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继续
“这是……”屋中几人都不是平凡人物,只听了一遍就识得此阕的精妙之处,知府姚善不觉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先前出去的那个小吏急冲冲跑进来:“各位大人,徐先生,陈艾交卷了。”
“此曲可是他填的?”知府急忙问。
“正是。”小吏治大声回答。
“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连堂堂兰大家也愿意为陈艾的新词放声高歌。”姚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有些自得,嘿一声:“这个陈佩萸,果然是要逼啊。若不是本官以本科府试的考试资格逼迫,只怕他还不肯动笔呢!”
说完话,他抚着长须哈哈大笑。
陈艾所作的这首词粗闻之下未免有些粗疏嫌疑,却纯以气势取胜。实际在,即便在现代,***诗词在文人雅士中也颇多争议。可不管怎么说,就个人成就来说,***都当得上千古一人的称谓,而他诗词作品中那种一代天娇的滂沱大气却不是一般人写得出来的。
禅堂之中,所有人都被这一阕短短的《十六字令》震得心摇魄动。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良久,徐增山才将抓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松开:“果然不凡,词、曲双绝,苏州府果然有崇教尚文的传统。古有陆机、陆云、张旭、范仲淹、范成大、黄公望,至于本朝,今上为政酷烈,我本以为苏州府的读书种子已被一扫而空,却不想得遇如此空前盛会,当真是不虚此行。”
说着说着,徐增山眼睛突然有些湿润:“陈艾所作的这首《十六字令》即便颇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可这种雄浑的意境,却不是寻常酸丁腐儒能写出来。陈艾此人胸中有山岳,若是大将军在世,必然极爱这种气吞万里的佳句。”
徐增山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是他的族叔,明朝开国大将军,中山王徐达。
见徐增山动了感情,又对陈艾大加赞赏,姚知府又摸了摸胡子,道:“逝者已矣,增山先生勿要伤感,这次诗会到陈佩萸此曲一出,其他人所做诗词如何已毫无意义。即便词语上比陈艾作得更精致也写不出这种气象,不若就判陈艾为这一场的头名。增山先生意下如何?”
徐增山抹了把泪水,点点头:“陈艾拿第一那是肯定的,若我不点头,岂不要背上一个妒贤嫉能的名声。也罢,叫他进来见我。”
归照磨听徐增山和知府就要将这个第一判给陈艾,心中大急。为了这次诗会,,为了让儿子攀上徐府这个大树,他可说是用心良苦,自然不肯就此放弃。可陈艾刚才所作的这首词气量宏大,儿子的诗词同他相比,直如萤火于浩月。要想靠真本事赢陈艾已经没有可能,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工夫。
急道:“徐先生,这个陈艾虽然才华出众,可人品实在太差,狂妄悖逆,第一场的时候竟一字不作,实在可恶。我辈读书人讲究的是德才兼备,这德可是放在才字前面的。况且,有徐先生在此,他竟如此癫狂,分明就是不将增山先生,将徐国公府放在眼中。若让他得第一,只怕全苏州的士子们都不会心服。”
即便知道归照磨这番话不怀好意思,可徐增山的那张脸却冷了下去。
“归大人此言过了。”姚知府本是个有得长者,历来有提携后辈的名声,也不以为然,对那小吏道:“去传陈艾进来拜见增山先生。”
“大人……”归照磨还想说些什么,那个小吏就要兴冲冲地跑出去。
“等等。”徐增山突然叫住那小吏。
“增山先生可有话要说?”知府姚善有些惊讶地问。
“对对对,陈艾此人品行极坏,若让他拿第一,将置我苏州正直君子于何地?”归照磨见事情有了转机,不住口地说:“别人拿第一我没话说,可让陈艾拿第一,下官不服。”
徐增山缓缓地说:“先前我说了,若有人能以诗词打动我徐增山,将我从这禅堂中请出去就算他是第一,陈艾所填的这首词虽然绝佳,可还到不了那种地步。况且,这阕词实在太短,左右不过十六字,还看不出他陈艾的真本事。诗词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灵光一现,感觉到了,写什么都有。感觉不来,写出来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这样,让陈艾继续做词,依旧是这首《十六字令》,再让兰大家唱,直到让我满意为止。”
归只磨眨巴着眼睛看着徐增山:“想来那陈艾也不过是运气好妙手偶得而已,让他接着写只怕就要露馅了。若他做不出来呢?”
徐增山哼了一声:“归大人,若陈艾再写不出刚才这样的词句,他这个第一就不用再想了。”
归照磨长舒了一口气,喜道:“如此也算公平。”
看到归照磨面上的笑容,徐增山心中冷笑一声:你归大人不就是想让儿子进我徐家族吗?就算你儿子拿第一,我未必肯让他进去,就算迫不得已让他进去,将来也有好日子给他生受。
姚善笑了笑:“如此也好,增山先生你还真是……你说陈艾是名士禀性,其实你不也如此。”
徐增山心中苦笑,暗道:我怎么同小辈子使起气来。或许真如姚善所说,我同陈艾都是一样的臭脾气。哎,看到陈艾,我却怎么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呢?
一念至此,一想起那年同方孝儒的赌约,想起当初的少年意气,徐增山不禁意兴阑珊。
姚知府朝那个小吏点了点头:“去吧,将增山先生的原话照样同陈艾说一遍。”
……
小吏出门不片刻,外面又传来几声铮铮的琵琶声,听声音,正是兰姬南排琵琶的独特手法。
这几声琵琶却有讲究,同先前的短促铿锵不同,其中还使用了不常见的泛音。
泛音这种技巧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在右手拨弦的一瞬间,虚按相位的左手手指飞快抬起,产生一种嗡嗡的回音。
泛音的音量并不大,可说来也怪,在兰大家手中,这几个音符却传得极远,一声声如洪钟齐鸣。
“山!”
屋中的姚善吃了一惊:“陈艾又填了新词?”
归照磨额上突有汗水滴落,喃喃道:“这么快,怎么可能?”
他飞快地看了旁边的徐增山一眼,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本该如此的”神情。
“本该如此。”徐增山暗自点头,心道:“本该如此,是真名士自风流,陈艾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或许,徐增山内心之中未必没有再听一曲的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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