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请下堂
“小姐,老爷又托人送信来了。”
丫鬟瑶筝拿着书信进来,正在清点账目的穆彩桔看也没看她,烦躁道:“我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他们,烧了吧。”
瑶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瞧着自家小姐飞快拨算盘的手,心想,或许她也该为自己早做打算了。
瑶筝从矮柜翻出火折子,按着小姐交待的话,将手中的信在桌上闲置的香炉里烧掉。
看着信纸一点一点化为灰烬,瑶筝又看了看小姐,踟蹰说道:“小姐要不还是去求求姑爷吧,为了穆家,也为了您自己。”
“去了也没用,我与他从一开始就是孽缘,他向来嫌弃我。
别说李家还昌盛时候他就不待见我,现在风水轮流转,李家都要来求他了,我的话就更没什么用了,更何况我前几天才犯了错,你也瞧见当时他发多大的火了,那一巴掌打得我现在耳朵里还嗡嗡的。”
穆彩桔一边拨着算盘,一边烦躁着与瑶筝碎碎叨叨,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半边脸,又想起了那火辣辣的感觉。
想起被那一巴掌打破的嘴角和耳朵里的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小姐这几天一直在清点账目,可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瑶筝小心说出心中猜测,试探她的心思。
“可不是么,他这回肯定会休了我的,不管是借穆家的事还是借我前几天的错,他都不会留我了,穆家原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现在他们泥菩萨过江,一旦我被休弃,于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根本不会分心管我,咱们只能靠自己……”
说到此处,穆彩桔突然意识到瑶筝的心思,话音一停,抬头看她,问道:“你老子和娘都在长流胡同的成衣铺做事吧?”
“托小姐洪福瑶筝一家才能在京城安身立命,小姐大恩大德,瑶筝没齿难忘,不论小姐如何决断,瑶筝一定誓死追随小姐。”
瑶筝伺候多年,知道这小主子的脾气,见她面色一变,就知道自己的意图被她察觉,赶紧表明忠心。
穆彩桔盯着她的脸半晌没说话,面色沉沉让瑶筝心下忐忑万分,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突听她噗嗤笑道:“你放心,你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的。”
“多谢小姐。”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再算一遍账。”
“是。”瑶筝恭敬行礼离去,关上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出了院子。
瑶筝匆匆离去,并不知她刚关上房门,穆彩桔的脸又沉了下来,手上的算盘砰地被她扔到了桌上。
她早该想到的,瑶筝家里人都在京城,定不会跟着她跋山涉水去岭南的。
更何况现在岭南那边的情况也不清楚,也不知外祖父外祖母对她一个被人休弃的外孙女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愿意帮衬她一把。
什么“咱们”,她至始至终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想着自己茫茫前路,穆彩桔眼泪不受控地湿透了眼眶,若是前两天没有拦下那大夫就好了,他愿意纳妾就纳妾了,又何至于会到这种地步。
独自在房里,穆彩桔没有做隐忍,趴到桌上,埋头在双手之间,小声啜泣了许久。
她想不通为何每次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到最后却都会偏她而去,明明她才是安定侯府的嫡长女,却因为母亲早亡,继母打压,从小到大不得不伏小做低,讨好继母,讨好嫡妹才能苟且偷生。
好不容易熬到嫁人年纪,齐国公府有意联姻,却不料在这紧要关头又把自己栽了进去。
她当时按照嫡妹的意思,本该是要把那相府大小姐推进水池的,不知怎么自己脚滑摔了进去,被个小侍卫救上来,清白受损,便不得不嫁给了小侍卫鹤东篱。
所有人都笑话她,鹤东篱更是讨厌她,谁叫当时鹤东篱正好看到了她动手的全程,看到是她先动手推相府小姐,看到她是如何偷鸡不成蚀把米,打心底觉得她是个毒妇。
成亲几年,他们谁也看不上谁,他觉得她是毒妇,她嫌弃他只是个小侍卫,两看生厌。
只是当时他们所有人也没想到,鹤东篱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侍卫会得新皇的赏识。
没想到短短几年,鹤东篱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侍卫升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成了皇上的亲信,反倒是曾经的相爷侯爷,因皇权变迁,各个都见了阎王。
眼看着就要妻凭夫贵,眼看着就能把曾经欺负她的人踩在脚下,偏偏在这个关节眼上又得罪了鹤东篱。
想起前几天的事情,穆彩桔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当时不该那么冲动的。
那时她正给鹤东篱做衣裳,想要借此讨好他,就听人说他亲自抱了个重伤的姑娘回来,宝贝的不行。
她直觉不好,赶紧过去看了看。
鹤东篱正好有事离去,只交待下人赶紧去请大夫,她趁机进屋看了看那姑娘。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水灵灵,嫩生生,瞧着就惹人疼,她几乎不做多想,就认定她肯定与鹤东篱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由得心下狂跳。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给鹤东篱纳妾的准备,但鹤东篱一直没提,她也就没给自己找不痛快,现下鹤东篱光明正大将人带回来,还是他亲自抱回来的,可见其在他心中的位置。
娘家失势,丈夫嫌弃,又纳进可心之人,日后这鹤府哪有她的位置?
几乎在那一瞬间,她就预见了自己日后凄凉晚景,遂赶紧回房,借口头疼,让瑶筝去拦下了下人请来的大夫,以拖延对那姑娘的治疗。
现在想来这计谋烂透了,也不知她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姑娘被赶回来的鹤东篱救下,她挨了鹤东篱一巴掌,嘴角被打破了,牙也被打松了,连耳朵都被打出了血。
这还不算,为惩治她,鹤东篱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准她找大夫瞧,如今好些天了,她耳朵还是嗡嗡作响,耳朵里面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伤着哪儿了。
穆彩桔摸摸耳朵,哭声渐大。
她与鹤东篱本来就无甚夫妻情分,就算没有此事,鹤东篱也会想法子让她给他心上人腾位置的,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与其等他提休妻,倒不如她主动自请下堂留个体面,免得最后落个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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