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要说宋彧和白慕知的恩怨，那可得追溯到十年前了。
宋彧算得上是出道即巅峰的典范，她20岁还在电影学院读大三的时候，非常幸运地赶上了国际知名大导演陈劲风到他们学校物色新电影《风和少年》的演员，据说这部电影是陈导筹备了好几年的大制作，讲的是解放时期一群青年学生的故事，需要青涩的年轻演员来担任主角。
全国人民都知道，有陈导的眼光和名气加持，他选出的新人必定星途一片坦荡，少说也得提名几次影后。
更幸运的是，宋彧被选中了。
在这部话题性极高的大制作中担任——女二号。
所谓人生如戏，宋彧确实是凭借自身的演技天赋得到了大导演的认可，说她起点低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要说起点高呢……《风和少年》最终的成片中，女二的戏份并不多，且显然女主的选角更有话题热度，所以各家媒体把热切的关注一股脑全放在了女主身上，宋彧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背景板。
她也不能称自己为“风女郎”，毕竟那是主角才有的待遇。
而那年一炮而红的新人女主，正是宋彧的同班同学，白慕知。
如果是宋彧自己技不如人，没能得到导演和观众的赏识，她也认了。但问题是，白慕知在《风和少年》里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是靠加戏获得的。
《风和少年》原本是一部群像戏，宋彧虽然是女二，但是戏份并不少。可开机没多久，白慕知就以一副学习的态度，经常向陈导询问表演方法。讨论的过程中，白慕知会时不时地提出一些“不成熟的建议”，虽然不甚可取，但陈导很欣赏她这种求知的态度，就鼓励她多来探讨。
于是白慕知开始更加频繁地和导演交流，一来二去，陈导也被她的一些想法吸引了，开始认同她的一些观点，甚至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天才。
增加了一两个剧情，改动了几个细节之后，女主的作用在时长有限的电影中一下子凸显了出来，白慕知也见好就收，没有让太多人察觉她的心思。
但是作为代价，宋彧的角色被挤占了空间，这些宋彧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但她那时候只是个学生，说不上话，即使心中不悦，也只能安慰自己长风破浪会有时，不必纠结一时的得失。
影片上映后，白慕知光环加身，片约不断，学校里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反观同一部电影出道的宋彧，只是重归校园，把重心放到了学业上。
快毕业的时候，宋彧偶然重逢了在拍摄陈导电影时结识的安妮。那时安妮刚刚从一家大经纪公司辞职创业，手下什么人都没有，年少轻狂的宋彧，竟然觉得安妮很有当代年轻人的热血和勇气，脑子一热就签了她。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被前公司各处打压的经纪人，带着一个毫无知名度的新人女演员，在娱乐圈过了两年可谓是风雨飘摇的日子。转机出现在两年后，安妮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给她接了一部不被看好的狗血家庭伦理剧中最不被看好的小三角色，结果没想到，突然就爆了。
那个女演员就是姚期。
姚期的突然爆红给公司带来了生的希望，也就是这个时候，公司才逐渐走上正轨。安妮抓住了机会，靠着姚期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加上其独到的眼光和时不时的运气加成，几年内就成功跻身娱乐圈几大巨头之一。
而宋彧呢，她的出道似乎就预示了她之后的道路——说红不红，尴尴尬尬。在出道几年后，宋彧通过网友的评价，有些理解了当初被老师夸称天赋不俗的她，为什么没有被选中做主角。
大概就是因为在宋彧的关联词条里，扎眼到让人讨厌的一句话——
没有女主脸。
没有女主脸，顾名思义，就是说她长得好看，五官端正，单看任何一处都挑不出毛病，但是放在一起，似乎就显得有些小气。美女肯定是美女，但是娱乐圈这样的美女太多了，宋彧就是那种好看得很普通，让人找不到记忆点的女明星。
加之出道伊始没能积攒人气，后面也没能等到一个翻红的机会，宋彧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地在圈子里存活着。也不能怪安妮不给她好剧本，找上宋彧的戏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制作网剧，这些剧她还有机会做做女主，如果是热度很高或者是上星的大制作，她就基本上只能接一些女二的角色。
宋彧之所以能和安妮私交甚好，是因为最艰难的时期她们是一起熬过的。但同时安妮也是个非常公事公办的人，她不做不挣钱的生意。宋彧显然没有那么挣钱，安妮对她的态度是有戏就接，谁能说得准哪天就火了呢。
所以出道十年，前前后后拍了几十部戏，宋彧却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她太清楚大众对自己的态度了，如果在电视上看见她，大家就会说：啊，这不就是那个谁吗，见过，眼熟。但如果在电视上看不见她，就很少会有人主动想起她。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消失在公众视野，对她而言，有戏拍总比没戏拍要好。
宋彧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她一直吊着一口气。
这口气还要拜白慕知所赐。
宋彧从出道开始就被拿来和白慕知对比，那时的她自身没有话题性，几乎所有的报道都围绕着她和白慕知的关系。她们是同班同学，但显然白慕知是更成功的那个。
宋彧的演技也不差，只是白慕知的长相辨识度更高，相比之下大家就总觉得宋彧差点什么，甚至转移到对她演技的评价上。那个时候大家都会说：宋彧嘛，演得也挺好的，只是和白慕知比起来还差点。
宋彧一直都想问，她比白慕知差的那点，到底是差哪了？
后来好不容易毕业了，宋彧和白慕知走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宋彧没能在小银幕折腾出什么水花，一直辗转于各个剧组，但白慕知就不一样了，《风和少年》后她成了大银幕的宠儿，年纪轻轻就提名了影后，风评甚佳，所以除了偶尔客串，白慕知从来没有拍过电视剧。
宋彧原本还很庆幸，两人戏路不同，拿她俩作对比的声音自然越来越少。但都在一个圈，难免会有同框的时候。只要宋彧和白慕知同时出席了某个活动，网上就一定会有一批闲得慌的网友开始怀旧，怀旧的主要内容就是以可惜的口吻对比宋彧和白慕知的出道及现状。
后来宋彧深谙了娱乐圈生存之道才幡然醒悟，这些通稿，大多都是白慕知的公司买的。白慕知需要一个对象来衬托，宋彧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宋彧平生最讨厌的评价，“没有女主脸”排第二，而排第一的就是：不如白慕知。
这简直是一戳必爆的一句话。
此刻，宋彧看了看手中的剧本，又看了看正走向自己的白慕知，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穿越回了十年前。
“鱼儿~好久不见！”
白慕知一走到宋彧面前就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脸上挂满和善的笑意，却把宋彧笑起一身鸡皮疙瘩。
“慕知？你……”
宋彧开口想说点什么，但已经说出口的半句话久久停在空中，始终没憋出个后文。
白慕知显然是装作没注意到宋彧的尴尬，转身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你听导演说了吧，我今天进组。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余导的电影昨天才杀青，就没赶上和大家一起开机。”
“啊……原来是这样。”
宋彧早就理清状况了，但对着这位老朋友实在给不出什么太多的反应，只能草草应和一句，心里想着下一场戏怎么还没开始。白慕知却好像感受不到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氛围，转过身来，把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探头与宋彧凑近了些。
白慕知算不上大眼美女，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更是弯成了月牙，好看极了。
“咱俩《风和少年》之后都十年没合作了吧？我现在是电视剧新人，鱼儿前辈可得多帮帮我呀。”
“哈哈，好的，好的。”
帮啥帮啊，白慕知这咖位来作配，等剧播了就等着她粉丝来撕番吧。
宋彧揉了揉眉心，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微博再次沦陷的场面。
宋彧一天的好心情彻底烟消云散，终于等到拍下一场戏的通知，她赶紧起身，随意和白慕知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收工之后，宋彧在回家的车上就给安妮打了电话，问白慕知是个什么情况。安妮打听了一下，回给宋彧的答案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
白慕知冲击国际市场失败，本来想去好莱坞蹭个小角色但是被退货了，一个比她更有背景的女演员顶替了她。最近国内电影市场又稍显萎靡，于是她就打算进军电视剧界。
因为是电视剧首秀，他们团队想先给她接个小角色，立住她不争不抢的人设，所以挑中了这个热度高、难度低的都市爱情剧。白慕知的加入带来了好几个她正在代言的投资商，剧组马上就让编剧大刀阔斧改剧本，给她安排了这个角色。
宋彧听完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小酒，你说我是不是命里犯她？”
怎么回回白慕知给自己找跳板，都能精准地找上她呢？
接下来的几天，宋彧不得不接连和白慕知拍对手戏。
宋彧很努力地想让自己不要被影响状态，但她显然低估了白慕知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宋彧越不想拖累剧组进度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拍不好。
一场宋彧和白慕知对峙的戏，拍到宋彧觉得全身力气都用完了才终于过了。休息的时候，小酒去车上给她拿草莓汁，宋彧匆匆走到化妆间，正好里面没人，她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想闭目养神。
大概五分钟之后，宋彧听到动静，以为是小酒，睁开眼却看见白慕知一个人走了进来。宋彧顿时觉得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下的脑袋又嗡的一声响了起来，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打个招呼，毕竟两人明面上还是和气的，可她实在是懒得开口。
白慕知肯定看见了宋彧，但是她也没有说话，而是找了张椅子背对着宋彧坐下了。宋彧有些奇怪，众所周知白慕知无论在哪，看到任何人都会主动打招呼，因为谦逊有礼是她的人设之一。
宋彧刚在脑子里吐槽这女人表里不一，白慕知就转过身来，看了看宋彧欲张不张的嘴。
“宋彧，别太为难自己了。”白慕知笑得礼貌又疏远，但还是该死的好看，“我们都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这种没人的时候就别勉强自己搭话了。”
宋彧有点吃惊。
她打心底里不喜欢白慕知，但这事只有她、小酒和安妮知道。宋彧和白慕知，一没吵过架，二没挑明说过当年的事，宋彧一度以为白慕知会一直和自己装下去。
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我们的关系怎么了？”
宋彧这下来了劲，她也不管头疼不头疼了，稍稍挺直了背，看着白慕知问道。
白慕知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声音平和又温柔：“还是不要明知故问了。当年的事你确实该讨厌我，我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和你扮姐妹。只是在别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这对我们两人都好，毕竟撕破脸这种事，不管你占不占理，传出去都没什么好处。”
宋彧又惊了。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宋彧深深地感觉到，这是遇上对手了。
“我那时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一次就能成功的机会实在太难得，我怕错过了就没有了。不过这些年的通稿是公司的营销策略，我也做不了主。这次和你一个剧组，纯粹是意外，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快拍完，之后就还像以前一样绕开对方。你如果一直调整不了状态，播出之后网友又会拿我们对比，这对你也不好不是吗？”
每个字宋彧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可把她彻底听了个糊涂。
这听着怎么好像还在为她着想？
宋彧感觉有一股气顶在了嗓子眼，她想既然说开了，那干脆就问问这些年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当年你不抢戏就不会成功？”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更保险一些。”
白慕知摊了摊手，眼神格外坦荡。
宋彧发现了，自己和白慕知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你就不会对我感到愧疚吗？”
“当然会。但比起对你愧疚，我更不想对自己愧疚。”
宋彧实在没忍住，当着白慕知的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慕知看着宋彧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可爱，嘴角扬起笑了笑，这回是真心的。
“宋彧，我只是想说，维持镜头前的完美人设已经很累了，镜头后还是真实一点吧。自私是人的本性，不自私就不是人了。你可以讨厌我，毕竟你现在对我除了讨厌，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白慕知起身，直到最后眼神都十分和善。等她转身出了休息室，宋彧才恍然大悟那个眼神的含义，明白了白慕知为什么能毫不费力地在外人面前和自己装作关系好的样子。
白慕知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回事。一直以来把对方当作假想敌的，只有宋彧而已。
宋彧油然而生一股挫败感，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像演过的那些角色一样，只能当小气的、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配角。
下班之后，宋彧没让阿鸣开车回家，而是拐去了安妮家。
“有酒吗？”
一进门宋彧就把包一甩，直接躺到了沙发上。
安妮语气凶狠，一开口就先赶客：“没有，有也不给你喝，我不想让你在我这过夜。”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安妮看出宋彧情绪不佳，走到厨房拿了家里最甜的草莓汁出来。
“怎么了？又是被白慕知碾压的一天？”
宋彧闭着眼睛仰躺着，手搭在眼睛上，半晌才接话。
“安妮，我现在感觉，一直以来只有我在和我自己较劲，挺没意思的。我问了问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白慕知，可是今天我才发现，也许我讨厌的一直是我自己。难道我真的只是因为《风和少年》被抢了戏才变成现在这样吗？也许不是，也许没有白慕知，我也好不到哪去。我只是没办法责怪自己，所以只能找一个泄愤的对象，把这一切都怪罪到她头上。”
安妮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宋彧的肩膀。
她虽然旁观者清，一早看出宋彧的症结所在，但她更怕宋彧没了白慕知这口气之后就彻底萎靡不振，所以一直都没有指出来。
“但你能不能也给我发点通稿拉踩她？她今天嘲讽我啥也不是哎。”宋彧话锋一转，忽然道。
安妮一时语塞，伶牙俐齿如她竟也接不住话。宋彧说完自己也笑了，于是又道：“要不然你让姚期去碰瓷她的资源，这总可以吧。”
“那倒是可以试试。”安妮才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说起这个，前阵子我不是想给姚期谈真言新出的彩妆系列的代言吗，我最近才知道，那个代言定了白慕知了。”
宋彧一听这个，满血复活般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抢姚期代言？这你能忍？”
安妮正色道：“严格来说不是抢的。听说是一早就定了，只是一直没放出消息来。沈复箴也真可以，那天我去找他套近乎，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早知道就不费这劲了。”
“真言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
“我也奇怪啊。真言这两年虽然发展得不错，但毕竟是个新牌子，照理来讲无论是姚期还是白慕知，单单做他家一个系列的代言人都是降咖。”
“那你还去谈？”
宋彧一脸不信，安妮可不是会吃亏的人。
“我当然有我的道理。现在国内市场对国货态度大好，代言国货对艺人形象百利而无一害，我想趁其他公司还没反应过来先抢占先机。但是老牌国货最近都没有代言项目，相比之下就真言性价比最高，虽然不是全线代言人，但这个系列是个长线产品，前景也不错。”
宋彧一听，啧啧两声：“果然这种好事你只会想着姚期。”
安妮白了她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没想到白慕知团队也这么有眼光，下手还这么快。”
宋彧挑挑眉，挪动着身子和安妮凑近了些：“你肯定没打算就这么放弃吧？”
安妮看她凑过来，一脸没想什么好事的表情，嫌弃地往后挪了挪。
“我听说白慕知签这个代言是熟人介绍的，这年头能让她屈尊走后门的牌子可没几个，我打算了解了解这个真言到底有多大潜力，值不值得我再搏一搏。”
宋彧一听，兴奋了起来，两眼直放光：“那你打听到什么内幕可以共享给我吗？”
“不可以。”安妮一口回绝。
宋彧就知道安妮肯定会拒绝，但她毫不气馁，而是掰着手指，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你想啊，白慕知要开始转型了，说不定她正准备换公司呢？沈氏娱乐和真言都是沈氏旗下企业，说不定她就打算签沈氏，拿这个代言当投名状呢？就她那营销路数，她要拍剧肯定少不了拿我来吹她演技，咱们不得提前了解做好准备吗？还嫌我被黑得不够惨吗？我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安妮点头：“有道理。”
“那你能跟我共享信息吗？
“不能。”
宋彧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我走了我明天还一天的戏呢拜拜！”
安妮这条路走不通，宋彧得找别的路走，她可不能把自己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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