目光，都是自己演至尽兴时的幻觉。

        裴思懿回到了后台，一群人围着她说话，裴思懿收下了所有赞美，走回化妆桌前，却见自己原先放在那儿的琴盒上竟然……多了一束玫瑰？

        她还没有脱离演出中的情绪，此刻瑰丽的花束摆在眼前，可她脑海中想到的，只有那双不见底的眼眸。

        她捧起了花束，又发现上面塞了一张卡片，上面写了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毕业快乐。

        还是中文。

        她总算有了几分好奇，朝外圈望去，后台其他人来来往往，留给她的只有一个个陌生的背影。

        裴思懿没有再找人追问。

        她借口去外面看继续看演出，提前离开了后台。

        路过外边的大厅时，她看到刚刚在第一排不见身影的那人，正与他们专业的老师与院长在交谈。

        他站在暗处，只有几抹余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脸上打上了一层阴影，更显得他的眉骨高耸，鼻梁直挺。拘束着他的领带与西装已被扯开与脱下，挽在小臂上，交谈时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微微靠墙，倒是显出了几分落拓不羁。

        裴思懿不想给老师们留下自己提前退场的不好印象，便往后退到了洗手间里。

        她放下手上拎着的几个袋子，正好趁着此时可以卸去脸上的部分妆容。把长发束起，撕下假睫毛，再拭去过分夸张的眼影……她正对着镜子看着，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人。

        又是祁晏。

        裴思懿以为他也要用洗手池，往右边让了让，给他挪开位置。

        但他还是站在原地，抿了抿唇后开口道：“裴思懿，吉他不错。”

        看了看水池边还放着的那束玫瑰花，又说：“花也不错。”

        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打招呼，裴思懿微愣，而后回应：“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她又借机问他：“他们走了吗？”

        “嗯。”他说，“你也可以走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仿佛就是专门过来夸她一句，再提醒她可以离开一样。

        不过裴思懿当然不会真这么以为，只当他是路过。顺利回去后，她整理了一晚上行李。她带走了所有私人物品，但把这束异国他乡的花留在了公寓的窗口。

        枯萎之后，自然有人来收走它。

        归家心切，她订了凌晨的航班，踩点到达的机场后，她直接去了vip登机口。

        她是最后落座的头等舱乘客，只是很不巧，上飞机时，她再次经历了一遍原先在化妆室时打断别人背后说人话的尴尬情况。

        “真是搞不懂你，陆昱这样的新人每年都一抓一大把，哪里值得你大费周章跑过来捧他？”

        问话的女声深沉浑厚，能听出带了一点年纪了，但裴思懿还是挺喜欢这样有沉淀感的声音。见询问的人不回应，她又说：“刚刚那位教授明显对你的新专辑感兴趣，约了你明天单独交谈，你改签多留一天好了，干嘛拒绝了说今晚就要赶回去？你明天又没有通告。”

        “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人终于说话，可说了等于没说，还让对方更加抓马。

        啧，这声音，裴思懿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听出了是谁。清冽透净，太过有辨识度了，导致当时正在放下吉他时的她都不禁顿了顿，想要再听仔细点。

        而她的动静也终于引起了刚才那位说话女士的注意，对方本就站在那里，立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裴思懿也看了回去，只见那人一头干练的短发，眼角也有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为她添了几分气场。裴思懿认出，这是祁晏的经纪人李蔷。

        看着对方投过来的严肃眼神，她也丝毫不怵地对上，还无辜耸了耸肩。

        头等舱里统共八个座位，四个一组两两相对，她背后的那四个位置都坐满了，正好她一个人独享另一边的私密空间。

        整理完东西，裴思懿去了趟茶水间倒热水，晚上虽然没有怎么多唱，但吟唱了高音，嗓子还是有些疲乏。

        她前脚刚走，那短发女人便质问了身边的小助理：“不是让你所有位置包下来，怎么还有别人？”

        小助理心虚：“对不起蔷姐……之前订票的时候客服说，这个航班是凌晨的，头等舱很少会有乘客，推荐我只订我们四个人的就可以了……”

        “用得着你省这笔钱？”她又发飙，看着祁晏躺着的位置正好与刚才那人的背靠着背，便又对他说，“我们换个位置，你坐我那儿去。”

        早就蒙上眼罩的男人一声不吭，甚至还翻了个身。

        李蔷揉了揉太阳穴，也跟着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连着洗手间。李蔷到时正好看见她在洗手台前弯着腰洗脸，等她抬起脸照镜子时，她透过镜子也看清了她的正脸。水珠从额头与眉心滑落，这幅画面，担得起出水芙蓉的形容。

        也难怪她会觉得眼熟。这张脸的辨识度，换做从前，李蔷肯定会一眼就认出了。只是裴思懿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刚才的晚会上如果没有报幕，她甚至根本都不会想到是她。

        可是……一晚上接连着碰到两次，真有这么巧吗？汇演时她就坐在祁晏的后排，清楚看到她的眼神曾直勾勾看向过祁晏这边，那时候她会不会就已经注意到他了？所以特地跟来？

        “裴思懿？”李蔷带着疑问叫她的名字。

        “您有事？”裴思懿自然也听说过李蔷，她在圈内的名气还挺大，当然脾气也大。

        见对方挑眉回应，李蔷又问：“你准备复出了？”如果是的话，那这肯定是她接近祁晏的最直接目的了。如果今天下飞机被拍到合照，那直接能爆了热搜。

        “怎么？您准备签我吗？”裴思懿乐了，她自然知道对方在警惕着自己，但还是故意这么问。

        李蔷直接警告：“如果想顺利复出，就别想着整一些邪门歪道的事。”

        她说完还嫌不够，直接安排道：“等会儿下飞机时，我们分开走，我这边的艺人不能被拍到。”

        “您如果不打算签约我，那我想整什么‘邪门歪道’也不用经过您的允许吧？”她故意这么说，抹了把脸，挂起一层笑，“而且我怎么走你们也管不着，想要避开就管好你们自己，想办法躲着我点吧，反正我也糊作非为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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