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路

南门水云只慌了半刻的神便重新回了帐子里，拿出医馆准备好的药重新出了帐子，就近跪在一个倒在路边呼吸困难的老人身旁为他诊治。南门水云扒开老人的眼睛观察着他的瞳孔，又伸手去探老人的脉搏，没有什么大碍，因为饥恶导致的昏迷和心律不齐，身上很烫，估计是过度疲劳染上了寒症，就是现代常说的感冒。

        南门水云喂老人服下了治疗寒症的宣微草熬成的药汤，又将老人扶到草席上躺着。南门水云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目前这群流民大多是和老人一样的症状，饥饿奔波导致的寒症和昏迷。还好不是瘟疫，否则局面不是简单一间医馆能控制的。就目前来看，流民最需要的还是粮食，就算是医馆善心医治，也是治标不治本，况且若是任由流民聚集，后果也会不堪设想，如今没有瘟疫，若是众多患病之人聚集在一起也会发生交叉感染。退一步说，流民四起，人心惶惶，动乱早晚会起，多少王朝因此覆灭。

        南门水云站起身，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心里有了打算。

        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淡青色的纱裙，已经满是泥土，估计是刚才诊治时跪在地上而致。

        看见身上的纱裙，又看了看不远处忙于医治的周天星。南门水云想起了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她为什么会死呢？南门水云一开始想不通，明明已经逃出了那座府邸来到了这里，被医馆接纳亦有人照拂，局面明明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南门水云明白了，因为希望。

        有人因希望而活，有人为希望而死。她心里没了希望，就算这世间草长莺飞也无法拯救她绝望的内心，何况这世间还满目苍凉呢。她对生命没了希望，所以选择离去。

        可从21世纪来的南门水云不同，上一段人生，她见过了世事无常，近距离体会了死亡残酷，却因此，更加敬畏和珍惜生命，生生世世，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不会放弃希望。因为人生虽苦，可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南门水云奔走在这长长的街道，她一刻也不敢停歇，青色的布鞋已经裹满黄色的泥土，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在催促着她。下雨了。飞沙走尘的道路因雨水的灌浇而水洼连片，泥泞难行。终于，哭喊声渐渐平歇。南门水云疲惫不堪地坐在路边，望向远处青白色的天空，朦胧且云雾重重，雨渐渐小了，打湿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

        这是最后一次，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世间的苍生泣血。她太累了。上辈子虽然生活在21世纪，她所生活的地方和平繁荣，但是毗邻的国家战火不断，无论政府作出什么样的决策，底层的百姓永远都是无辜且受到迫害最多的。所以从南门水云的祖辈开始，就毅然前往交战地区，尽自己所能帮助饱受战火煎熬的人。南门家族根系庞大，军火、医疗、科技方方面面皆有建树。但是南门家族没有因为自己足够强大而独善其身、冷漠旁观，而是选择的一种最决绝的方式，世代守护世界的和平，到南门水云这一代，前面已经历经了无数代。

        曾经她不管不顾，为了捍卫家族的使命和保护战争中无辜的生命，她三十年来没有一日停歇，从出生开始就学习医学和军事知识，近身作战的本领更是远超大多数人。三十年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救了多少人。

        前一世，她问心无愧，也无怨无悔。可是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已经不必背负南门家族的使命和责任了。21世纪的她，肉体估计已经化作尘烟飞散在历史之中了。现在的她，完全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潇洒自在的生活，不必每时每刻背负数以千计的人的命运，这不好吗？

        南门水云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手臂和膝盖之间，这不好吗？她一遍遍问自己。终于，她坐直了身子，让风和雨缓解自己猩红的双眼。

        就这样吧，等解决完流民和饥荒一事，她就归隐山林，做个潇洒神仙。

        “水云”周天星从远处走来，也是一脸的疲惫，他叫了一声南门的名字，随后到她身边坐下。“医馆已经没有净水能供给了，父亲在领着大家搬出水缸储存雨水。”周天星望向远处忙碌的人群，低头叹息。

        他如今不过才十六岁，人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想来对他的打击不会小。不过南门水云也没什么心情安慰他，她在救人的过程中听到了刚到此地的流民谈话再加上原主本身的记忆，南门水云对于如今生活的朝代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这个朝代叫做北周朝，如今的皇帝是周临渊，年近三十，膝下无子，为人残暴异常。从其祖周凶王开始，历代君主皆是残暴不仁，为政昏庸、刑法严苛、赋税繁重。可是这个朝代到如今已历七任皇帝，统治十三州长达四百余年。

        一个月之前，北周朝和周边游牧民族羡羌发生冲突，于川洪之地爆发战争，连打三十天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北周战败，割地求和。羡羌收了地，却不肯要那片土地之上的百姓，他们想将自己的子民迁来此地。所以北周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有钱的能走的都已经走了，没钱的大多数向北周朝廷求助，却迟迟等不来回信。

        那片土地上的民众似乎只能等死，羡羌说了，如果三天之后他们还没迁走，那就只能杀了然后就地焚烧。川洪的人们等不来朝廷，只能携家带口远走他乡，这便来到了离他们最近的都城荆门。

        除了川洪这种战乱地区，其他地区的百姓日子也并不好过。朝廷严格把控着米、盐、水，家家户户能拿银子买，却只能买固定份额的。比如一家有三口人，那便三十天内只能买一袋半的米，一捧盐和五挑水。禁止民众私自开挖井水，严禁行人接近可饮用河流和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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