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求不得便不再奢求

穆婉宁回话的功夫，穆怀远一直留心着她面上的神色，见她言谈间淡然自若，虽然因着话中之事有些有违闺训而略显出些不自在，但面上并无丝毫慌乱，心中已然将她的话信了九成。

        “你先起来，坐下回话。”穆怀远抬手虚扶了下。

        “谢爹爹。”

        穆婉宁乖巧地应了声，一手撑住一旁的圈椅，就要起身，却在刚刚站起时身子一晃，口中低呼一声，险些就要再跪倒在地。

        “宁儿小心！”

        穆夫人正担忧着女儿，动作极快地上前将穆婉宁扶住，这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她一边小心搀扶着穆婉宁在圈椅上落座，一面嗔怪地瞪了武安侯一眼：“侯爷，您明知宁儿刚刚回京，身子还虚弱的很，就算再如何动怒，口头上说几声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宁儿在这寒凉的地上跪这么长时间呢？”

        被自家夫人这般嗔了句，穆怀远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素日里在将士面前说一不二的武安侯这会儿也不敢触自家夫人的霉头，见穆婉宁身形清瘦的娇弱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太过严厉了些，但又碍于面子，放不下身段来说软话，一时间面色都有些僵硬了。

        穆婉宁将武安侯夫妇二人的这般随意自在的相处看在眼中，心中又是歆羨又是酸楚。

        穆夫人与武安侯相识于微时，穆夫人并非是正统的京城官家小姐，而是荆州刺史之女。荆州地处边关，贫瘠荒凉，连年战乱。穆夫人虽是官家女，却不似寻常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是自幼常跟随父兄出入军营，帮忙做些救治伤患的小事，正因此，才遇上了年少时镇守边关的武安侯。

        少年将军，英武不凡，让穆夫人一见便误了终身。自此便跟在武安侯身边悉心照料，无论军中如何艰苦，也不曾有丝毫怨言。

        全军大胜，班师回朝之日，武安侯当庭拒了一众京中贵女的示好求婚，用军功换了一道赐婚圣旨。

        新婚当日，便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如违此誓，愿贬作庶民，永不再封侯。

        一时间，轰动上京城，不知羡煞了多少待字闺中的贵女。

        而这誓言，武安侯也当真一守便是一生。即便后来穆夫人因生养时伤了身子，只得了一个女儿，便无法再生育，武安侯也从不曾有过丝毫纳妾的想法，反倒是一心一意地守着穆夫人，日夜变着法子宽慰。

        至此，京中皆知，武安侯穆怀远，是个情痴。

        前世的穆婉宁，曾亲眼目睹武安侯待穆夫人的至情至性，心底深处一直隐隐期盼着这样一段白首不相离的感情。

        前世，她天真的以为祁景川就是那个能与她共赴白头之约的人，傻傻的倾尽所有。只可惜，到头来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武安侯夫妇之间的感情，是天赐的姻缘，强求不得。

        穆婉宁眉眼低垂，目光中划过一丝冷芒。

        重来一回，她不会再天真地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

        既然求不得，她也不再奢求。

        “宁儿，你可是身子不舒服？”穆夫人见女儿垂着头半晌无言，担忧的开口。

        一句话将穆婉宁飘远的神智拉回，她对穆夫人露出个安抚的笑来：“娘亲放心，女儿无碍，可能是这些日子有些累着了。”

        其实，刚才跪的那会儿功夫，对穆婉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前世她嫁入慎王府后，慎王的生母容妃对她很是不喜，经常将她唤入宫中刁难一番，跪个个把时辰都是寻常事。如今这副身子虽然还没有经受过这等搓磨，但怎么说也是生在乡野，做惯了粗活的，并非一点都经不得折腾。

        穆婉宁做出这般娇弱姿态，一来是为了示弱，二来也是为了引得穆夫人怜惜，有了穆夫人在一旁回护，武安侯这边她才好应付过去。

        果不其然，穆夫人听了这话，望着穆婉宁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怜爱，回头又嗔怪地瞪了武安侯一眼。

        武安

        侯掩饰性地低咳了几声，但有些话还是得问清楚，只得在自家夫人的目光威逼中放柔了几分声音，道：“宁儿方才说有人请你饮茶，你可知此人是何来历？”

        穆婉宁摇了摇头，茫然道：“女儿并不识得此人，只知道此人姓殷。当时这人的家仆带着女儿的一支玉簪来，我见那玉簪确实是我的物件，又唯恐那人将我的身份在大堂中宣扬出来，才跟他去了雅间。”

        穆夫人听得面色发白，又是担忧又是气恼，斥道：“胡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如此随意的跟陌生男子同处一室？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穆婉宁乖巧垂首认错，“娘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了。”

        见她如此，穆夫人也不忍心再多责怪。

        武安侯也跟着劝道：“好了，宁儿这事虽然是办的有些莽撞，但也多亏了这一出，才能歪打正着，没有卷入太子刺杀一案，也算因祸得福。”

        “侯爷说的是。”

        穆夫人单单是想象一番当日的情景，便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武安侯沉吟片刻，又道：“这人相貌如何？”

        穆婉宁一怔，脑海中突然浮现殷离青衣长衫垂首饮茶的清隽身影，心跳莫名的乱了一拍，她垂首，掩住面上一瞬间的不自然，脸颊染上几许绯红。

        “他……生得很是俊俏不凡，是女儿生平仅见……”

        穆夫人听得这话，有些讶然地望向穆婉宁，见穆婉宁这副娇羞模样，暗暗对这位殷公子留了些心。

        “是他……”武安侯喃喃一句，若有所思。

        殷这个姓氏在京中本就不常见，姓殷，又生得这般好的，武安侯只能想到一个人。但依着这人的性子，却不像是会出手帮穆婉宁的。

        他望向穆婉宁，蹙眉道：“宁儿，你之前可曾与这位殷公子相识？”

        穆婉宁摇头，“前些日子在悯安寺中有过一面之缘。除此之外，并无交集。”

        这就怪了。

        武安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心中疑惑更甚。难不成，殷离是认出了穆婉宁的身份，想借机让武安侯府欠他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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