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茉莉庄园10

画面还在移动，随着边缘浓雾的逐渐清晰，交谈的声音也从水晶球里传到他们耳中。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亨利老爷在房间里踱步，听上去有些焦躁。

        “被金钱、权利迷住双眼的愚蠢人类，你当然不可能明白。”黑影的声音也像裹着一层浓厚的黑暗，低沉而嘲弄地说。

        对这样冒犯羞辱的话，亨利老爷也只是沉默着接受，过了会儿才忍耐地松出一口气：“我一直都听从您的指示，从最初到现在。您答应过我会帮我摆平一切，但自从这几个驱魔者进来后，您有些……”

        “亨利。”

        缓慢念出的两个字，让亨利老爷名贵的丝绸睡袍瞬间沾上涔涔冷汗。他立刻闭了嘴，连脚步也停下，心脏险些也跟着停了。他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看向黑影的方向，确认过对方的心情，才迟疑着开口：“对不起。”

        “人类终究是人类。”黑影端起手边精致的茶杯喝了口，烛火隐约的光亮映出唇角讥讽的弧度，“亨利，当你还是个人类幼崽的时候，眼中的仇恨和野心让我觉得很有趣。”

        所以他才降下慈悲，陪这个人类玩一场人生的游戏。但是看看现在面前这个眼神浑浊肚腩鼓起的中年男人，他的鼠目寸光中只有面前的金钱，和脚下的方寸，实在是……

        “无趣。”黑影的哼声像是一把贯穿亨利老爷心脏的冷箭。他从椅上站起，高大的身影像是铺开的无边黑暗，让本就微弱的烛光愈发黯淡。他往前轻描淡写地走了几步，沉重的压迫令亨利老爷跌坐在床上，仰着头故作镇定地扯着嘴角：“您……”

        “现在的你，连灵魂都开始无趣了。”猩红的双瞳穿过黑雾，落在亨利老爷写满恐惧的脸上，微微眯起，“这个寡淡的灵魂就算白给我，我都不想看一眼。”

        亨利老爷的额头滚落下汗珠，声音难免发颤：“不是的……您、您想要什么样的灵魂，我都可以找给您，只请您……记得我们的约定。”

        “灵魂，要主动献祭的才最美味。”黑影轻声笑着。他抬起眼，有一瞬间鹿柒觉得那双眼透过水晶球与他们隔着空间对视，被盯上的瞬间，就似被鹰隼瞄上的兔子。

        可能只是错觉，只是短暂的交汇后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亨利老爷身上，他弯下腰，阴影中伸出的手轻轻拍在亨利的肩头：“恶魔会遵守约定的，前提是，不要让我感到太无聊，亨利。一个恶魔太无聊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恶魔。水晶球前鹿柒和陆煜心说果然如此，只有不知前情的神婆表情惊悚。这个庄园里竟然有恶魔，亨利老爷竟然跟恶魔是一伙的，他们用水晶球在窥探恶魔，这不是找死吗？！

        画面仍没有中断。亨利老爷嘴角僵硬地提着：“……我知道了。对了，闯入花园的两个驱魔者您打算怎么处置？”

        恶魔却好像兴致缺缺，他收回手，走向亨利的床头捧起上面的烛台，融化的烛泪顺着乳白色的烛身滚落。他盯着那抹虚弱摇曳的火光，没回答亨利的问题，嘴角肆意扬起，自说自话：“也不知道那边偷窥的小羊们，能不能给我带来些乐趣呢。”

        亨利一愣：“您说什么？”

        感受到那股视线的消失，恶魔敛了笑容：“没什么。你妻子的献祭用不了太久就会完成，等你成为领主之后……”

        “我会将您奉为神明，与您共享这座庄园。”亨利立刻道。

        恶魔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个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认为他会对一座庄园的财富感兴趣。比起这个逐渐腐朽的灵魂，好像还是那些驱魔者有趣一点，恶魔漫长的生命过于无聊，他愿意陪他们玩一玩游戏。

        死寂的静默中，黑影融入黑暗，烛台跌落在绒地毯上瞬间燃起火光，恶魔恶劣的火焰起势汹汹，亨利老爷踩了两脚无济于事，火顺着地毯燎烧上床铺，他只能退到门边捂住口鼻，打开屋门大喊：“来人！来人！着火了！卫兵——！”

        他颈上挂着的逆十字反射着火光，映出一对猩红的眼，似笑非笑地弯起，隔岸观火般围观这出自己制造的闹剧。

        从“偷窥的小羊”开始，神婆吓得猛地中断了窥视，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楼上，把水晶球揣在怀里拔腿就跑。

        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见鹿柒和陆煜还在原地，不由得停下脚步紧张地用手脚比划，口型在问他们：不要命了？

        恶魔既然要寻找乐趣，那就不会轻易杀他们。鹿柒凭空多了底气，并且对神婆过□□速的中断了画面感到可惜。他倒是想问神婆，庄园就这么大，哪里不是恶魔的地盘，她能逃到哪里去？

        陆煜是被恶魔害死的，自从死后他一直在躲着恶魔，同时尽力地保护自己的亲人。对于恶魔，他的灵魂本能地在排斥，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色好像更差了点。

        “至少我们知道，恶魔和他的合作伙伴之间出现了裂痕。”鹿柒说。

        神婆：“……可我觉得我的生命也出现了裂痕。”

        正说话间，他们都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焦味。主宅的窗户零星地亮着光，他们抬头，借着光亮看见三楼的窗户中飘出缕缕浓烟，宅子里的骚乱已经透过墙壁传到他们耳中。没等鹿柒他们说话，神婆已经主动用水晶球看了眼：“刚刚的房间烧起来了！”

        不用问，多半是恶魔的把戏。鹿柒摊开一只手：“看吧，我说什么？看来他们的关系不止裂痕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涌向三楼救火，鹿柒还穿着卫兵的衣服，混乱中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亨利老爷的房间已经是一片火海，滚滚浓烟不住地从门窗往外冒，站在三楼走廊都要被呛得死去活来。

        鹿柒他们赶到的时候，其余的驱魔者也到了。茉莉夫人神色疲惫，睡裙外披着单薄的衣服站在二楼通往上层的楼梯口，何菲抚着她的后背安慰，旁人也在劝她先去楼下休息，她却执拗地盯着楼上。

        直到管家扶着亨利老爷出现在拐角，茉莉夫人轻轻推开何菲走上前，关切地：“亨利！你没事吧？”

        她披在肩上的外衣随着动作滑落，紧随着被何菲眼疾手快地拉住，重新披好。

        但那一刹，所有站在她后背的驱魔者都看到了蝴蝶骨上的图案。一圈魔法阵般的圆圈还未完全成型，像是天边的残月，环绕着中央的逆五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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