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赌场
“虽然今天的课是普朗茨代授,但荷兰一手推动了现代金融体系的构建,有关它的内容很重要,如果您不认真记笔记,我担心您的期末考试过不了关。”暄妍温柔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钻笔的尾部敲了敲塞茜莉娅的手心。
对方宛如一只一撸即炸的小猫,傲娇地扬了扬下巴,漂亮的猫眼石耳坠随之细碎地微荡:“教授是我爸爸的故交,每周都会登门拜访,就算我今天不听也可以让他给我补上。”“是是是,我玉贵金尊的大小姐,”暄妍替她翻开空白的笔记本,提笔记下方才普朗茨所述的要点,并罗列了一条简要明晰的时间轴,将笔递给她:“喏,纽约的原名是新阿姆斯特朗丹,而早期的华尔街是荷兰人在曼哈顿岛上筑起的一道墙,这是填空题的必考,记住了?”“我才没那么笨呢一一我今晚想来你家睡。”自悔话说急了,塞茜莉娅立即面上作烧,她看似漫不经心地低头摆弄衣带,粉红的脸颊却仿佛天际燃开的火烧云:“你别多想,爸爸今晚要去大使馆赴宴,没有人陪我,我只是想找你解解闷。”
“我当然从命。”暄妍安抚地顺了顺她玫瑰色的卷发:“晤…你好好听课,下了课我请你喝咖啡?”“你不是很穷么?”家族的众星捧月将塞茜莉娅养成了率直娇纵的性格,因此她便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意识到覆水难收,骄傲使塞茜莉娅一时无法放低姿态道歉,目光却忐忑不安地闪烁地看向暄妍,担心她生气。
她没有意识到,在自己此前十八年的生命中,从未看过别人的脸色。
何必多加□□呢,豪门娇养出来的孩子,就是要宠着才更有趣。暄妍的笑容依然温熙,仿佛融在鸟声之中的那片春和景明的花光:“既然是请小殿下,那自然是有钱的。”她暗暗向普朗茨递了-个自己要出去的眼色,准备从教室后门溜走。
“你要去哪儿?”以为暄妍动怒,塞茜莉娅顿时紧张了起来。“挣请您客的钱呀。”
“抱歉,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女士入内的先例。”初出茅庐的侍者攥着西装的领口,红着脸腼腆地补充:“而且今天赌场人满为患,我们分不出多的侍者,我刚来这里三个月,还没有陪侍的资格。”
“如果我们可以获得选举权,我们同样可以下赌注,别扯您的领子了,”暄妍用钱夹拨开他右侧的西装,将四张崭新的钞票推入他的口袋,只余了一张在自己手中,又漫不经心地为他理了理皱得不成样子的领结:“政治不是男人的禁地,赌场更不是。一一您的天庭饱满宽阔,将您这样的聪明人丢在哪儿三个月都足以让他洞悉一切。请跟着我,我不会吝惜您的小费。
赫尔曼靠坐在角落的阴影中,带有薄茧的手指轻轻转动圆桌上的酒碟,那双橄榄色的鹰眸本在欣赏那冰裂的纹理,此刻却转过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聚光灯下的少女。
正如她首次登上异国的列车,便能从容地拆穿他的伎俩一般,在这个陌生的城邦中,她也没有丝毫无措。
侍者殷勤地为她拉开椅背,她在赌桌前轻盈地落座。她旋即褪下了手套,指尖微勾示意侍者的靠近:“上次开的是红还是黑?”有围观的赌客连忙搭腔:“刚开了三次红。”
“谢谢。”她优雅地微微点头致谢,单手托腮地凝神片刻,便继续押在红上。
“您赢了。”侍者惊喜地提醒她,而她笑吟吟地像把玩棋子般拢着手中的筹码,慵懒地一下-下轻敲在丝绒质感的桌面上。
忽然,她的手腕一翻,在众目睽睽之下利落地再次下注,依旧押在红上。
在人群的惊呼中,她又赢了,窃窃的私语代替了惊艳的屏息,在昏暗密闭的空间里弥漫,侍者的表情起了变化,附在暄妍的耳边低声说:“已经开了五次红了,您…”“亲爱的,热身而已,我们继续。”
她一口气开了八次红,每次都直接而大胆,野绿的眼睛里满是十六岁的意气自信,却没有赌客惯常的贪婪与恋站。暄妍转身走向□□,人群一拥而上,庄家把钱扔给侍者。
她刚要下注,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眼波悠悠一转,瞥见了赫尔曼。
她一开始就发现他了一一赫尔曼想,但此时,他被盎然的春日生机所推攫获,竟一时分不清自己看见的是湖水还是牧场,葳蕤的森林自她的眸间层层绽放。暄妍骤生了几分狡黠:“先生的年龄?”
“我今年二十三,暄。”该死,她没叫少校而是称呼的先生,他又欠了她一个人情。
她继续同他攀谈,随手掷在二十三的数字上。□□转动起来,侍者伸出钱耙,把钱划拨过来。
“没想到他得的小费能占您分红的一半,下次我可要当您的侍者。”赫尔曼和她并肩走出赌场,等水果摊的暗门在他们的身后合上,暄妍才懒懒地讥诮了他一句:“党卫军的少校也参与地下赌博?”“亲爱的暄,”赫尔曼无所谓地耸耸肩:“赌博的乐趣怎么说呢…您该好好看看您周围那些人,他们可不是什么一掷千金的富豪,不过是城里务工的普通人,我们的经济因为普鲁士政府战败签下的凡尔赛条约而衰败,工人只能领到微薄的薪资,他们需要养家糊口,因此无法抵御赌博的诱惑。”
她好奇地停下脚步,对他的敌意减了几分:“你们不是有希特勒吗?”“元首的确做出了很大的改变,他平稳了基本生活物资的物价,曾经购买一个面包的钱需要几辆卡车来装。但黑市的生意依然繁荣,因为国防军插手其中,那帮名字里带冯便高我们一等的贵族佬。”怪不得他会喜欢尤利安,身为容克贵族,本该加入国防军的尤利安却加入了党卫军。
如果德国人不对现状满意,那么…她其实留意到了他们的目光,艳羡中蛰伏着不甘的欲望,对佳肴软卧,美酒丰衣的原始渴慕仿佛无数条溪流的交汇,无人得知最终形成的浪潮将通往何方。
“前几天没见您上这儿来,才找到门路?”她听出了赫尔曼是通过打趣来变相恭维她的赌技:“谢谢。我理解您,对我们这类人来说,世间唯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赌博的乐趣。”
“tothemoon。一步登月。”
“一步登月?”他赞叹地在舌尖玩赏这个词:“你说的对,暄,我从不认为赌博是件不光彩的事,相反,它和战场一样,在冒险之中有荣幸。”
尤利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离希姆莱午睡醒来的例行时间还有十分钟,看来自己来得正巧,这段不长的等待足以显示出他对领袖的敬意。
前来汇报保安处工作的海德里希注意到了他,这位海军出身的高傲的上级竟主动以同僚的姿态同他并肩而立,友好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您还记得上次聚会您为我们献上的小提琴吗?丽娜对您的琴技赞不绝口。”“夫人过奖,”尤利安的目光没有半分斜视,落在正前方猩红的万字旗上,亦没有展现出丝毫的受宠若惊,只不咸不淡地恭维了回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出身音乐世家,那才是举世无双。”“您愿意今晚赏光来我家喝两杯么?丽娜和我都很愿意在家中见到您。”“我还有公务在身,想来长官比我更加公事繁忙,”尤利安浅笑着迎上海德里希的目光:“况且阁下不知,相比小提琴,其实我一直更喜欢钢琴。”
海德里希的碧眸仿佛陡直的峭崖下翻滚的绿色海浪:“希姆莱着急见您,您知道是什么事么?”“莱茵哈特阁下了解的细节,应该比区区一个在慕尼黑军校执教的上尉要多,您还嫌不够?”尤利安的尾音是略带戏谑的打趣,不会让听者有被拂了面子的不悦。
“上尉,您是希姆莱派我选出来的,是我指定了您,虽然您在军校执教,但职位仍然挂在保安处。名义上,您的直属上级是我。对我,您不该有不可告人的地方。"见对方的眼中有危险的波光浅浅浮泛而上,语气也明显有了施压的味道,尤利安便刻意压低磁沉的嗓音,佯装被唬住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您知道,这是绝对机密,我甚至不被允许递交文件,只能口述报告。”这一妥协显然取悦了海德里希,他微微凑近尤利安:“希姆莱那么倚重您,是因为您向他建议向元首声称冲锋队的暴动准备就绪。但保安处没有任何人向我汇报,您从哪儿得来的情报?”“阁下原来在烦恼这件事?”尤利安看似惊讶地挑眉:“本来没有的事,盖世太保如何捷足先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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