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放浪形骸

　　叶瑾瑜接过江辰正递过来的酒，却并没有急着品尝，而是晃了一下，任酒香飘到鼻间，随后，抬起头看着江辰正，好奇地问：“你的意思，是为了家业，主动地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江辰正没有立刻回答，将酒杯对向头顶上璀璨夺目的水晶灯，凝神看了半天，似乎在很认真地欣赏着红酒的色泽。
过了有一会，江辰正笑了笑，看着叶瑾瑜道。“确切地说，不应该叫做‘放弃’，而是‘放下’。”
“嗯？”叶瑾瑜十分有兴趣，想听一听这段故事，今天的江辰正，展现了太多的另一面，让叶瑾瑜觉得新奇不已。
“我商科毕业时，同时也拿到了建筑设计的文凭，二十出头的年华，正面临着对未来的抉择，”江辰正看向叶瑾瑜：“我妈和姐姐一起来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之后在我们美国的家里，三个人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叶瑾瑜猜了猜，道：“是妈希望你回去接班？”
“不，恰恰相反，”江辰正微低下头，转着手中的酒杯，道：“妈妈跟我说，如果我希望完成自己的理想，她绝不会勉强我，甚至还鼓励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姐姐，当时已经做好了回来接班的准备。”
叶瑾瑜：“……”
“觉得很奇怪，是吗？”江辰正叹了一声：“江家的继承人表面风光，其实未必好当，不知道是不是宿命如此，江家的当家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五十岁，我父亲去世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四十，有人说，这是当年江家发家不干净，才遭了诅咒，我未必信这些，但是我中年丧夫的母亲，却真得怕了！”
“好像……是不太可信。”叶瑾瑜觉得此时应该安慰一下江辰正，不免又想到，这么一个“高危”的岗位，照样还是有人要争抢，不知道二叔的生母，当年有没有考量过这个所谓的“宿命”。
“最后，我还是决定回来，一来，那些说法没有科学根据；二来，作为男人，我没理由贪生怕死，还让两个女人在前面替我抵挡。”江辰正冲着叶瑾瑜举了举杯，神色中带了几分自信和傲气。
“江先生，别的不说了，就祝你长命百岁！”叶瑾瑜举起酒杯，顺嘴开了句玩笑。
江辰正抿了一口酒，微微地回味了一下，道：“这酒带着黑莓果、甜酒还有波特酒的香气，厚实之间，又不失稳重和纯净，余韵悠长，教人有心荡神摇之感。”
叶瑾瑜笑道：“82年的金钟堡，采摘自品丽珠和梅鹿辄，产于法国Saint-Emilion庄园，虽然比不上同年份的波尔多，不过已经算上品了。”
江辰正脸上浮现一丝惊讶：“你对红酒还有研究？”
“那个……这上面写着，”叶瑾瑜指了指江辰正手边的酒瓶，随即又道：“我外公一生喜欢红酒，外婆投其所好，每年都会采购一批回来，老夫妻俩闲暇时，便坐在一起品酒聊天，我算是耳濡目染，在旁边看得多了，也就略知一二，不好意思，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叶瑾瑜想想，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外婆最恨女孩卖弄，说是失了淑女的格调，不过今天跟江辰正聊到这儿，她好像没太忍住。
江辰正眼神闪了闪，劝道：“那你试一试？”
叶瑾瑜看了看自己杯里的酒，迟疑了一下，少少地沾了沾唇，然后瞧着江辰正道：“果然不错，不过，我老早跟我外婆许诺过要戒酒的，点到为止吧！”
“都提到戒酒了，说明……你以前还当过瘾君子？”江辰正立刻听出话中之意，故意问道。
“怎么说呢，像我这种从小在国外念书的人，难免会有一段放浪形骸的岁月。”叶瑾瑜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是吗？我感觉想象不出，一个女孩子居然……其实我也是十几岁出国，不过一直很乖，成天只知道读书，不懂什么叫放浪形骸，难道我留的是假学？”江辰正笑回。
叶瑾瑜正拿着苏打水在喝，被江辰正来这一句，猛地咳了起来，好半天不能停。
江辰正一脸的哭笑不得，赶紧站起身来，为叶瑾瑜拍着后背，道：“都是以前的事，我并没有责备你，你不用太紧张。”
叶瑾瑜被水呛得面红耳赤，她哪里担心江辰正责备，根本就是突然间想起，景辉曾说过，江辰正在国外的时候，也是个很会玩的，没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居然还自称乖巧，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叶瑾瑜终于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这边叶瑾瑜刚在看洗手间的位置，江辰正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江辰正随手接起，看了看屏幕，显得有些犹豫，随即转头看向叶瑾瑜。
叶瑾瑜已经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向楼梯那边走了几步，然后右拐到了一条走廊上，自然没注意到，身后江辰正拿起手机迟疑了好一会，才接了起来。
等进了洗手间，叶瑾瑜在洗手台间又咳了半天，才算感觉不出嗓子里的那股苏打味，一抬头，看看面前的镜子，叶瑾瑜不免觉得此时自己的模样，完全称得上是脸红脖子粗，回头落到江辰正眼里，说不定又要被他调侃。
这下叶瑾瑜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干脆打开水龙头，使劲用水泼了泼脸，再抬起头时，自觉脸上凉冰冰的，比刚才好受多了。
不过这时候，叶瑾瑜却不打算急着出去，心里琢磨起刚才和江辰正的互动，不由笑了起来，她现在发现，和江辰正说话，也可以是轻松愉快的，甚而让她觉得非常愉悦。
脸上的水干了之后，潮热却并没有消褪下去，叶瑾瑜望着镜子，用手背抚了抚脸颊，换了几个角度打量自己好一会，这才走出洗手间，
叶瑾瑜慢慢地走着，注意到洗手间外这一条不算长的走廊，墙上简简单单地贴了墙纸，也没挂什么装饰画，却显得干净温馨，而天花板上，却布置成星空的图案，还闪闪发光，实在不失匠心。
叶瑾瑜刚要向左拐过走廊，朝她和江辰正的座位走去，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几乎小跑着从她眼前越了过去。
此时刘昶的突然出现，让叶瑾瑜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看着刘昶直朝着正面对这边的江辰正走去。
“江先生，瑾懿说您在这儿，我那边事忙完，便赶过来了，不好意思啊！”刘昶的嗓门，在本来安静的法餐厅里，显得十分的突兀和刺耳，而且他的话意听起来，倒像是江辰正特意约好，要跟他们父女一起用餐似的。
叶瑾瑜干脆靠在走廊墙边，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已经换了新人。
虽然那人是背对着叶瑾瑜，不过叶瑾瑜从她比之前略显单薄的后背上，还是察觉出来，这几天叶瑾懿逃到国外，也未必安稳，这瘦下来的速度，略微快了点。
注意到刘昶站到面前，江辰正神色淡然，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句：“刚才听文律师说，你们一块过来了。”
刘昶朝叶瑾懿看了眼，让她往位子里面挪一挪，便坐了下来：“江先生……”
话刚开口，餐厅经理上前，稍稍欠了欠身，举起十指放在唇中间比了一下，才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可否麻烦您稍稍放低声量。”
叶瑾瑜忍不住笑起来，却意外地接收到了江辰正的目光，显然是早已注意到她，眼神正示意叶瑾瑜过去。
虽然懒得直面那对父女，不过叶瑾瑜还是抬脚往江辰正那边走去。
就在快走到那对父女身后时，叶瑾瑜貌似听到了叶瑾懿的哭诉：“辰正，我被警方弄糊涂了，什么李世昆，这个人我根本不知道，爸昨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跟警方解释清楚这件事……我不明白该怎么解释，难道叶瑾瑜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又在给我罗织罪名？”
既然被点了名，叶瑾瑜忽然决定，暂时先不要现身，听听人家是怎么吐槽自己的。
“瑾懿向来胆子小，怎么可能认识什么黑帮头目，这一次的确是我太太做了傻事，差点连累到孩子，瑾懿吓得好几天失眠，所以我才让她出去散散心，原本以为那个案子已经弄明白了，谁想到警察又会找上门来。”刘昶完全是在替叶瑾懿委屈。
“叶小姐确定不认识李世昆？”江辰正语调平淡地问了句。
“当然不认识，我女儿比一般女孩都单纯，我昨天一打电话，这孩子就搭昨晚最早一班飞机从新加坡回来，清者自清，我们下午就会去警局，假的总不能成真的，叶瑾瑜总不能什么事都往瑾懿身上栽。”刘昶又絮叨地说了一大堆。
江辰正没有看对面的两人，倒是注意到，叶瑾瑜坐到了刘家父女身后的位子上。
叶瑾懿应该是注意到江辰正的表情，往身后看了看，随即回头问道：“辰正，在看什么吗？”
江辰正拿手抚了抚太阳穴，没有任何笑容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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