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旅馆
老板眼疾手快关掉了灶火，他单手撑在灶台上，低头看着脚尖，嘟囔道：“怎么没站稳呢？”
他身后的高泊没能得逞，失望地消隐在空气中。
田壮胸腔闷得生疼，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老板重新打开灶火，感应到什么似的四下看了看。
“怎么还愣在这儿？闲着没事的话就去把那三个人接回来。”
老板在半年前和胖婶离了婚，女儿的事情让他们争吵不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老板杀人的事情牵扯到胖婶。
两人来旅馆没多久就像田壮坦白了一切，无他，他是和他们接触最多的人，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所以田壮一早便知道他们要杀高泊，杀他这个弟弟。
但他没想过阻止，并且帮他们保守了秘密，因为他觉得高泊该死，他是知情人，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但他不敢说。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对父母因女儿的死变得癫狂，看着从小优秀到大的弟弟变成杀人犯却不知悔改，看着他一辈子高傲的爷爷因为帮高泊掩盖罪行而愧疚生病，郁郁而终。
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田壮熟悉上山的路，他顺着三人的脚印向上，觉察到她们去了爷爷之前住的小屋，越靠近目的地，地上的脚印也变得奇怪起来，有些是整齐的三排，有些部分却杂乱不已，他数出来至少四种鞋底的纹样，除了从头到尾都存在的三种外，还有一双鞋底印着英文fly的图样，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泥地中。
fly，是去年一款爆火的登山鞋，高泊所在的登山社几乎人手一双，而这双明显是女生的尺码……田壮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去年的场景：那是一个阴雨天，他和爷爷在屋里聊天，高泊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他杀了人。
田壮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等两人跟着他去到案发现场，一群不知所措地男大学生围在一具尸体身旁，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了救星。
“她是自己摔死的！”高泊理智回来了，一口咬定，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爷爷盯着他们看了很久，看得他们低下了头，才幽幽问道：“为什么要雨天登山？”
高泊眼神慌张了一瞬，说：“因为她想雨天登山！她是登山社唯一的女孩，我们拗不过她！”
“对对对！”其他人附和着说。
爷爷又看了眼那具尸体，对高泊说：“她没死，只是摔伤了，我会救她的，你们走吧。”
田壮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爷爷支开了他，赶走了那群大学生，再后来，爷爷给他一包东西，让他拿出去烧掉。
那包东西里就有一双fly的鞋，后来被田壮亲手烧掉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让他来做这件事。
木屋大半年没有人住显得有些破落，脚印就停在门前，没有出来的脚印，田壮推门进去却没有见到人。
“老板娘？欧婶？！”
田壮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身后的木门，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关上了。
余苗她们遇上了鬼打墙，不论她们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木屋门口，木屋的大门敞开着，似乎在欢迎她们进去。
胖婶一开始在前面带路，连续两次走到木屋前之后她已经满头大汗，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转头向两人求助：“该、该怎么办？”
这两个姑娘比她淡定得多，陈荼早就见怪不怪，余苗虽然心跳得厉害，但是大脑却清醒得一匹，已知的鬼只有两个，高泊应该还留在旅馆里，那现在给她们制造鬼打墙的就是向她求救的林中鬼，也就是胖婶的女儿。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伤害她们。
“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咱们又没有道士也没有公鸡，那就只能耗着呗。”
陈荼遇到这种事也有三四次了，事实上在走廊世界里道士和尚那一套根本不管用，只能干耗着，运气好的能等到鬼打墙自己解除，运气不好的也就只能等死了。
胖婶一直在擦汗，心里除了害怕外还有些许的期待，她似乎感应到了女儿就在身边，这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哭，既然人能见到鬼，为什么她的女儿不出来让她看一眼？
“我觉得……这鬼打墙是在给我们某种指示，要不要试试我的方法？”余苗说。
陈荼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你小脑袋瓜里又有什么灵光一闪了？”
“一种科学的解释，鬼打墙是因为方向感迷失，我们以为自己走出去了，其实一直在转圈……陈荼你不要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我知道现在是真的有鬼，而且这个鬼很可能就是您的女儿。”
那一瞬间余苗看到胖婶眼中的惊喜盖过了恐惧，伴随着眼泪夺眶而出：“是然然吗？”
“她既然把我们困在这里，很可能是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所以我有个想法，就是蒙住眼睛往前走，看看会走到哪里。”这是某次关于解释‘鬼打墙’的科学实验给她的启发，
陈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她笑道：“不错啊，胆子挺大的，让鬼领着你走，一般人可想不出来这法子。”
余苗也是突发奇想，但是听陈荼说要被鬼领着走她也是一阵恶寒，她胆子可一点不大，只是脑子比较清醒罢了。她只能祈祷待会儿胖婶女儿能去牵陈荼或者胖婶。
三人同时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摸着木屋的墙壁走，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朝着外面。木屋周围的泥土也是潮湿松软的，给人一种不小心就会陷下去的错觉，再加上眼睛看不见，恐惧和不安被数倍放大。
“陈荼……你在吗？”余苗的声音都在发颤，陈荼走在最前面，和她隔了一个胖婶。
“在呢！”熟悉地声音传过来，余苗稍稍心安了些，连陈荼的嘲讽听着都感觉十分亲切，“瞧你吓得，我这才走了一步。”
“一步？”
可她已经往前踏了三次了。
“对啊，这不得小心点脚下嘛。”陈荼的声音再次传来，却不是在前方。
“陈、陈荼？”余苗害怕极了，她紧紧闭着眼睛，眼皮都在发颤。
不能睁眼不能睁眼不能睁眼……
可是她害怕啊！
余苗想大喊，她下意识地想缩回伸在外面的胳膊，但又一股外力攥住了她的手臂，搭在她手腕上的东西冰凉且粘稠，像一团浆糊贴上来，引着她往前走。
是胖婶的女儿，她是被烧死的，如果她现在睁眼，可能会看到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余苗死死地闭着眼睛。
余苗闭着眼看不到她们走了多远，但是从脚下的触感来判断，她已经进了木屋，一步，两步，停下了。
然后呢？
那只手还贴着她的胳膊，余苗觉得她就像是漫无目的航行在云端的船只，风往哪儿吹她就往哪儿摆，只是这阵风一点也不温柔，还带点焦味儿，吹得她晕头转向。
“你死后就一直留在这里吗？”余苗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敢跟鬼聊天，“你应该不仅仅是想让我们找尸体那么简单吧？你有没有见过你妈妈说的那个神秘人？”
没人回答她。余苗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好在她不会说话。
“锁……”
那声音很轻但是颇具穿透力，伴随着一股凉风吹到余苗耳后，吹得她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就在自己脑袋边上？她居然有胆跟她对话？！
我是疯了吗！
脑子再清醒此时也憋不住了，余苗不抱希望地用力地挥动胳膊，居然真的将胳膊上的东西甩掉了，她火速地把胳膊收回来，两臂紧紧抱在胸前。
“余苗，你躺在那里做什么？”
是陈荼的声音！
余苗大喜过望，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就在木屋的正中央。
陈荼和胖婶走到身侧想把她扶起来，陈荼的声音责怪中带着担忧：“你瞧瞧你出的这馊主意，差点没给自己搭进去。”
“等等！”余苗用胳膊挡住她，躺在地上往上面看。
木屋是最普通的横梁结构，深褐色的木梁横穿整个屋顶，而在木梁的中央贴着一张朱砂写成的黄符，正对着余苗所躺的位置。
余苗伸手指着那个地方，呢喃道：“我知道她的尸体在哪儿了。”
就在她身下。
高泊是守林人的亲人，按岁数来看应该是孙子或者外孙一类，而田壮是守林人收养的，所以守林人不顾田壮的劝阻独自处理安然的尸体，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带着这个秘密走向死亡。
安然的事件被定性为失踪，她也是登山社的，他们故意在雨天骗安然上山，合起伙来杀死了她，然后对外一致宣称她是自己走进密林后才失踪的，警察一一盘问过后没有发现纰漏，再加上搜救工作是由守林人带领的，自然很方便在其中做手脚，这片密林区域之前出事的人就很多，这件事发生后就彻底不允许旅客私自进入了。
女大学生不跟随队伍阴雨天私自进入密林失踪，报道一出来，又抹黑了一把安然的形象。而在这之后没多久，登山社正常运行，还理所当然的加了一条“不收女生”的规定。
“他们才十几岁啊，他们是大学生！他们为什么杀了人还能没事人一样去上学呢！我女儿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骂她不懂事！骂她任性！”
胖婶哭喊着去砸那些木头地板，余苗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想上前把她拉起来。
“欧婶！欧婶！”屋外传来敲砸的声响，田壮的声音听起来绝望又无助。
陈荼去开了门，发现田壮正在砸外墙，他仿佛看不见几人似的，手上的动作生猛，脚下却有些小心翼翼。
“田壮？”
陈荼喊了他一声，把田壮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看着自己已经磨破的双手，又看看屋里的三人，一脸茫然。
“我怎么在外面了？”
“你看到什么了？”陈荼问道。
“我走进屋里，然后门关了，我怎么也打不开。欧婶，你怎么了？”
欧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杀人犯！你们全部都是杀人犯！你明明知道我女儿被高泊杀死了却不告诉我们，你天天生活在我们身边，你不会愧疚吗！你个杀人犯，你和你爷爷一样，都是杀人犯！”
田壮一瞬间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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