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两人耗了半天，都到了流月亭中。蓝幽还是一脸冷淡，俯下身自顾自地调琴。不比凡人，只要会些法术，东西便不用随身携带，手随便一挥，也就现了形。蓝幽亦是如此。

        雪月也不强求他猜了，只是咬了咬嘴唇，便将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盒子给他。

        蓝幽接过盒子打开来－－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木质盒子，甚至没有任何花纹。盒子里是一团蚕丝，是上乘品。均匀适中，细长有度。虽只有小小一点的分量，却也是极为珍贵的。况且这蚕丝散发出的灵气逼人，蓝幽便一眼认出了这就是那稀奇得紧的千年蚕丝。

        至于雪月是从哪拿到的，他便无从知晓了。只是看着她脸上的伤，忽然想起方才在屏风后，浴水中，闻到的一股药味。

        这样想来，她泡得是药浴？

        “偷来的？＂蓝幽试探道。

        “才不是！这是我正儿八经去找长老换的！”

        雪月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蓝幽看着又好笑又不禁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你有什么东西能换上这般好的蚕丝？”

        “千年幻化的松果，也是好东西。“她说得云淡风轻，半点没提自己是怎么摘果子受伤的。

        蓝幽听了她这番话，自然也猜出了她的伤怎么来的。只是可笑的，他竟有了几分亏欠感。蓝幽收下东西，便不再过问，再看向雪月脸上的绷带，心里不由得觉得躁。

        美玉当无瑕。

        他粗暴地扯下了她脸上缠着的绷带，妻然间，一条鲜红刺眼的伤痕现了出来。雪月吓得连忙用手捂住脸，红着眼，嘟囔道：“你别看，很吓人的。”

        一声长叹，蓝幽将她扶到亭中椅上，哪怕是坐了下来，小姑娘还是觉得别扭。

        “我帮你看看伤口。”那语气温柔极了，雪月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见到雪月松开了手，蓝幽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盯着她的脸看。

        忽然瞥见那双灵动的眼睛溢出了点点泪水，他漫不经心说道：“真是爱哭。我又没欺负你，也没责骂你。怎么就红了眼呢？＂

        “才没有。＂声音都在发颤，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蓝幽松开手：“只是皮外伤，最多也就留条疤痕罢了。”

        听到留疤，雪月傻眼了：“不能留疤！”满脸委屈的模样看着可怜可爱，蓝幽继续问道；“身上有伤吗？”

        雪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起衣袖给他看了。纤纤玉臂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

        蓝幽想说些什么，还是将话吞了进去。最后只小心问她：“身上还有？”

        “嗯。”

        雪月有些难过，是一种很奇怪的难过。明明受伤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摘松果时抱着树不敢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泡药浴的时候也不曾觉得有什么异样。怎么此时蓝幽这几句话下来，却让她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痛不痛？”

        痛！”小姑娘委屈巴巴说着。

        这语气软的近乎撒娇，蓝幽似乎很吃这一套，心软下来，语气也柔了几分，继续说道：“眼睛闭上，我给你疗伤。”

        嗯虽然觉得奇怪，但她还是照他的话乖乖将眼睛闭上。

        雪月尽力凝神，却还是有些紧张。两手紧紧抓着衣袖，身子紧绷起来。忽而感觉到一股气体注入身体，直通丹田，遂贯通全身。霎时，她感到一阵安宁、平静，身体也放松了起来。

        蓝幽真是厉害啊，只要他在身边，无论是受了什么伤都能治愈啊！要是把他一直带到身边，那岂不是就不怕受伤了

        雪月想到这里，便心生喜感，嘴唇也忍不住勾起。面上看着是满心欢喜，

        蓝幽见她这幅样子，只猜测着她是不是又在对着他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瞧着她这番样子真是好笑。蓝幽觉得自己繁乱的思绪一朝被抚平了，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他根本没必要去费尽心思计谋着什么--雪月这个人实在单纯，换个词，实在好骗。

        要是换着别人了，恐怕倒也没他这么有耐心。

        蓝幽又施加了一层功力。只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雪月体内心房处有股力量在阻挡他的灵力进入。

        那股力量实在可怕。

        蓝幽也不在乎是否能够治愈好她，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破除“灾灵”的封印。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纵使用出各种禁术，这封印仍是不得松动。

        小姑娘也渐渐变得不对劲，身体上有了反应，似乎是觉得疼痛，小声地嘤咛着，脸上很快地也布满了汗珠。

        当然，蓝幽下意识忽略了她。只是他慢慢发觉，阻挡他的不仅仅是灾灵的封印，更多的是灾灵自身的力量。

        怎么可能灾灵莫非想要就此沉睡在她体内

        蓝幽眉头紧皱，眼里坚定地只剩下对灾灵的侵占欲望。忽而，他长吸一口气，将灵力汇聚于右掌，直输她的心脉。两人身旁聚集了大量的灵气，蓝色状缠绵而混乱，错落成一团又一团。

        “啊！“随着雪月痛苦的喊叫，一阵更加强大的灵气如波涌动，直接将蓝幽撞到了柱子上。

        这力量伤至心肺，蓝幽口吐鲜血，只是月光照着他微微冷笑的脸庞，显得异常妖艳。

        雪月喘了好大口气才回过神来，看着被弹到一边的蓝幽愣了愣，随后连忙走了上去扶起他。蓝幽做了什么她不知道，只是发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的灵气的进入。

        蓝幽甩开她的手，随手擦了嘴角的血，想要起身，身子却左□□倒不定，看着随时要倒下去。雪月见状，小步走过来扶住他，随即取出手帕擦了他唇上残余的血迹。

        雪月突然想到爹爹曾告诫她的话，治愈之术是最伤灵气的。她伤的重，他治疗时想必也花了好大的功夫。更何况她清楚感觉到的，身体的某些力量在抗拒着他，甚至伤害他。

        “蓝幽，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费这么大的灵力，我其实可以擦药的，对不起。“雪月一言一行愈发小心翼翼。她后悔极了，蓝幽再三地救助他，她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蓝幽并非在救治她，至少到后面。他只想着破除灾灵的封印，至于这丫头，注定是牺牲品罢了。

        蓝幽抬眼凝视起她，雪月的伤是治好了，方才脸上那一道显眼的疤痕也无迹可寻。只是此刻，她脸上的慌张、不安，难以掩饰。似是很担心他的安危，又很是懊悔，眼睛似乎又要挤出眼泪了。

        刹那间，他的心弦好似第一次被拨动。

        为什么，她要如此在乎他的安危

        他的生死与她有何干系呢

        蓝幽凝眉，很是不解。

        他瞥开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声音低沉：“我没事。”

        “真的”雪月蹭近了些，直直看着他。

        蓝幽坐在椅上，整个上身靠在亭椅外的杆上，抬手指了指置于一旁的古琴，说道：“弹给我听。”

        “可是你的身体没事吧。”雪月放心不下。

        方才虽然没能将封印破除，但却让他元气大伤。想来，到底是冲动了。他就算再强，也比不过这从上古孕育至今，吸收了亿万年万物之灵气的灾灵。真是，不公!

        蓝幽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轻了几分：“我想听琴。”

        雪月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状态，那是一种复杂的状态，无力但又存有几分坚忍。好似放下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放下。不同于以往的，那种傲视万物，凌驾腾云的恣意惬然。只是有些思求意味的，让她弹琴。

        须臾，雪月端坐在琴前，谨慎地拨动着琴弦。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如葱根，在琴弦之间穿梭，弹奏出悦耳的音符。

        而蓝幽，只是教了她最基础的指法。甚至，雪月连琴谱都看不懂，什么宫商角微羽，更是不了解。但是她模仿能力极强，蓝幽只在她面前弹过这首曲子罢了，如今这小姑娘竟能弹奏得如此娴熟。

        更何况，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曲子。

        果然。蓝幽释然而笑，正如他所想的，她是有天分的。

        不过雪月心态实在太差了，没一会儿，音就开始乱了。她手忙脚乱，不是慢了一拍，又是快了一拍，怎么突然就找不到调了呢

        雪月身子颤抖着，蓝幽说想听琴，她就想着好好发挥一下，谁晓得这才不过风光片刻，就被打回原型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伴着流动的月光，琴声戛然而止。

        蓝幽宽大的手掌轻轻贴在她手上，慢条斯理地调整她指头的位置，一步一步引导她继续弹奏下去。雪月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潭深沉至极的江水，睫毛轻垂，便隐没了一丝幽静。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今日我教你看谱。”蓝幽轻声说道。气吐芳兰，丝丝蹭到她的耳边，有些痒。

        “看谱”雪月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连琴谱都看不懂。她抬头，发现蓝幽此刻唇角含笑，心情似乎很好。

        蓝幽没有应她的话，只是将她带到椅上，从袖中取出那本《风川琴录》。琴谱是雪月亲自临摹的，字迹楷正端庄，看着也舒服。

        月色渐沉。

        蓝幽讲的很细，除却乐谱自身的基本常识外，他也会去解决雪月搞不懂的地方。就算是一些很简单很无聊的问题，他也会耐心听着，认真思索做出回答来。

        雪月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这是一种不同于和爹爹，或者是子渊在一起时的感觉。真的，这个男人真的非常有魅力，是从骨子里的讨人喜欢。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不高兴了：“蓝幽，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蓝幽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的意思，毕竟这可不是关乎琴谱的问题。“怎样”

        “就是……”雪月刻意将目光撇开，红着脸问道，“像对待我这样。”

        雪月这个问题提的实在不好。蓝幽从来都是孤身涉风月，如今，他身边除却作为工具的隐梅外，也只剩能交谈甚欢的雪月了。

        “是。”蓝幽回答地很快，似乎没有犹豫半分。

        听到这个不满意的回答后，雪月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月色斑驳随我影，古亭芳华、尽秋色。景是可人的，人也是想见的。可是雪月恍惚间就迷了神，心里一点点可怜的自尊与希望好似被消磨了。不该有的，不该有这种情感的。

        蓝幽讲得真好啊，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只是她实在是有些难过，听不下去。

        雪月本以为这个夜晚就将如此不尽人意地结束，不料蓝幽的身体竟突然倒在了她肩上。

        “蓝幽！蓝幽！”雪月确实被吓住了，怕是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一时担心，她连着又

        喊了几遍。

        “小声些。”似乎被雪月吵醒了，蓝幽将身子挪了挪，整个人靠在栏柱上，毫不在意地

        睡了起来。

        雪月抬头看到月亮也渐渐隐没在了青云中，推算着也已经子时了。时间过的真是快啊，转眼间就这么晚了。再回头看着蓝幽熟睡的面孔，她突然有些心疼，治疗她的时候花了那么大气力，如今这么晚了还要教她学琴。她却仅仅因为几句话就心生不满，真是过分啊。

        也不晓得怎么就乱了心智，雪月紧张地将身子贴近他，右手轻轻抹开他的额发，于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吻完后脸全红了。虽然蓝幽睡着了，但是她这个行为确实太大胆了。

        “你把我看光了，亲你一口也不为过。”雪月撇了撇嘴，笑意氤氲。

        不过蓝幽真是香啊，出家人常年与香火作伴，怕是檀香沾了衣带，如今就算他还俗，身上还是一股清香。真是清高得让人不忍亵渎。

        雪月指尖在他鼻梁上划过，再轻轻触碰到微张的嘴唇，软软的。于是乎，她戳了戳他的脸，真是光滑洁净，不染纤尘。一点赘肉都没有。

        ……

        晨光破晓，夜已逝去。

        蓝幽元气恢复了大半，整个人都舒坦得很。只是当他睁开眼时……

        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雪月竟然蹭到他怀中睡得正酣，手还抓着他的外衫以捂住脸，呼吸十分匀称。

        “……””蓝幽刹那间脸都黑了，一字一句地喊着她的名字，“雪、月。”

        雪月似是被他吵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发丝凌乱中一双眸子灵动有神，朦胧含窦，疑惑地凝视着他。

        “……监……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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