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穹顶之下已无回忆

露露娜卡和朱利叶斯并没有在柱子边上停留过久，他们不是专程来看这个的。这根柱子在朱利叶斯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不过露露娜卡的话，似乎很快就没有兴趣了，离开的时候连回头看一眼都不乐意。两人离开柱子后，在广场附近走动着，看起来像是一对年轻的兄妹在出外游玩。

        两人停留在一个贩卖武器的摊子边上。这个摊子的主人将武器挂在了自己的大篷车上，那些刀斧整齐地排列在大篷车的外壁上，还有几个木桶里放着弓箭和枪头。、

        “哥哥，我觉得你要换一把崭新的武器了。”露露娜卡对朱利叶斯说道，“原来那把破烂，可保护不了你。”

        朱利叶斯吃了一惊，他没有换武器的打算，只是那种少年才有的独特躁动让他对武器的兴趣很大而已。而且说到武器，眼前这些武器，没有哪一把是比得上露露娜卡交给他的、来自帕斯塔的银色十字长剑。现在这剑被布条包裹着，就在他背上待着。

        “这位客人，如果你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的话，那么我这里有很多选择，保证你满意。”商人见生意上门了，自然不会傻站着，已经凑了过来找朱利叶斯搭话。像露露娜卡这样娇小可爱的女孩，没人认为她能使用武器，不过眼前这个还算得上是健壮的男孩的话，那就不同了。

        “我没有……”朱利叶斯刚打算把拒绝的话说出来，看到露露娜卡笑眯眯的眼睛的时候，后面的话缩了回去。露露娜卡看来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她是真的打算让朱利叶斯去挑选一把武器买下来。

        最后，在离开这个摊子的时候，朱利叶斯腰间挂着一把崭新的铁剑。让他觉得尴尬的是，这把剑的钱还是露露娜卡给他出的，当时那商人脸上带着很微妙的表情，那并不是惊讶，大概是对一个“哥哥”会被自己“妹妹”把握了主导权乃至钱袋子而感到有趣吧。

        朱利叶斯可不觉得有趣，特别是这是事实、甚至远比事实要更离奇的时候，他可一点也没法因为多了一把武器而开心。

        “我不觉得我需要多一把武器。”朱利叶斯说道，“我的十字长剑也还没有坏掉。”

        “那可是好东西，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毁掉，当然，不是所有好东西都是这么坚固锋利的。”露露娜卡说道，“但是剑是这样，你可不是。你背着帕斯塔的十字长剑招摇过市，如果让识货的人现了你背着的是这么稀罕的武器的话，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朱利叶斯一愣，关于这个，他确实是没想过。“这把剑在这里是很稀奇的东西吗？”

        “上面的标志，可是远在西方、在山和海的另一边的教会才有的东西。”露露娜卡笑道，“顺带提醒你一句，那十字长剑的形状，就是光明教会的标志。在这个圣灵教会的诞生地，这可不是什么能带来友好目光的东西。再说了，如果遇上帕斯塔的熟人、而这熟人刚好见到这把十字长剑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认出来？到时候别人会怎么想，一个少年带着‘死人’的东西，那么帕斯塔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有死……麻烦的事可是会一件一件接着来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朱利叶斯明白露露娜卡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不说这十字长剑曾经属于谁的，它那算是显眼的外表，确实能吸引来很多的目光。在死者森林那样连人影都见不到的地方，他自然可以随意挥舞这把剑，但是在君王堡的话，谨慎起见，他还是将这自己心爱的剑包裹起来比较好。

        但是突然之间让朱利叶斯换一把武器，他觉得自己有点不习惯。腰间挂着的那沉甸甸的铁剑，不管是手感还是重量，都和十字长剑有很大的区别。不是因为这铁剑太沉了，而是因为这铁剑太轻。

        露露娜卡只是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现在可没有挑剔的资格，而且真正强的人，可是不会在意自己手中拿的是好武器还是烂武器。你想当英雄的话，该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吧，我做着英雄梦的哥哥？”

        朱利叶斯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示弱，他瞪了露露娜卡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紧了腰间的铁剑。

        注意到朱利叶斯的小动作的露露娜卡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跟我来，我想去看看以前那些东西还有多少是留下来的——虽然十有八九是没有了的，但是总要去试一下。”

        露露娜卡走在了前头，朱利叶斯跟在了她身后。“你在找什么？”他问道。

        “我在找能让我提起兴趣的东西，或者是能让我怀念一下以前的时光的东西。”露露娜卡回道，“现在看来的话，别说能令人怀念的东西了，现在这个地方这种破落的模样，就差没把人气出病来，真是相见不如怀念，一个昨天还年轻漂亮的姑娘、健康强壮的小伙子，几天没见，就变成病恹恹的半死不活的人了。年老色衰，四肢无力……凄凉的晚年啊。”

        在朱利叶斯听来，露露娜卡像是在说一个人，但是他知道她并不是在说某一个人。“你在说这个城市已经衰老了？”他无法理解露露娜卡这番话，在他看来，这个城市充满了活力，到处都是繁荣。

        露露娜卡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继续往前走。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教堂前。在君王堡，教堂是随处可见的建筑，因为这个神眷之城住着一群虔诚的信徒兼本地居民，对他们来说，教堂就和空气、粮食和水一样，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两人来到的这个教堂并不大，和海角上的礼拜堂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破落，维护得很好。露露娜卡坐在了教堂前的台阶上，对在下面的朱利叶斯招了招手。朱利叶斯犹豫了一下，坐在了露露娜卡的边上。

        台阶并不高，但是足够让两人看到广场大部分地方了，这里除了那几根高大的柱子外，本就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事物了。

        “就算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许也早就忘记了那些柱子到底有什么用途了，或许闲着没事干的学者还会探究一二。”露露娜卡说道，“你知道吗，在那些柱子的上方，其实并不是空无一物的，那上面有着这世上最漂亮的穹顶。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你甚至会分不清那是穹顶还是白云。在那穹顶之下，才是这个广场，地板是坚实的大理石，阳光被挡在了穹顶之外，是个避开阳光和雨水的好地方。在穹顶的中间是空着的，阳光落下来的时候，在地板上会形成一个圆形的光斑，那光斑下就是被照得闪闪亮的水晶……”

        朱利叶斯听着露露娜卡讲述着关于这个广场的事，但是却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和露露娜卡话语中的所说的东西匹配起来。这听起来就像是露露娜卡的胡言乱语一样，这个广场、这些柱子和教堂，已经足够宏伟了，难道这里曾经还有着更辉煌宏伟的模样吗？他实在是无法想象。

        “你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对吧？”露露娜卡笑道，“因为你从未见过那般光景，就算是吟游诗人，也只能用那可怜、平淡无奇、贫乏的词汇来形容。可惜的是，就连那样的诗篇，我想也没有多少留下来吧，关于穹顶的一切，也许躺在了某个贫困学者的文书中，没有人有兴趣。”

        在露露娜卡停下来，不再说话、看起来像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的时候，朱利叶斯问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忘了，那时候新月还不叫新月，光明神还没有被称为光明神，谁知道已经过了有多久呢……”露露娜卡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在广场上走动的人们，“一切都变了。”

        “我以为你讨厌这个城市。”朱利叶斯说道，“但是你对它却如此了解……”

        “你没有想错，我确实讨厌这个城市。”露露娜卡看着朱利叶斯，脸上带着笑容，却说着没有温度的话，“这个地方烂掉了，已经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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