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人间相遇

奈何桥，
  孟婆满头白发，挽成个发髻，一支精美的发簪插于头上，手上依旧是拿着烟杆，徐徐地吐着烟圈，目光望向远方。
  投胎地阴魂排着长长地队伍，有条不紊的领着一碗孟婆汤，喝完后双眼无神，跟着队伍慢慢的前行。
  “恩？”孟婆看向桥下，那个男人又在来回踱步。
  说来也是奇怪了，那些执念太深的阴魂进了忘川河后，皆是化为石像，千年屹立不倒。可偏偏新来的这个男人，除了身上有金光之外，还能在忘川河中来回走动，丝毫不受影响。
  孟婆只觉着奇怪，这个男人最近走动越发的频繁起来。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询问，她早就超脱于三界外，许多事情她知道结局却不横加干涉，这是后土娘娘的职责所在。
  男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顿住脚抬起了眼看着前方，孟婆一时好奇，也看着他看向的方位。
  一个女人正朝着奈何桥跑来。
  等到了桥底，孟婆才看清来的女人是谁，暗叹一口，
  “她还是来找我了，你这个女儿啊，跟你一样，韧劲十足”
  桥下，夏姗姗整理着衣着头发，桥上，孟婆无奈的笑笑，河中，男人的目光跟着夏姗姗的身影，直到她来到了孟婆的面前。
  “拜见后土娘娘”夏姗姗行了参拜神佛的大礼，孟婆没有阻挡，只是一礼，她要承受的因果可是比受这一礼多了去的。
  “起来吧”
  夏姗姗是独自一人前来，没有季云辰在身旁，她有些紧张，可心中太多想要知道的，便又鼓起勇气打算再次开口询问。
  “你没有问到你想知道的？”孟婆却先开口了，
  夏姗姗一愣，神情落寞几分，随即立马回答，“没有，陈泠跟天煞殿的人走了，孔叔也转世了”
  “恩”孟婆吐出口烟圈，慢悠悠的道，“说起来，孔章不多日也要回来了”
  “什么？”
  “呵呵，你来可不是来问我孔章的吧”
  她才回过神来，的确不是，
  “后土娘娘，我想知道这枚戒指的来历，还有我的来历”
  孟婆双眼微眯，似乎在审视夏姗姗，其实她心里也在盘算着是否要说，事关地府，如果自己插手了，那地府真有变故岂不是自己的错了。
  孟婆良久的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夏珊珊身世太过重大，而她又是个变数……
  “跟她说吧”忘川河中的男人忽然开口，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孟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是面不改色的又拿起烟杆吸了一口。
  “这枚戒指，乃是我旧友的遗物，她临死前把它交给了我，说日后遇见她的女儿了，便拿给她”
  “您的旧友，她叫什么名字？”
  夏珊珊问着，心里害怕起来，如果不是白忻该怎么办？
  孟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不是白忻，她叫常漪”
  夏姗姗心里一沉，这些天她尝试着接受所有的一切都属谎言的同时，依旧心存侥幸。可孟婆吐着烟圈说出来的话，让她跌入谷底，心如死灰。
  “常漪，她是蛇妖一族的王是么？”
  孟婆似笑非笑，不作答。
  可她的不作答，就是回答了夏姗姗的问题。夏姗姗呼吸间，心在微微颤抖。
  “那我，我的父亲是？”
  孟婆又是一口烟，徐徐开口，
  “很久以前，恩，也不是很久，几百年前吧，我将自己的一缕神识丢进人间，无意中遇上了常漪”
  孟婆乃是后土娘娘的一部分，存在于世间千万载，守着奈何桥跟她的这锅孟婆汤已经太久了。
  所以有一日她突发奇想，既然自己不能离开地府，那便抽出一缕神识，由它代替自己去凡间走一遭。
  神识化作她的样子去了凡间，她在凡间游历了几年以后，便在一个风景不错的小地方开了个小店，卖卖酒，在她看来，酒跟孟婆汤一样的，都是她拿手的。
  人来人往春去秋来，日子就过了两年，有一日她刚开了店，就进来一女子。
  女子似乎很生气，坐下来就要了三坛子酒。
  “姑娘，这天气凉，给你温温吧”孟婆提议，
  “那就麻烦老板娘了”
  酒很快就温好了，她端着酒款款而来，
  “姑娘，这一大早就喝酒，怕是伤身呀”
  女子没有回答，拿起酒壶一饮而尽，紧接着拿起第二壶，
  “姑娘”孟婆按住她拿着酒壶的手，
  女子面露不悦，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
  “酒钱，拿去”
  那银子，还能再买几壶酒的，可她很是豪气的把银子拍在桌上，眼神告诉孟婆，
  “老娘有钱，别以为我是喝霸王酒的管那么多”
  孟婆阅人无数，那眼神里的话她又怎会不知？不过按住酒壶的手依旧没有拿开，更是打趣道：
  “我并非认为姑娘没钱喝酒，而是你这酒喝的，连妖气都藏不住了，这年岁世道乱着呢，你也不怕被捉妖道士捉了去？”
  女子听了孟婆的话，面若寒霜，肃杀之气瞬间笼罩整间小店，可孟婆只是一笑，像是赶苍蝇一般轻轻挥了挥手，那凌凌的杀气就消散了。

  女子一惊，知道自己绝非眼前老板娘的对手，
  “敢问阁下尊称？”
  “呵呵，就是一个卖酒的，你就叫我......婉娘好了”婉娘，是她遇到的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那个女人被她最爱的男人献给了城守，城守就是个色中之魔，折磨了她一夜，将她折磨得只剩一口气，随即便像垃圾一样扔了出去。她在女人临死之际出现，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婉娘。
  “婉娘？”女子疑惑，不是她能想到的九天之佛，凡间之妖的名讳，“您是地仙？”她试探着问道
  地仙？孟婆一想，她在地府渡人轮回，说是个地仙也不为过。
  “恩，算是个小地仙吧”
  女人连忙行礼，对她这等妖来说，地仙已经算是仙家了。
  “遇着了什么事？”孟婆问着，
  “小妖不敢隐瞒仙家，只是，只是属实是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事，小妖这就将妖气收敛，断不会再次这样松懈了”
  孟婆并不打算错过这场戏，她来人间不就是尝百味的么？况且她还是第一次遇见道行还不错，却又情绪外显的妖，又怎能轻易放过？
  “唔......以你的道行来说，被其他妖抢了仙草灵力什么的不太可能，难不成，你在过情劫？”
  女子脸色黯淡下来，她被婉娘说中了心事，她在渡情劫。
  孟婆一笑，世间之事大多如此，或为利或为情。
  “可一般渡情劫的，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心如死灰，你怎么气得想要杀人呢？”
  女子用力一握，酒壶就碎成了尘埃，落在桌上堆成小山，
  “恩，你的银子刚好够这些酒以及酒壶的”
  “仙家恕罪，我我不是有意的”女子很是抱歉，
  “别仙家仙家的叫了，你就叫我婉娘，诶不准推辞”
  “婉娘，抱歉”
  “也别再道歉了，你要真想道歉，就跟我说说究竟怎么了？”
  女子叹了口气，看来不说今日是出不去的了，
  “小妖名叫常漪，乃是东山以北蛇妖一族的王”
  “哟，原来蛇族搬到东山以北去了”
  常漪苦笑，“生存所迫”
  常漪说她在蛇妖族几千年了，为了生存抢夺领地或者被迫迁徙，就这样打打杀杀了几千年，因为这些煞气她也由最初的蟒化成了虬。
  可有日她做梦，梦中女娲娘娘点醒了她，若她还是这般的杀伐决断，就算是有了化龙的机缘，也很有可能抗不过天雷。
  “所以你就出来了？”孟婆问，
  “嗯，女娲娘娘指点，让我四处走走，散散身上的杀伐气”
  孟婆一听，嗤嗤笑了起来，
  “哎哟，你这个一族之王，居然还带着些憨气，呵呵呵”
  常漪困惑不已，“为何？”她哪里有憨气了，
  孟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
  “那我问你，你从出来到现在，杀心可减了？”
  “没有，好几次差点坏了规矩，对凡人起了杀心”
  “额？哈哈哈，那你这是散哪门子的心？”
  “地仙，婉娘不要笑我了”
  常漪很是尴尬，她这几千年都忙着打打杀杀，对于很多东西其实是一知半解，更是参不透女娲娘娘所说的“人间百味”。
  “你说说，为何如此生气？”孟婆很是好奇。
  她叹了口气，很是求解的道来。
  她听从女娲娘娘说的，从蛇山下来，一路走走逛逛，也是半年有余。
  一路上她惩强扶弱，可谓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到哪儿都为那里的贫苦百姓伸张正义，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名声越来越大。
  一旦出现正义，那些阴沟里的蝇营狗苟之辈便会将身上的泥土抹在正义身上，让其见不了阳光。
  所以被她收拾的那些乡绅地主很快就联合在一起，将她告到了县令大人那里，还合起伙来反咬她一口。
  “可我看你也没事呀，身上虽有杀伐之气，但也是存在很久的了”
  孟婆说道，常漪点点头，
  “我虽然被诬告进了大牢，但是听看守的衙役说外面有人在为我喊冤奔走”
  常漪在牢里其实算得上被优待了，那些衙役虽然是官家的人，可也是受到那些地主乡绅的迫害，平时发了月银除了能吃个饭，剩下的全被嚯嚯走了，所以这些衙役对她来说，也是有眼线的作用。
  他们说那个为她奔走喊冤的，乃是一个江湖术士，名叫许伯彦。
  “许伯彦？”常漪听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更别说熟到能为她出头的了。
  衙役见她面露困惑，便解答说那许伯彦为人很是正直，虽为江湖术士，但害人谋利的事他是从来不做的，跟常漪一样，平日里多行行侠仗义之事。
  可在常漪看来，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蛇妖族几千蛇妖，可道行最深的是她，每次奋战她都冲在最前面，从来都是她是别人的依靠，而她靠不住任何人。
  她也就当个消遣听了一听，可一月以后，她还真的就被无罪释放出来了，临走时衙役跟她说，那许伯彦还真有本事，不知找了哪里的关系，就这么把她放出来了。

  “接下来你应该去还这份恩情了吧”孟婆很懂的道，
  常漪点头，她与这个许伯彦非亲非故，人家帮了自己那肯定是要去道谢还礼的，更何况对方是江湖术士，可别以后找她偿还因果就不好了。
  “可我却是吃了个闭门羹！”常漪气不过，又喝了一大口酒。
  “哦？救了你却不见你？”
  “我虽说脾气暴躁，可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吧，我去他家里不仅闭门不见，还口口声声让我快走”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谁说不是，我问了周边的邻居，都说这个许伯彦脾气古怪，但心却是好的”
  “你想用其他的方式报答？”孟婆问道，
  常漪点点头，既然不想见她，那就给他点银子或者给他找点生意来做。
  “这也是个法子，至于这么生气？”
  又被提及，常漪咂咂嘴，将最后一壶酒一饮而尽。
  “我今日去他的摊前，他居然说出我妖的身份，还作势要收了我，我跟他打了一场，才勉强逃了出来”
  这下连孟婆都困惑了，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古怪了，难怪常漪如此生气，她本来不抱希望，结果许伯彦还真把她弄了出来，她心生感谢却又被许伯彦当众说出妖的身份，还差点被收了，
  “真真是怪哉”
  “谁说不是”
  “叮铃铃”店门外响起铜铃的声音，
  “是他来了”常漪握紧佩剑，表情凝重。
  孟婆倒是轻笑一声，
  “好了，让我去会会他吧，你在此等着”
  随即她打了个响指，一个无形的罩子就将常漪罩住，身形跟妖气都在原地隐去。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声音温柔低沉，
  “老板娘，打壶酒”
  “哟，这位小哥看着眼生啊，是头回来吧”
  “嗯，平时都去阿九家的铺子，但是他家今日没开，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尝尝我婉娘酿的好酒，来来来，坐着品品”
  孟婆拉着许伯彦坐在了离常漪不远的桌前，花生米跟蚕豆是现成的，她拿着两碟就放在了桌上，本来还想走的许伯彦在看到有下酒菜后，又慢慢的坐了回来。
  “老板娘真是大气”
  “那下次可得来我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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