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梦也会燃烧

同样是极寒的冰块之下，阴森森的暗道画满了冰砖，弱小的火光周围飞舞着层层白雾，可见温度之低，恐是一口冷气下去刮肠破肚，突然一道黑影拉长，脚步声平稳回荡，几声水滴便敌过了阶梯陡峭，缓慢的笑脸与嘴角在火光之下无比惨白，原来是苍老面容，依稀可见皱纹，还偏要装出年轻的健步，黑袍黑袖，正散发仙风道骨的味道，鼻息还肆意弥漫，生怕无声无息，若是强求火光，未必不能得到好奇快感，隐隐约约，随着老者的身躯晃动，为何有一只黑袖没有得到血肉的支持，干瘪平铺直下，弱不禁风......

黑影孤行，目的是不远处的唯一一间暗房，水幕流动模糊不清，没有隔绝冷气，反而增其威，比起平凡的铁窗要胜太多，虽没有铁链怪藤，且空空荡荡，也不难看出这是一间奢华牢狱，只怪冰壁上的怨念太深，不是剑痕就是拳印，一旦凹下去，凭岁月就无法磨灭。

狱中有两道身影，枯瘦的背影被长发遮去大半，慢慢转出侧脸，那是何等的轮廓，再无一丝一毫的余肉，洁白无血色，可惜，无论再怎么转换角度，也瞧不出当初的那种壮志凌云，他自认没有愧对过任何人，可就因为这样，他感觉自己已走到了地狱边缘，他真的，那个朋友可以是比亲弟弟还要亲的朋友，为什么会这般模样，他思考过无数次，也试着在脑中恢复了无数次，他突然望向身旁的女子，不明不白的微笑着，原来他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此刻算是震耳欲聋。

“属下见过梦主，不知梦主现在对外面的事可有兴趣？”白桧低头说道，神情无半分懈怠，隔着水幕看起来，脖子倒是颇有弧度。

“如果没有兴趣，是不是就要死了？”狸子言笑了笑说道，他有些肚饿，难免有气无力，却还是将双手放于背后，以至于站立着不会因为肚中饥饿而晃动。

“属下也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白桧又低了一次头说道，道完便将水幕撤去，手中缓缓凝聚的灵力没有逃过狸子言的眼睛，也对，如此明显的粗暴举止若是还不明白，怕真是个傻子了。

“你连一根黑发都没有了，还这么畏手畏脚的吗，就没有怨过这匆匆岁月，没有给过你半点尊严，聊一句又能如何？万一我想通了呢？”狸子言继续笑着说道，他已然知道，在这牢狱之外正隔墙有耳，而白桧丝毫不掩饰的动作之下，多少有提醒之意，或许白桧在这间牢狱里杀了很多宁死不从的好汉了，寡淡乏味，所以此次更希望不用见血，免去换客之劳，当然，这都是狸子言的心中猜测而已，估计也无差。

“那属下就多言了，其实梦主不必如此固执，刻意执着稍显愚钝，谁可以保证天堂里没有一个魔鬼，所谓败类也哪里都有，自然，这更取决于眼光，属下相信，慢慢的，梦主会通透，会深刻！”白桧仔细斟酌一番说道，沙哑的声线飘荡，久久萦绕在狸子言的耳边，使后者沉默片刻，紧接着白桧见机弯腰伸出左手，两颗白色的药丸被困在手心，圆润有光泽，散发出淡淡清香，甚至盖过了女子的胭脂味。

“言之有理，魔鬼也可以做善事，更能为所欲为仗剑天下，只是......这药丸我一人吃下便可，又何必为难一个女子！”狸子言转身说道，当身旁的女子转移视线，他立刻将两颗药丸吞入肚中，挥一挥袖袍不曾皱眉，要论药丸何种滋味都来不及尝，无法回味。

“子言你！你快吐出来！”女子焦急的说道，手中拉扯的力道使狸子言站立不稳。

“属下也是担心梦主的伤势，若不能痊愈，属下会有性命之忧！”白桧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见药丸被一人服下也未多言，他退到一旁，让出一条宽敞大道，迟迟没有做出请的姿势。

“我出尔反尔会怎样！如果只是一枚毒药，实在太令人失望！”狸子言上前一步说道，对于女子的关心他摇头笑笑。

“我曾听闻有一种特制的毒花，无色无味，能给人食心之痛，生不如死，那感觉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在啃食心脏......”狸子言继续说道。

“那不过是逼供的小伎俩，梦主若是有兴趣，属下可以命人取一些来”白桧快速说道，他其实知道狸子言在问什么，此刻不过是在装糊涂罢了。

“没有毒药，就不怕失去掌控吗？”狸子言盯着白桧说道，他才不信刚才的药丸一点问题都没有。

“梦主年少时也玩过火吧？真正玩火的人，永远知道火的威力，也知道火会烧到哪里去，更知晓可以有怎样精妙的烧法！”白桧望着狸子言说道，这是此次见面的第一次对视，眼神的光圈与灯光呼应。

“可火越烧越旺，尤其是野火，最容易让人引火自焚！”狸子言愣了一下说道，他从白桧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了火在招手，那是没有温暖的火光。

“那定是因为火候不够，多玩玩就成竹在胸无所惧了！”白桧微微点头后说道，侧过身慢慢往外挪步，他始终都没有催促的意思，好像他松了一口气，成功完成了某种任务一般。

“我需要怎么做？”狸子言沉默许久后说道。

“我们放了一只月兔出去，眼下慕家的大小姐正在追捕，还未得手，这正是梦主出面的最佳时机......”白桧缓缓说道，他佝偻着身子，始终将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

“与慕家交好吗？可这么做只怕会适得其反吧？”狸子言笑着说道，这段时间从白桧口中，他已清楚着北荒境内的大概局势，而自己身处的神殿名头也不受待见，更何况如今自己正被尊称为梦主。

“一切听从梦主安排！”白桧低头说道，语气那叫一个忠心耿耿，好像真的无所不从。

“你们做了太多的滔天坏事，让我来挽回名声吗？我会成为一个伪君子对吗？”狸子言转过头说道，看着满是凹痕的墙壁，他颤抖着嘴角，却不希望自己会沙哑喉咙失了风度。

“待计划圆满，属下会为梦主指路！”白桧接着说道，说完就往后慢慢离去，此刻的小心翼翼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就当是失去已久的幼稚了。

“白老！我记得你有两只手”狸子言望着白桧的背影说道，他早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袖子空空，见其不愿久留就忍不住好奇一问。

“一时大意，在几个小辈手里吃了点亏，梦主不想见识一下吗？同辈的风采！”白桧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手中却拿出一块白布出来，白布瞬间滑过冰砖直奔狸子言的手中，不会有如此拙劣的暗器，待狸子言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行小字，在提醒他永远不要质疑神殿的自信，这应该算是在示好了，毕竟日后同谋，难免有需要对方的时候，狸子言望着白桧，晃动手指将白布飞回，写上了人定胜天，再望过去，白桧已然走远，白布却再一次回到狸子言手中，竟是一句好自为之，如此看来，哪还有半分尊敬的模样。

细想也无差，聪明人点了头自会做聪明的事，傻子点了头就会做傻事，这不会有错，想到此处不免无奈，而当狸子言正欲将白布烧毁，白布就已经自燃了起来。

“不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会和你一起！”女子抬头说道，顺着万不得已，倒不如将一些心思隐晦的表达出来，无论听者是否有心。

“青惠，听说你在白萨国还有朋友？”待白桧背影消失，狸子言突然说道，貌似还不够突兀。

“往后你已是梦主，还是叫我惠子吧！”青惠轻声说道，她抓住狸子言的右手，感知了好一会才放下。

“其实我没有赶你的意思，只是对你的朋友有些好奇，你也不至于给我下毒吧！”狸子言抬起右手说道，见到手腕上有一条粗大的紫色经脉，短短的一小节，略显怪异，不痒不痛有灼热感，他望向青惠，对视不免好笑。

“这可是我费尽心思从长辈手里学来的看家本领，它能阻止世间大半的毒气进入经脉，可惜我的实力不够，不然它能延伸至肩上”青惠没好气的说道。

“幸亏我以往对你没有歪曲心思，你这全身上下都是刺！”狸子言上下打量着说道，无意中看到白色的脖颈急忙偏过头去，暗自教训非礼勿视。

“又不是真的百毒不侵，再说这世间的毒我也认不全”青惠感受到狸子言的慌张视线，便刻意的靠近一些。

“我总感觉这个老头不会信守承诺，要想办法让他听话才行”狸子言拍拍衣袖说道，没想过灰尘竟到了刺鼻的地步，他一脚踏出，自失去水幕的隔绝之后，空气中时而弥漫一股霉味，他也是借机转移话题。

“那时为何要把血晶果给我？”青惠见狸子言转身欲走，忽然问道，她此时最想听见的声音是沉默不语。

“情急之下......恰巧怜香惜玉嘛！”狸子言愣了一下说道，眼神不直视，径直往前走去。

随着他的背影渐远，青惠回头扫视这间牢狱便追了上去，她还是很在意这段牢狱之灾的，失去自由也不孤独，最值得庆幸的是她受到一股神奇的吸引力，正在无礼的拉扯她，难以抗拒，纵使风景也不如意，却依旧令她沉迷，甚至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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