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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君泽天没起疑,顿了一下,他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诸葛明没回头,用强大的心力压住满心的酸楚,轻声道:“她没说!”

        君泽天有些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诸葛,你觉得本王该忍下这口气吗?”

        诸葛明抱着书本,回过头看他,眉目里尽然是焦灼,“你想怎么样?”

        君泽天抬头轻笑,“本王能怎么样?”口气里不无讽刺。

        诸葛明哑声道:“你母后家族的性命还有那些忠于你的部下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自己掂量!”

        君泽天冷然一笑,“有时候本王真想跟父皇赌一把,若本王逆他的意旨,他是不是真的会对本王下杀手。”

        诸葛明蹙眉道:“他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此刻才说跟他赌一把,赢了,固然是好,可输了呢?”

        君泽天久久没有做声,虽然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父皇弑父弑君,但是,这个显然就是事实。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出去了。宁安王府,一派喜气洋洋,红彤彤的灯笼挂得满园都是,映入他眼中,却像是鲜血一般的凄艳。

        诸葛明则几乎是用逃跑的心态离开王府,他怕再多留一刻,那满心的伤痛就要掩饰不住了,倾泻而出。

        这一刻,他是嫉妒君泽天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当苏冰是失踪离开了。

        婚礼如期举行。

        因着是宁安王爷娶妃,又是太后临终的懿旨,所以几乎满朝文武都参加了婚宴。

        新人先是入宫叩拜了先祖和太后的灵位,再去正义殿参拜帝后,在宫中拜堂后回府。

        皇帝笑得很开心,他拉着君泽天的手,道:“朕今日真是太高兴,谦儿,以后好好对雨竹,她是位好姑娘,值得你真心对待,至于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该忘记就要忘记,该放下就要放下,毕竟,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着,才能让先去的人不惦记。”

        君泽天几乎是咬出牙血,才能忍下心头的恶心和痛楚,他叩拜,“儿臣遵旨!”仅仅是遵旨而已,再无多余的话了。

        皇后亲自送他们出正义殿,临了,皇后握住他的手,道:“孩子,母后知道难为你了,但是,日子再难,还是要过下去的。”

        君泽天嗯了一声,转身,麻木地牵着他新娘子的手,一步步离开皇宫。

        陈雨竹一直是红巾蒙头,之前两人未曾见过,在马车上,君泽天无话,陈雨竹也不敢说话,两人默默地,随着仪仗队回了王府。

        这一夜,君泽天喝得酩酊大醉,他在酒席上几乎与每一位大人碰杯,而每次都是一饮而尽。小三子跟着他,也为他挡了好几杯,但是,大都是君泽天喝的。

        君泽天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入新房。

        陈雨竹红巾蒙头,坐在床上,见君泽天被送入内,她急忙起身,让出位置让君泽天躺下。

        下人都退出去了,新房内,红烛燃烧得噼啪作响,烛泪沿边留下来,落在烛台上,烛台上容不下,又都沿着烛台往下滴流。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点一滴,皆是红色的泪!

        陈雨竹听到身边的男人传来沉缓地呼吸声,一阵浓烈的酒味刺鼻而来,她掀开头巾,略带娇羞瞧着床上的男人,他面如冠玉,俊朗非凡,喜袍加身,更显得俊美。她痴痴地看着他,以前从未见过,只知道他是飞鹰将军,战功显赫,是战场上的英雄,能嫁与这样的英雄,是她毕生所愿。

        她想命人取热毛巾过来为他洗脸,只是这样走出去,怕被下人笑话,便只好拿出自己的手绢为他擦拭一下脸颊。

        手陡然被握住,君泽天陡然睁开眼睛,他的眸光凌厉,吓得陈雨竹急忙抽回手,把盖头蒙上。

        尽管只是惊鸿一眼,君泽天还是瞧见了她的容颜,他猛地坐起来,掀开她的红盖头,眸光从开始的惊喜慢慢沉寂,失望漫上他的脸,陈雨竹低着头,并未瞧见他神色的变换,只含着一抹娇羞低头扭着手中的丝绢。

        这模样,像足了三年前的苏冰,也就是杨洛衣。但是细看还是有分别的,杨洛衣的脸要比她精致几分。当年杨洛衣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含羞带娇。心里一下子涌起了几年前的旧事,又喝了许多的酒,一股子悲愤伤心几乎掩盖不住,当年,若当年不是他粗心大意,若不是杨洛凡兴风作浪,今日他与苏冰也不至于如此。

        他旋身起来,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只一瞬间,他便来到了莫兰阁。

        杨洛凡还没就寝,今夜府中如此热闹,她只能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倾听外面的喜乐声,心中不无凄怆。

        她知道君泽天成亲,也知道他娶的人不是苏冰,她开始很疑惑,但是后来听说娶的是陈家小姐,她便明白了,他还是放不下姐姐。三年了,他始终是没有走出来。

        她见过陈雨竹,陈雨竹与杨洛衣很相像,年少的时候有七八分像,不过她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不过不管如何,轮廓还是变不了的。

        她想起苏冰,那可怜的女大夫,大概只是因为她懂得医术,所以被王爷看上,可到底,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正发怔之际,门外进来一个身影,她还没来得及抬头,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力度之大,直打得她晕头转向,扑倒在地。

        她缓缓转头,迎上君泽天愤怒的眸子,她淡淡地道:“王爷今日成亲,不是该陪着新娘子吗?怎地过来看妾身了?”

        君泽天一把揪住她胸前的衣衫,怒道:“成亲?没错,本王今日成亲,本王三年前就已经有王妃了,为何今日还要娶亲?若不是你,本王何至于此?”

        杨洛凡瞧着他,语气中带着怜惜,“你果然还没忘记姐姐?你抛弃那位温大夫,娶陈家小姐,大概就是因为她长相和姐姐相似吧?三年了,王爷也该放下她,好好地生活。”

        君泽天冷冷地盯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很多余,冲她发一顿脾气又能怎么样?若说当年是她害死苏冰的,还不如说是他害死苏冰。

        罪魁祸首去找帮凶问罪,真是贻笑大方。

        他与苏冰,有今时今日的田地,恰恰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现在,连一个被软禁在此的女人都能投以一个可怜的眼光,一切,不就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他冷然转身,却没有回新房。这个时候,他疯狂的想着苏冰,他多希望苏冰如今就能在他身边,给他以踏实稳定的感情。

        他去了芷仪阁,小晴已经睡下了,只有千山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杯水酒,慢慢地斟落地面。

        千山见他进来,微微诧异,随即恢复如常的面容,“今晚是王爷洞房花烛夜,怎地过来了?主人还没回来。”

        君泽天神情落寞,瞧着千山手中的酒杯,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你祭奠谁?”

        千山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哀伤,低声道:“祭奠我死去的主人!”

        在君泽天陡然一惊的时候,她又加了一句,“太后娘娘,曾经是千山的主人!”

        君泽天盯着她,“你知道苏冰去了哪里吗?”

        千山淡笑,“知道,你放心,主人没事,千山在太后娘娘跟前发过誓,生死相随,王爷如今见千山安好,那么主人就一定安好。”

        君泽天的心因她这句话略微安定了下来,他眸光锁紧千山,道:“你既然知道她在哪里,应当去陪着她,莫非,你不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千山眸光淡然,道:“千山知道主人如今安好,也知道她所在地方不会有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人冷静,无须千山陪伴!”

        君泽天瞧着她,郁闷地道:“敢情之前本王和诸葛明满城寻找,你是根本就知道她在哪里,却偏不跟本王说,千山,你的心肠还真不是普通的冷!”

        千山低眉顺眼,“请恕千山务必要忠于主人,主人不让说,千山便不能说。”

        君泽天心定了下来,轻声道:“你明日去见你主人吗?你见到她,代替本王转告她一句话!”

        “王爷请说!”千山神色不动,浅声道。

        君泽天想了一下,轻声道:“你让她赶紧回来,本王想她!”

        千山道:“千山务必把话带到。”

        君泽天嗯了一声,又抬头看着千山道:“还是不要说,有纸笔吗?本王写信给她。”

        千山抬头怔怔地瞧着君泽天,顿了一下,道:“有,王爷请进!”

        君泽天手中执笔,想了一下,低头写了几个字,然后吹干交给千山,“你务必让她回信!”

        千山接过信,道:“这个千山不敢保证,主人想回就回,主人若是不想回,千山不能勉强!”

        君泽天执恨地看着她,“你就不会说几句好话?”

        千山耸耸肩,不回答。

        君泽天来到芷仪阁,便不愿意离开了,他对千山道:“本王今夜就留宿于此,你也出去休息吧。”

        喝了好些酒,头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不想去面对新房里的新娘子,更不愿意去想明天会怎样,他只想留在这里,这里有苏冰的气息,床上,也有他们往日恩爱欢好的暧昧温暖。

        千山本想劝他离开,只是,在触及他疲惫而苍白的面容时,心中陡然一软,心底悄然叹息一句:也罢!

        而在新房的那位新娘子,却是怔怔地坐在床前发呆,心里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君泽天竟然会这样旋身离开新房,新婚之夜留下她一人在此。

        等至深夜,她悄然落泪,委屈得无处诉说,自己一人脱下嫁衣,穿着寝衣躺在新床上,身下有些东西梗着,她起身掀开锦被,只见锦被下的撒帐铺满一床,花生莲子桂圆百合等等,全部都是好意头的东西,寓意早生贵子。她讽刺的笑了笑,起身拿起桌面的盘子把东西全部收起来。

        翻来覆去的,她也睡不着,想起出嫁前夕,兄长与她有过一次深刻的谈话,兄长告诉她君泽天的事情,一个对亡妻如此深情的男子,定也是个性情中人,她自知跟死去的宁安王妃有些相像,所以嫁过来之前,总有些惶惶不安,怕他触景伤情,如今看来,她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她悄然叹气,轻声道:“既然已经嫁过来了,他又是这样深情的男子,值得我去珍惜争取,她到底是已死

        的人,而我还有一辈子漫长的岁月,实在不该自怜自叹!”

        这样想着,心便淡定了一些。拥着冷冷的锦被,煎熬着属于她的新婚之夜。

        第二日,是要入宫跟帝后请安的。陈雨竹很早就起来了,她知道府中的仆妇下人都在悄悄议论。

        “小姐,您太委屈了!”说话的是陈雨竹的陪嫁丫头丹雪,她与另外一名陪嫁丫头晓兰昨夜被下人带去侧苑安置,新婚之夜,无须她们伺候,今日一早才过来伺候陈雨竹起身,知道王爷昨夜并未留宿新房,不禁替她难受起来。

        陈雨竹面容沉着,严肃地道:“有什么委屈的?我既然嫁给了王爷,自当事事以王爷的意愿为先,他做什么事情,总有他的理由,你们莫要擅自揣测,更莫要随便议论。记住,三日回门,切莫跟兄长多言一句。”

        丹雪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再定睛瞧,急忙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陈雨竹微愣,抬头看着门口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有一抹叫人心寒的冷凝,只是眸光却是柔和的。她连忙起身,福身道:“参见王爷!”

        君泽天在门口听到陈雨竹的话,心里有些微怔,都说这位陈小姐刁蛮跋扈,如今看来竟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所以,刚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耐烦,如今在听到她的话以及看到她的面容时,竟消散无形了。

        他道:“不必多礼了,你先梳洗,一会陪同本王入宫跟父皇母后请安。”

        芷仪阁内,千山在君泽天离开之后,拿出君泽天写给苏冰的信,在几乎熄灭的蜡烛上点燃,然后蹲在地上,哀声道:“主人,这是王爷要对你说的话!”

        诸葛明知道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在苏冰失踪的时候,飞龙门的人也出去找了,在乱葬岗上的一幕,千山亲眼目睹,也亲耳听到诸葛明与宋云罡的对话。她的主人,已经葬身乱葬岗,或者葬身于野兽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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