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赔本
到傍晚的时候，朱利叶斯和帕斯塔都回来了。只是两人的精神面貌和状态都有着明显的区别。帕斯塔和大清早出门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朱利叶斯的话，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果说出门的时候朱利叶斯是一个充满气的皮球的话，那么他现在漏气了，从皮球变成了几块破皮，连缝补回来的机会都没了。
朱利叶斯垂头丧气，进门的时候都是驼着背的，当见到露露娜卡后，他的腰弯得更厉害了，完全直不起来。
露露娜卡看到朱利叶斯这副模样，完全不感到吃惊的样子，“今天的收获如何？”她对帕斯塔问道。
“一个铜板都没留下。”帕斯塔说道，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这个钱袋子是露露娜卡今早交给朱利叶斯的，但是现在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变成了一块干瘪的破布。“至于为什么这个钱袋子在我手上，并不是我从他手里拿到的。”
朱利叶斯在一边一直静默不语，像是羞于启齿一样。
“也就是说你是从别人手里拿回来的，但是钱呢？”
帕斯塔摇了摇头，“早不在里面了。有一半是被人骗走的，剩下一半是被人连着钱袋子一起偷走的。”
帕斯塔将钱袋子扔给露露娜卡，“还好只是一堆铜板和一些银币，如果是金币的话，那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露露娜卡将钱袋子握在掌心中，将它压成了一个小团子的形状，“我现在的损失就不大吗？对寻常人家来说，这大概是几个月的开销了，失去了它，就连吃饭都成问题——你说对吧，朱利叶斯？”
朱利叶斯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沃德从门外进来，用牙齿扯了一下朱利叶斯的裤腿，又朝他吠叫了几声。
“连沃德都在安慰你了。”露露娜卡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丧气的样子，可干不了什么事，就连一条狗都看得出来。虽然沃德并不是货真价实的狗就是了。”
“是我的错，钱全给别人骗走和偷走了。”朱利叶斯低声说道，看来他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现在并不是他能倔强和逞强的时候。
“我对你怎么被骗钱、钱是怎么被偷走这些事倒是很感兴趣。”露露娜卡双腿盘了起来，盘坐在柜台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被骗这件事并不奇怪，说实话，我以前也被拙劣的骗术给骗过，过了几十年才觉自己被骗了；但是钱被偷了这件事，这也许有点说不过去了……到底是怎样的神偷接近你，才让你没有任何的防备地被拿走钱袋子呢？”
朱利叶斯没有回话，今天生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耻辱一般的回忆，现在要他将这些事说一次，他实在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所有菜鸟能遇上的骗局和陷阱，他都中了。”帕斯塔对露露娜卡说道，他回到了柜台内侧，打开了通往内厅的门，“我今早和你说过的，就算杀过人，不代表他就不是菜鸟了。至于他这样的菜鸟，除了杀过人、有点实战能力外，和其他人崭新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帕斯塔回到了内厅，去准备晚餐去了。店里面只剩露露娜卡和朱利叶斯，还有沃德这条狗。这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和动静。露露娜卡坐在柜台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朱利叶斯站在门口边上，看起来像是个在外面闯祸了不敢回家面对父母的小孩。还有沃德，摇着尾巴，时不时看看露露娜卡，又看看朱利叶斯。最后，沃德也进了内厅，去找帕斯塔讨吃的了，也许会是一根大骨头，也有可能是几颗表面烂掉的果子。
当店里只剩露露娜卡和朱利叶斯的时候，露露娜卡开口了，“这也算是预想之中的事情了，本就没指望你真能拿那点钱在鼠道那种地方干出什么事来，只是没想到钱会这么快就落入到别人的手里。”露露娜卡叹了一口气，“世道险恶啊，鼠道都没有丝毫温情可言吗……一个小伙子的钱全给掏走了，我记得以前的做法是好歹给人留几个铜板能吃顿饭的。”
露露娜卡望向朱利叶斯，问道：“你觉得鼠道怎么样？是不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朱利叶斯过了好一会才回话，“那种地方一点也不有趣……”
露露娜卡轻笑了出来，“是不是觉得鼠道那种地方，和你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有着非常大的反差？”
朱利叶斯没有接话。
“开心点吧，现在你这个样子真是太可怜了。”露露娜卡笑道，“只不过是钱丢了而已，你可算是幸运的了。有人在那种地方，丢掉的可不仅仅只是钱。年轻的女子失去身体，鲁莽的男人失去性命……卖身的、卖命的，出卖自尊和灵魂。你，不过是失去了最不重要的东西而已，宝贵的东西你可是还留在身上。不过我想这也是因为有帕斯塔在暗中保护你吧，不然你大概是要被骗去给人卖命了。”
朱利叶斯抬起了头，直视着露露娜卡，“为什么会有那种地方存在？”
露露娜卡摸了摸下巴，不过她那光滑白净的小下巴可没有胡子，“你提的这个问题很有趣，让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你。”
她从柜台上下来，走到了一边了展览台，去整理上面那些奇形怪状的商品。她背对着朱利叶斯，过了一会，对朱利叶斯说道：“鼠道在这个城市下面，这个城市的地下还有什么呢？下水道，一个健康的城市，除了要有高架水渠外，还需要有下水道，才能让这个城市不至于频繁生病。”
露露娜卡望向一脸不解的朱利叶斯，“我这话也许对你来说还太早了，毕竟是刚从农村出来的愣头青。以后得让帕斯塔教你认字读书才行……”
正如露露娜卡所说，朱利叶斯确实是个字都没认识几个的农村小子，而露露娜卡所说的关于下水道的事，他也听不太明白。“下水道和鼠道有什么关系？”他问道。
“在君王堡，有下水道的地方不一定有鼠道，但是有鼠道的地方，肯定有下水道。”露露娜卡说道，“你已经去过鼠道了，应该也明白，鼠道其实就是下水道的一部分，只不过变成了人活动的场所而已。”
朱利叶斯安静地听着露露娜卡的话，没有插嘴。
露露娜卡继续说了下去，“所有的污水和秽物都到了下水道，而鼠道也有着同样的功能。越是明亮的地方，黑影就更加浓重。鼠道连接着下水道和君王堡各处的平民窟、地下游街和各处荒废的地下坟墓群，还有种种奇怪的小空间……你觉得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拿来做什么呢？”
对露露娜卡的提问，朱利叶斯没有回答，而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讲那些并不光鲜亮丽的东西当作污物一样排掉，只留下一个完美干净的城市。”露露娜卡笑道，“至于那污物之中，是不是有着无辜的人，那就不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们所关心的了。”
“没人想过改变那种地方吗？”朱利叶斯问道。
“你可以去试试？”露露娜卡这话让朱利叶斯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已经无法像当初那样，对第一次见面的露露娜卡说出“我要当英雄”这种话了。
当英雄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要沉重许多。
“看来地下的世界对你的刺激不小啊，夜晚的时候，那种地方可才是真正地醒过来——而且腐臭的味道更呛鼻子。”露露娜卡向内厅走去，然后没忘记回过头来对朱利叶斯说道：“你没忘记我昨晚和今早对你说的话吧？这几天你要想吃饭的话，那得自己解决了。店里面可没有东西留给你。”
露露娜卡对朱利叶斯笑了笑，“我想你也没这么厚脸皮，在欠了我一袋子的钱后，继续问家里要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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