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李云菲眼前一黑，有种事情脱离轨道的感觉。她明明已经把尤静仪的命运安排妥当，怎么，就没死呢？
燕文昭打了个咯噔，温文尔雅的脸上有了裂缝。他不可置信的看看身边的“静仪”，再看看对面的静仪，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同志，不明真相就敢替人出头，你是不是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怀表已经到手，静仪教训了几句，摆摆手转身离开。
回到家，静仪举着怀表看了几眼，想把怀表挂到脖子，随即想起李云菲也这样挂过，顿时觉得膈应，便把怀表塞到旧衣服堆里。
夺回信物，静仪很高兴，觉得这是她复仇的万里长征上的重要一步。现在，她急需解决的，还是户籍问题。
咳，其实归根结底，是想她逃避劳动。
晚饭时，静仪闷闷的从馒头上撕下一小块，送到嘴里慢悠悠的咀嚼。她唯一想到能帮她的，只有谭四海。
可，她该如何开这个口？
没等她鼓起勇气，谭四海就主动说起这事：“娘，我后天要下乡一趟，大概三四天才能回来。”
静仪咀嚼的动作一顿，立刻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谭四海。他后天下乡肯定是为了普查的事，留给她的时间只有明天一天，她……
像是没看到静仪的犹豫，谭四海自顾自的往下说，“县政府决定要对全县的人口和耕地进行一次排查，我作为县长，要深入第一线。”
“娘，你放心，我今天跟老家通过电话，已经把你的户口迁过来了。”
谭老娘松了口气，脸上笑成菊花。儿子出息，她也跟着享福，当上城里人啦。
谭四海故意略过静仪，看向四斤，“小四斤，你是赶上好时机了，我准备把你的户口也落实到位。”
“铁柱啊”，谭老娘忧心忡忡，“听说这城镇户口特别难办，你可别犯错误啊。”
“城镇户口当然难办，一是口粮，有了户口就有定量供应的口粮，二是工作，有了户口才能找工作。比如我们县纺织厂，八千多职工，一年的农转非名额不到二十个。但是娘你放心，儿子心里有数，不会犯错的。”
“四斤”，谭四海嬉皮笑脸问道：“你是要当我弟弟，还是想当我儿子？”
这个年代，领养孤儿是一件很普遍的事，谭四海说的毫无压力。
四斤放下筷子，偷偷瞟了一眼静仪，耳边又响起钱大妮的话：亲娘打你，手举得高高的，但落到屁股上一点不疼，后娘打你，手没举但落到屁股上疼的要命。
他挪了挪屁股，那里一点不疼。
“我……”四斤又瞄了眼静仪的手，咬痕还在，“我想做你儿子，她做我娘！”
干得漂亮！
谭四海第一次觉得，他没白养这个阴沉沉的小子，不过，他努力板起脸，“四斤，不要乱说话！”
“静仪你别介意，四斤他就是童言无忌。关于你户口的问题，县里讨论过，政府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嗯，特别的正人君子，谭四海隐晦的用眼角余光瞄一眼静仪，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厉害关系已经说清，只等静仪意动，他就可以直接求婚。虽然，但是，是有一点卑鄙，但他真的想照顾静仪。
四斤的话仿佛拨云见日，令静仪茅塞顿开，她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迁入户口要么工作调动，要么结婚……
如今她能选的，只有第二条。
静仪平静到冷静，“谭四海同志，我叫尤静仪，今年十八岁，无父无母，身无分文，你，你，你愿意娶我吗？”
嘶~
谭四海咋舌，他只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急切，但没想静仪会如此大向他表白。他直挺挺的站起来，拉着静仪的衣袖，把人带到院子里。
静仪挣脱谭四海，闷着头走到梅花树下，深吸一口梅花的香气脸后知后觉的开始火烧火燎。说话时她凭的是一腔孤勇，冷风一吹，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她，她居然这么大胆，当着谭老娘和四斤的面就跟谭四海求婚
她这么急切，无非是为了一张城镇户口，就挺卑鄙的。
谭四海紧张的抓住一支树枝，“我叫谭四海，今年二十七，上有老娘下有四斤，尤静仪同志，你愿意和我结成革命伴侣吗？”
“我拿十三级工资，一个月一百五十五块五，十元给老娘养老，其余的一百四十五块五全部上交。”
妈的，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吗？
没有！
尤静仪可耻的心动了。
一百四十五块五，在身无分文的静仪看来就是一笔巨款。而且结婚就能落实户口，然后就能吃分配粮，还能找工作，斯哈斯哈，答应，赶快答应吧。
静仪终于理解那些为了绿卡结婚的人——
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在你眼前，就算是稻草也要抓住。
不过，心动只有一瞬，静仪迅速冷静下来，坦白道：“谭四海同志，我是为了户口才跟你结婚的，这对你不公平。我们还是做个婚前协议吧，我们的婚姻可以随时叫停，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静仪你，你，你答应了？！”谭四海激动得两眼放光，至于什么协议之类，他就当成耳旁风。
谭四海很想把心爱的姑娘抱进怀里，可有贼心没贼胆，手臂伸了又伸，还是没敢动作，只是一个劲傻笑。
第二天，静仪穿戴整齐，跟着谭四海出门去。
静仪慢腾腾的跟在谭四海身后，心情忐忑。前方的男人应该一夜没睡，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幸好脸黑不明显，但他高大的背影，让静仪特别的有安全感。
协议结婚也是嫁，真的就这样把自己嫁了？
没有鲜花，没有香槟，没有钻戒甚至没有求婚，哦不，她求的婚，总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不甘心怎么办？
静仪走进百货商店才回神，“谭四海同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好只是协议结婚，搞这么隆重干什么。
“嘿嘿嘿”，谭四海笑得见牙不见眼，“听穆兰说百货商店新到了一批列宁装，静仪你穿了肯定好看。再说，我们约定协议结婚，别人又不知道，该做的一样不能少。”
静仪尽然无言以对。
铁灰色的呢料列宁装特别气派，西装领，铜制双排扣，斜插口袋，这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双排扣大衣吗？
时尚果然就是轮回。
静仪虽然瘦，但身量高挑，这列宁装一穿上，秒变时髦女郎。再看价格，静仪萎了。
二十六一套，买不起，告辞。
谭四海拉住静仪，“静仪同志，这套列宁装特别适合你，穿着去结婚好不好？”
好啦，不论哪个时代，愿意为女人花钱的男人都特别可爱。
静仪挡不住这样的糖衣炮弹。
营业员写下单据，示意到收银台付钱。
付完钱，静仪又被拉到下一个柜台，谭四海单膝跪地，帮她换上皮鞋。猪皮的面，羊毛的里，穿着又软又暖。
她低下头，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头顶的发旋。
有两个呢。
听说，有两个发旋的男人脾气倔，可是，这个紧张的浑身冒汗却轻手轻脚帮她穿鞋的男人脾气特别好。
嫁给他，好像不亏。
打住打住，静仪你和他只是协议结婚。
走出百货商店，静仪又被拉进照像馆。负责照像的是个中年男人，招呼客人很热情。
“同志，拍照？拍一寸的两寸的单人的双人的还是”
“先拍一张双人的，再给女同志拍一张单人的，要全身照。”
“好嘞，男同志精神女同志漂亮，祝你们革命友谊天长地久。”
“来来来，男同志放松一点，对对对，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你要笑啊。男同志请保持笑容，女同志往男同志方向移一点，再移一点，好。”
“咔”，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接下来照相师傅把布景换成□□，又指导静仪站丁字步……一通忙碌，照片总算拍好。
递出单据时，照相师傅突然小声问静仪，“女同志，你是自愿跟这个男同志结婚的吧？”
静仪摸不着头脑，只是问道，“同志，照片什么时候可以取？”
照相师傅合上收据，大声说道，“双人照两寸一块五，单人照五寸两块三，一共三块八，两天后取。”
付了钱离开照相馆，静仪心里还是怪怪的，但很快，她就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街道婚姻登记处到了。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显然听说过静仪的事，认真审查谭四海递交的各项材料后，不停的问：“尤静仪同志，你是自愿嫁给谭四海同志的，对吧？”
仿佛静仪是被谭四海强抢的。
静仪领了她的情，浅笑，“谢谢同志，我是自愿的。”
“真的？尤静仪同志你不要怕，一切有党有政府给你撑腰。”工作人员无视谭四海铁青的脸色，再次询问。
静仪被感动了，但她落子无悔，再次点头，幅度虽小却很坚定，“谭四海同志人很好，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见静仪如此坚定，工作人员先狠狠瞪了谭四海一眼，才在结婚证上敲上公章。
谭四海咧开嘴，把带着油墨香味的结婚证翻来覆去的看。最顶上，□□的像闪着金光，下面，谭四海和尤静仪两个名字并排写在一起，又红又专又般配。
领完结婚证，静仪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县公安局，办户口。
哦，现在叫户口证，一人一张。
户口证用的是繁体字，要填写本人的家庭成分，甚至还要填生肖属相。
静仪以前是童养媳，妥妥的贫农，看到民警把这两个字写下，她心里长舒一口气。好了，大运动时期她不用害怕了。
而原身是一九四二年生人，属马。嘶～居然跟她一模一样，原身不会就是她的前世吧？！
上好户口，又赶到街道把粮食供应证，副食品供应证，煤球供应证一一办妥。拿着这些证，静仪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满足感油然而生。
刚回到家，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徐燕华、穆兰、陈东方，还有其他几个相熟的同事结伴而来。
穆兰跟静仪最熟，一进门就抱着静仪跳了几圈：“静仪太好了，祝贺你，祝你和谭四海同志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哈哈哈，不错不错，老谭总算成家了，今天咱老哥俩不醉不归。”徐燕华捶了谭四海一拳。
其他几个同事也纷纷送上祝福。
这厢气氛正好，外面却响起震天的哭喊：“大妮啊，你死的好惨！”
晦气。
尤静仪傻眼，安安稳稳结过婚咋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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