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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9


顾玉郎虽然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其实却是个会武功的,扛着一个大活人,还能一路飞掠,避开路上的行人,直冲城南角而去。

        汴河自南向北横穿汴京城,城南自然为上游,而城北为下游,展白二人悄悄跟在顾玉郎后头,一路进了一个废弃的园子,而这废弃的荒园正坐落在汴河的上游。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此处,应该就是吴琼被害的现场了。

        那顾玉郎把齐月带到这里之后,就把她一把扔到了地上,齐月扔在昏迷之中,顾玉郎取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毫不怜香惜玉的往齐月那么一泼,齐月冷得一个哆嗦,慢慢地醒了过来。

        醒过来之后,她一下子还没有理解自己的处境,双眼之中满是茫然。直到想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她的瞳孔骤然缩小,一声尖叫破喉而出。

        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可这荒园之中,除了如鬼影一般飒飒作响的树影,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顾玉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既愉悦、又享受,可是齐月听到这笑声之后,浑身的寒毛都颤栗起来。

        顾玉郎手上把玩着一把匕首,漫不经心地对齐月说“月儿,咱们二人游戏一番如何”

        齐月吓得涕泗横流“玉郎玉郎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不、月儿、月儿什么都能给你,真的真的”

        顾玉郎置若罔闻“这园子很大,月儿快跑,最好能跑得过某,要不然的话,某就要用这把刀子来惩罚月儿了。”

        齐月仍流着眼泪恳求顾玉郎,顾玉郎只是用一种像看畜生一样的眼神冷冷地看着齐月,然后忽然凑上前来,一刀扎到了齐月的手背上

        齐月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

        展昭和白玉堂早就躲在暗处看了,展昭本想找到顾玉郎的杀人意图之后就将他擒住,白玉堂却说可以再等等,看看这顾玉郎究竟是怎么杀人的,只要在紧要关头拦下他不杀齐月就是了。

        白玉堂厌恶狼心狗肺的齐月,所以他虽然不会让她死在这里,却也不想让她得救的太快。

        意外的是,展昭只皱了皱眉、抿了抿嘴,却也没有反对他的做法。

        而那顾玉郎,他一刀扎穿了齐月的手背,脸上居然还保持着那种轻松的、惬意的笑容,他慢慢地把匕首抽出来,在齐月的脸上抹净了匕首上的血,这才说道“月儿,听话,快跑。”

        齐月的下巴和嘴唇都在颤抖,她哭喊着惨叫,在极度的求生欲之下踉跄地奔了出去。

        而顾玉郎哼着曲儿,不紧不慢地跟在齐月背后,齐月用尽力气的跑,时不时地向后看。

        顾玉郎的心眼十分的坏,他故意不见踪影,让齐月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然后忽然出现在了齐月的面前,哈哈大笑着一脚把她踹倒在地,哼着曲儿轻轻道“月儿怎么不拼命跑你被某抓住可是要吃匕首的。”

        说着,他就朝齐月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齐月肝胆俱裂,赶紧又跑。可是她一个文弱的小姐,如何跑得过会武的顾玉郎

        顾玉郎分明就是为了杀人取乐他不一刀了结了齐月,反倒是像猫抓老鼠一样反复抓反复放,为的就是把齐月耗得精疲力竭,等他没了兴趣之后,齐月身上的伤口应该也已经可以多到让她失血而死了吧。

        齐月在奔逃之中,恍惚之间想到吴琼是不是就是这样死的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顾玉郎悠闲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那吴琼长的太普通,杀起来着实没趣儿的很,某几刀就了结了她你可不一样,月儿,你这样的美人儿,某要是不陪你多游戏一番,岂不辜负你这闭月羞花的美貌”

        齐月听到这话之后瞬间崩溃,眼泪糊满了整个面庞,拼命尖叫道“凭什么凭什么啊”

        顾玉郎啧啧道“凭什么当然凭你长的美啊,我的月儿”

        他桀桀怪笑,得意忘形,正要扑上去,一点寒星忽然破空而来,顾玉郎一惊,飞速后退、侧身要躲,然而这点剑芒的变化却好似是无穷的,只见那人手腕一抖,那剑芒转瞬之间就已将顾玉郎笼罩。

        顾玉郎连反抗都来不及反抗,就被那人刺穿肩头,他惨叫一声,跌到了地上,看见了那人翻飞的红色衣袂。

        绛红官服、宝剑巨阙、四品官帽此人是开封府四品护卫展昭。

        顾玉郎捂着肩头,又惊又怒“开封府开封府能找到我不可能不可能你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此人果然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自以为自己的犯罪天衣无缝,被人骤然抓住之后,居然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不相信

        展昭抿着嘴,懒得搭理此人,巨阙的剑身已抵在了他的脖颈侧。展昭面如寒冰,语气也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站起来。”

        顾玉郎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没勇气自裁,乖溜溜地站了起来,被展昭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而齐月忽然得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救她的人是谁,就软绵绵地晕了过去,也被带回了开封府。

        被带回开封府之后,开封府连夜审问顾玉郎。

        这顾玉郎还真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非要知道开封府是怎么找到他的,否则什么都不肯说。

        这种自命不凡的杀人凶手,郁衣葵当然也见过不少。她对这种人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郁衣葵“你觉得你很聪明”

        顾玉郎冷笑“我倒要看看,开封府的包青天到底是怎么抓住我的。”

        郁衣葵“你在松江府、湖州府、常州府犯下数十件案件,就没想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你、追踪你么”

        顾玉郎的表情忽然凝固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郁衣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实在聪明得很,犯下的案件天衣无缝,这一次就是正巧被开封府撞见才倒了霉。”

        顾玉郎脸上的肌肉开始踌躇。

        郁衣葵“不妨告诉你,早从你之前杀人的案子中,我们就已经推断出你的目标是书香门第家族的小姐,吴琼的身份一被确认,我们就已经知道你的目标其实是齐家的齐月。”

        顾玉郎“你你们守株待兔”

        他是个长相英俊的人,可是此时此刻,那张英俊的脸上却出现了一种气急败坏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郁衣葵“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了么”

        顾玉郎胸口剧烈的起伏,不肯说话。

        郁衣葵歪了歪头,语气没什么起伏“你输就输在太自信了。”

        她笑了笑,盖棺定论“其实你远没有你想得那么聪明。”

        顾玉郎的呼吸有一瞬间停住了。

        他的表情慢慢、慢慢变得狰狞起来,一双猩红的眼睛如野兽一般闪着凶光,似乎要把胆敢看不起他的郁衣葵给撕碎一般。

        他喜欢杀死女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了神一样,可以肆意操纵他人的生死,他沉溺于这种感觉之中,无法自拔。

        可是被抓来开封府之后,他却忽然惊醒他不是神,他他其实根本控制不了他人的生死,就比如说面前这个黑衣的冷淡少年,带着嘲讽和不屑说他其实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聪明。他那么想杀他,可是他却根本做不到。

        顾玉郎牙呲目裂,又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直到连气都喘不过来,才慢慢停了下来。

        而郁衣葵就这样冷静地看着他发疯似的大笑,转而对旁边的人说“现在他应该什么都愿意说了。”

        果然,顾玉郎在之后就愿意配合了。

        顾玉郎这名字当然是个假名他真名叫张毓,在别处杀人时,也曾化名叶玉郎、傅玉郎、沈玉郎等等至于为什么是这几个姓氏,张三说是因为话本子里的男主角大都用这几个姓,想来这几个姓是有什么玄学之力可以引诱女子的。

        他生于松江府的一个村子,父亲是个考了十几年秀才没考上的老童生,母亲是一个落魄书香门第家的庶女,温柔贤淑、能出口成章,小时候常教他读书写字。

        只可惜这张毓的爹实在是个畜生,因为考不上秀才郁郁寡欢,整日喝得醉醺醺,一有不顺心的地方就拿他母亲出气。

        张毓后来才从村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在家中被嫡母报复,这才嫁给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或许是嫉妒母亲的才华,所以才一直用暴力殴打他的母亲,以此来找到自己男性的尊严。

        而张毓就目睹着这样的场景长大了,他的童年充满痛苦和女人的嚎叫。

        直到有一天,张毓亲眼目睹了狂性大发的父亲把奄奄一息的母亲一脚踩进水底,母亲身上的血被溪水稀释,漂流而去而她整个人也没有挣扎,安静的在水底被溺死了。

        那个噩梦般的场面从此就留在了张毓的心中,等他长大之后,父亲终于喝酒喝死了,他外出学武,学了几年之后回到了老家,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了王家的轿子,轿子里坐着王家的嫡小姐论亲戚关系,是他的表妹。

        王家,就是他母亲的娘家,也是他的外祖家。只可惜外祖家从来都没管过这个被嫁给乡村老童生的女儿,也没见过他这个外孙。

        张毓化名沈玉郎,拜了自己的外祖为老师。

        他长了一张英俊的面庞,而本朝的读书人又恰恰很是颜控,若是颜色不好,简直连个当芝麻小官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张毓这样的英俊少年,又能出口成章,很容易就拜师成功了。

        他表面上拜师,其实心底里却打着王家嫡小姐的主意,对于王家,他是恨的,恨他们为什么要对母亲不管不顾,恨他们为什么不管他这个外孙。

        所以,他要报复

        最开始,他的计划只是玷污王小姐,然后再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份,强逼这高贵的嫡小姐嫁给他,谁知他将人掳到偏僻之地后,王小姐竟然宁死不从。

        张毓气急败坏,掏出匕首在她身上扎了十几刀,又把失血过多的王小姐沉入水中,王小姐的长相与他母亲有三分相似,沉在水中之时,长发飘散、血痕弥漫

        张毓竟看得入了迷

        王小姐死透之后,张毓把她拉了出来。他第一次杀人,难免有些六神无主,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他去最近的一户人家,偷了一身棉袄,把王小姐的衣裳脱下来,换上棉袄,以防有人通过衣服把人认出来。

        然后他就把王小姐沉到了河里,这样的话,少说几个月,是无人能发现水底有尸体的。

        岂料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就下起了暴雨,王小姐的尸体被洪水冲了出来,暴露在众人眼前。

        张毓心里当然慌张得要命,但他知道此刻不能逃、一逃就露馅了。

        他静观其变,却没想到,王家居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根本没有认回王小姐的尸身。

        张毓想了好几日,才想到了那身棉袄。

        他们是怕别人知道,王家的小姐曾被人脱了衣裳所以干脆连亲孙女儿都不认了

        张毓狂笑,他忽然发现了这种读书人最大的软肋

        那就是名声为了这清清白白的名声,他们什么都敢做的。

        之后,他就开始以杀人为乐了,直到此时此了,被开封府抓住现行。

        包大人听完这张毓的自白之后,也深深地皱起了眉,他厉声喝道“张毓你母既是这般被溺死在你父之手你为何还能对无辜女子下此毒手难道你杀人的时候,就没有想起你母亲曾经的惨状么”

        张毓的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忽然紧紧地闭上了嘴,不肯说话了。

        郁衣葵冷淡地声音忽然响起“你是觉得自己懦弱么”

        张毓打定主意不开口。

        郁衣葵对包公行了一礼,包公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郁衣葵道“小时候你父亲殴打你母亲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懦弱,一直都活在父亲残暴的阴影之中长大以后,你父虽死,你却一直拜托不了那种感觉。”

        “直到你杀了王小姐之后你才忽然产生了一种你自己很了不起的感觉,因为你父亲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而且你可以对高贵人家的女儿下手,他们还拿你没办法,这让你觉得你比你父亲强大很多,是不是”

        她说话一直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可是展昭却忽然发现,此时此刻,她忽然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郁衣葵。

        但郁衣葵没有看他,她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张毓。

        而张毓却忽然发了狂“别说了别说了臭小子闭嘴,闭嘴”

        他甚至要跳起来冲向郁衣葵。

        一个衙役眼疾手快,抡起杀威棒,照着张毓的背重重打下,张毓当即被打趴在地,不能动弹。

        郁衣葵看着狼狈不堪的张毓,觉得他很可笑。

        想要报复把母亲殴打致死的父亲,明明有很多种法子,比如像她一样,有能力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人渣爹送进监狱。这个时代男女非常之不平等,但夫杀妻起码是要坐牢的吧张毓若真的有心思,此事难度虽大,却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张毓却不敢,或许他早已经被自己的父亲吓破了胆,或许他是害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郁衣葵说“和你这种人,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罢,转身就走了。

        齐月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身上的伤口并不重,已经被悉心地包扎了起来,只是她一动,还是觉得手上钻心的疼。

        而她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里,这里不是她的绣楼。

        她慢慢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她被顾玉郎抓住了然后被人救了,被谁救的呢不知道,没看清。

        一个人忽然说“你醒了。”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齐月一惊,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那是个黑衣的苍白少年,眼神很是冷淡,眼角有一颗小痣。

        这人她见过是是前几日来她绣楼里的那个,自称开封府中人的女人

        齐月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挂出了讨好似的笑“是是姐姐你姐姐,多谢你昨夜救我”

        郁衣葵无视了她的虚与委蛇,很直接地道“顾玉郎被抓了。”

        齐月“嗯嗯,姐姐,我想回家可、可以么”

        郁衣葵“他说他想杀的本来是你,你却在逃命的时候却扔下了踉跄了一下的吴琼,所以他顺手杀了吴琼。”

        齐月脸色大变,当即说不出话来。

        郁衣葵“今日包大人在公堂之上公审顾玉郎,吴家父母、你齐家的人,还有很多百姓都在门口旁听。”

        齐月吓得浑身发颤,几乎要夺路而逃。

        郁衣葵一把拦住了她“你醒得正好,包大人要你去坐证呢你在大家面前好好讲一讲吴琼是怎么死的吧。”

        齐月尖叫嘶声“我不去我不去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然而郁衣葵只是通知,并没有想征求她的意见。齐月挣扎着不肯走,被两个衙役生生地拖到了大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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