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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谁再开口谁是狗


车窗外的冬雨越下越小了,雨刷器摇来摆去,看似十分规律,却又漫无目的。

车内的电台里正放着一首老歌,略带沙哑的男声如泣如诉,“莫非要你尝尽了苦悲,才懂真情可贵……”。

周川握着方向盘,兀自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歌词还真应景呀。只是究竟唱得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前的苏小慧呢?

他的笑愈发苦涩起来。小慧说,这并不关他的事……

和周川反向而行的另一辆车里,苏小慧正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湛阳的脸色。

“湛阳……你相信我,我没有将宋艳霞的事说给周川听。至于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她顿了顿,“我没办法解释。”

“这个无所谓。”陆湛阳冷冷地说,“宋艳霞去西城法院闹腾成那样,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早晩会知道。

“倒是你!为什么又和这个周川见面?你不是说你已经对他没感觉了吗?那为什么还要见他!”说到这儿陆湛阳突然暴躁起来,重重地拍了方向盘一把。

苏小慧惊讶地看着他。她本以为陆湛阳生气是因为宋艳霞,却原来是因为周川。

这一刻的他很陌生。苏小慧觉得她并不熟悉这样暴躁讥讽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的陆湛阳。

“我们是朋友呀!”她的嗓门不自觉地也提高了两度,“我和周川已经认识十年了。十年的老朋友一起吃顿午饭我不觉的有什么问题。”

“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友谊!”陆湛阳的声音愈发凛冽,“更何况你……你还曾经暗恋过他……”

“陆湛阳!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对他已经放下了!我苏小慧说话丁是丁,卯是卯,从来不会口不对心前后矛盾……”苏小慧有些恼了。她没想到,她的坦诚有一天会成为陆湛阳怀疑她的理由。

“你是放下了!可是他呢?他对你放下了吗?”

“哈!我和周川认识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间要是他对我有一丁点儿的意思,陆湛阳,今天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冲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苏小慧猛然意识到自己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吱……车子一脚急刹停在了西城法院的门口,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陆湛阳转头盯着苏小慧,双眼通红隐约泛着水光。

“苏小慧!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是吗?”他此时像一只受伤的兽,一张俊脸甚至微微有些扭曲。“是我妨碍了你们是吗?哈哈!”这两声冷笑,让苏小慧心里莫名地发寒。

“陆湛阳!你不要断章取义好吗?”苏小慧沉下声音,努力压着乱糟糟的心绪,尽量试着和他讲道理。

“我的意思是,之前我是暗恋过周川,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在我暗恋他的时候,他从未对我有过朋友以外的感情,更何况是现在?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陆湛阳冷笑起来,“对呀!我是不可理喻!我哪有那些律师,那些文化人,那么善解人意?我就是个粗人!听不懂你的笑话!不能逗你开心!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知道你怕冷怕湿!还有一个糟心的生母为难你,让你难堪!我真没用!

“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可我却还不如一个外人!你是不是觉得他才更像你男朋友!”

“够了!陆湛阳!你发什么神经?”苏小慧快被气疯了,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顶着冬雨跑向法院大楼。

“欸!苏小慧!!”紧跟着她下车的陆湛阳在雨中徒劳地举着外套,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雨已经小多了,可陆湛阳却觉得自己的心此时正在下着一场瓢泼大雨,比这场冬雨更大更冷……

……

从干警浴室回来后,苏小慧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一言不发。赵斐抱着肚子看着她皱了皱眉。

“小慧,怎么了?今天中午不是出去吃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苏小慧继续恹恹地看向窗外,语气像一把僵直的尺子,没有半点起伏,“我和周川吃饭,被陆湛阳看见了,他和我吵了起来……”

“嗐,吵架嘛,情侣之间难免的。我和郝楠就经常吵架。小吵怡情……”

“小斐。”

“嗯?”

“陆湛阳其实有很重的心结。他……不太容易去相信别人……”

“怎么说?”

“比如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本能地先怀疑我,而不是首先选择相信我。包括宋艳霞的事,他也是一开始就对我隐瞒了他生母还尚在人世的事实。

“其实我并不认同我爸的说法,认为他是有意欺骗。可现在想想,那很可能是因为他本能地不信任我吧。他不相信我会接受他有那样一个生母和身事,他不相信我可以和他共同面对和承担。

“还有周川这事,他如果只是简单的吃醋,我会理解。我也会为照顾他的心情和周川保持一定距离。可他在我明明白白地解释清楚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猜测,而不是我的解释。我之前的坦诚反而变成了他怀疑我的依据……

“今天周川不过提了一句宋艳霞,他就本能地先怀疑是我告诉了周川。即使我说不是,他也并没有多相信我的样子……

“我仿佛无论说什么,他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我从未在他面前撒过谎。我不知道他是很难信任我,还是很难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应该首先选择去相信对方吗?‘相信’不才应该是一种本能吗?”

“这可能和他从小的成长经历有关吧。你不是说宋艳霞从小就不在他身边吗?缺乏母爱的孩子总会缺少安全感,不太容易相信别人。”赵斐对宋艳霞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苏小慧之前也不过是含乎着几句就带过了。

“他要是一直有这样的心结,我该怎么办?我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而远离我的朋友,那么以后呢?我是不是要为了得到他的信任,而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不会的小慧,你想太多了。事情哪里就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糕?陆湛阳也不是那么偏执的人。”赵斐心里隐隐地不安起来,毕竟开始是她搓合了两人。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苏小慧低下头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刚刚真的……唉,让我冷静一会儿吧,好好地想一想……”

苏小慧想起了陆湛阳刚刚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陆湛阳。爱情的滋味太甜蜜太美好,让她只顾闭着眼睛沉浸其中,却忘了抬头看清和她相爱的人……

赵斐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她下午还有个庭要开。

……

二十九中学的教师办公室里,陆湛阳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快两个小时了。面前的教案这半天一页没翻。

他中午在苏小慧面前是真的失控了,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苏小慧那惊讶的、不安的、无助的、气愤的表情一帧帧在他眼前回放。

她此时会怎么想他?应该会对他很失望吧。那她会不会因此就……不爱他了?

陆湛阳猛然捂住胸口,那里面正因为这个想法而绞痛起来。

他后悔了!

杨刚看着发呆的陆湛阳叹了口气,恋爱中的男女果然都神神叨叨,阴晴不定。

陆湛阳傍晚去接苏小慧时颇有些忐忑不安。就像一个不管不顾、撒泼打滚儿、大发了一通脾气的小孩子,在情绪平复后陡然涌上了一股心虚,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大人什么样的惩罚。

要是小慧下午请假先走了怎么办?要是小慧不上他的车怎么办?要是小慧不理他怎么办?

他是不是应该先服个软道个歉?可第一句话应该怎么开场?自己要不要去买个礼物送给她?可什么样的礼物既能表达诚意又能让小慧喜欢?毕竟自己之前的礼物送得都挺失败。

陆湛阳简直心力交瘁,他觉得真不如让苏小慧抽他一顿来得痛快,干脆利落,恩怨两清。

不过上述这些情形他都猜错了。苏小慧按时从法院大楼出来,开了车门坐到了他的副驾驶,既没有抽他,还率先开口和他说了话。

她说:“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和你说话。今天太累要早睡,就不去练跆拳道了。你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行了。”

说完她便歪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一副“谁再开口谁是狗”的样子。

陆湛阳觉得苏小慧还真不如抽他一顿呢……

……

杨刚和大黄面面相觑,转头看看正把自己窝在烧烤店椅子里缩肩抱胸一脸颓废的陆湛阳。你看这货那副蔫头耷脑没出息的样子哟,简直没法入眼!

话说,今晚陆湛阳来健身房兼职,大黄本来还挺高兴。这家伙自从谈了恋爱,对健身房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难得来搭把手。可谁成想,他今天一来,即不打鱼,也不晒网了,反而又和沙袋干上了。

好不容易借口有客人要用沙袋,把他给拉开了吧。他又开始做起俯卧撑来了。挥汗如雨,没完没了,引得一众来健身的客人纷纷围观,竟然还有鼓掌叫好的?!

我去!这货哪里是来兼职的?这分明就是来砸自己场子的呀!

杨刚一个眼神,大黄立马心领神会,两人连拖带拽,到底是把他给拖出来塞进了附近这家烧烤店。

他俩这当哥们儿的都容易吗?平时当个爱情导师出谋划策就够受的了,这会儿又干上心理疏导的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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