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寒冰射手
“咚”！陆湛阳猛然用力捶向方向盘，发出一声巨大的钝响。
“湛阳！”苏小慧惊呼起来，忙去握他的手。
陆湛阳一脚刹车停在路边，伸手一捞，将她紧紧抱住……
“我和宋艳霞可不可以脱离母子关系？”他将脸埋在小慧肩头，闷闷地问。
“从法律角度……不可以。”苏小慧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从情感上或许可以‘断绝’。但你们是亲生母子，存在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在法律上是不可以解除的。”
“我小时候她都没养过我……”陆湛阳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像一个受尽亏待的小男孩在控诉自己的不公遭遇。
苏小慧叹了口气：“将来等她老了，你还是要对她尽赡养义务的。即使你小时候她没对你尽到抚养义务，甚至即使你提出将来放弃继承她的遗产，这些都不能成为你以后不赡养她的理由……”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颇像狗血剧里的大圣母台词，可她却不能不说。
陆湛阳抱着她，一时沉默不语。苏小慧却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悲哀……
……
两人平静了一下心境，最后在附近找了个餐厅。
“湛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为了不让陆湛阳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点完菜苏小慧便笑盈盈地逗他开心。
“哦？我们苏法官还会讲笑话？说来听听！”
陆湛阳努力打起精神，很捧场地摆出一脸期待，可声音中却仍掩饰不住地藏了一丝低落。
他的眼神那样干净温柔，却又那样脆弱。苏小慧的心猛然被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气来。此刻，她只想保护他。
“咳，咳……”她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这也是我才学来的，我觉得很有意思。
“说从前有个小书生养了一只细毛鸡，爱若珍宝，成天赏玩。他的先生姓石，实在看不得他这副玩物丧志的样子。
“一日，小书生出来溜鸡，鸡却一下子飞到了一截木桩上。正巧石先生此刻打这儿路过，于是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弹弓当场就把鸡打死了。
“小书生看着一头栽下木桩的死鸡，不禁嚎啕大哭。而石先生却得意地捋着三缕山羊胡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呀，见次情景夫子我不禁想到了一个上联：细羽家禽木后死。小书生，你来对对，快说个下联出来。’
“小书生见自己的爱宠被杀，正伤心欲绝哭天抢地呢，一听罪魁祸首竟还让自己对什么对子，不由得气得牙根痒痒，眼珠一转，指着石先生大声答道，‘细羽家禽木后死，粗毛野兽石先生。’
“石先生一听当即就火了。竖子无理！刚要大发雷霆，却仔细品了一下这副对子，陡然惊觉小书生竟对得十分工整。于是，只能自认倒霉，拂袖而去………呵呵呵呵呵……”
苏慧还没说完就自己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去看陆湛阳。
好吧，陆湛阳确实停顿了不到三秒钟。他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这个笑话的笑点究竟在哪里。可惜，没想明白。于是果断地放弃思考，跟着苏小慧一起大笑。
呃……
“不好笑就别勉强笑了！你假笑的样子还真丑！”
苏小慧虽说不上是个察颜观色的高手，可那也是个能根据当事人的表情做出相关判断的主儿。假笑还看不出来吗？
她不禁撅起嘴，一边抱怨，一边朝陆湛阳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这回陆湛阳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被苏小慧的鬼脸给逗笑的。
“其实……我没太听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承认道。
果然！苏小慧叹了一口气。她妈就曾经告诫过她，让她尽量不要给别人讲笑话！因为很容易就把原本还算活跃的气氛给讲死。她简直就是个“寒冰射手”！讲出的笑话没几个人能get到笑点。
苏小慧有些挫败地耷拉下肩膀，怏怏地解释道：“这个笑话里，小书生表面上对了个狗屁不通的下联，可实际上每个字都和上联对应。如细对粗，羽对毛，家对野，依次例推。所以小书生其实是用一个极工整的下联骂了先生，先生还不能训斥他，只能自认倒霉……”
有些笑话真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得明明白白了就不好玩了。讲笑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你说一个笑话，对面听的人会心一笑，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别人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笑，只有你和听笑话的人自己知道妙在何处。大概类似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感。
陆湛阳看着苏小慧一脸挫败，微微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自责。小慧那么用心地逗他开心，他却没听懂她的笑话……
他却不知道，苏小慧其实就是个“寒冰射手”，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欣赏得了她讲的笑话。
……
宋艳霞起诉武小强离婚纠纷一案最终立到了赵斐名下。赵斐把十个手指头捏得咯咯作响（并没有），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我倒要看看，陆湛阳这个奇葩老妈到底是何方神圣！
……
苏小慧和周川原本相约十一月底一起吃个午饭。谁知道苏小慧这边却状况不断，这么一折腾就到了十二月初。
这日，天空颇为阴沉，隐隐像要变天。为了下午上班方便，两人约在了西城法院附近的一家餐厅。
不是什么繁华地段，也非节假日，今天的天气又这样差，所以即使时到中午，餐厅内也异常清静。
周川很中意这份清静。
“快两个月没见了吧，丫头？我可真羡慕你男朋友，能天天见你。”周川把胳膊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着笑意，仿佛是在和苏小慧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这样油嘴滑舌的周川，苏小慧已经认识了十年。
甜言蜜语不打草稿地张口就来，那简直是周川身上的常规属性，甚至能算得上是他的日常爱好。苏小慧早已彻底免疫，于是像往常一样直接无视，选择自动忽略掉。
“你想吃什么？我先点我爱吃的了哈！”她连眼皮都没抬，专心地翻着菜单。
周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浪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所以偶尔说句实话也不被当真。狼来了的小孩儿什么的，果然都是活该！
“听说你的那个陆湛阳……他亲妈到你们法院找你去了？”周川随手在菜单上指了两个菜给服务员，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顺嘴一问。
“你怎么知……又是小王对吧！”苏小慧咬牙切齿，“他怎么老跟你说我的事儿？！你该不会是把他收卖了，专门按插到我身边监视我的吧？！”她对着周川恶狠狠地叫道，很有些凶神恶煞的意思。
“对呀！”周川笑得十分开心，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周！川！！”
这完全是挑衅！苏小慧气得嚎了一嗓子，却到底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暗自磨牙。
“哈哈哈哈哈哈……”周川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些天来的疲累郁气一扫而空。
现在想想，他身边只有苏小慧能让他如此放松开怀。也只有苏小慧能让他暂时卸下面具和防备，当一会儿真正的周川……
他以前没有发现吗？或许不过是太理所当然了，当时只道是寻常……
“诶，诶，诶……别笑了！”苏小慧拿筷子头敲了敲他面前的碟子，“说到小王，我还真有话要说。他毕竟来我们院的时间短，和我也是近一年才熟络起来。有些事他知道得不多，却又有点儿想当然。尤其对咱俩，好像有些误会……”
“咱俩？”周川挑了挑眉，刚刚的笑意还没消退，这个样子陡然添了几分邪气，“咱俩怎么了？他对咱俩有什么好误会的？”
苏小慧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我觉的他可能是误会你和我了。你什么时候和他说一下，解释清楚。”
“误会我和你？我和你怎么了？”周川笑嘻嘻地继续问，那股子邪气不弱反盛。
这家伙还有完没完？！苏小慧眯起眼睛看着他，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周川又呵呵呵地笑起来，伸出手几下便揉乱了她的头发。
一个多月前，小王和他喝过一次酒。当时小王是极力劝他放下的。原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
“哥，何苦呢？苏小慧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咱就放下吧。”
男朋友？呵！
他当时又是怎么回应的呢？他当时并没说太多，只是苦笑着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极寞落地说了六个字：“就当帮哥一次。”
随即，小王的脸上便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看来，这小子的领悟能力还不错！
周川想着，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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