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江湖
陆青和慕容九骑得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驹，按说到龙虎山要不了多久，但慕容九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所以两人行进得并不算快。
反正陆青也不怎么着急去龙虎山，索性就陪着她走走停停，当做是游山玩水了。
两人策马跑了许久，直到路过一座小城时才缓缓停下，牵着马在街上漫步。
慕容九牵着马还时不时看向四周那些摊子上的有趣的小玩意儿。
这座小城不大，但是人却不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文人士子、江湖豪侠也有贩夫走、卒垂髫黄发。
虽然鱼龙混杂但是每个人都各行其道，看起来倒显得井井有条。
卖东西的小贩老老实实地吆喝，来往的行人间也有欢声笑语，并不像话本里说得那样行色匆匆。
酒楼里的小二卖力地收拾着桌椅，来吃饭的江湖豪杰也没有像故事中那样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打打杀杀。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常，平常得与慕容九心中的江湖相差甚远。
“原来这才是江湖吗？”慕容九一边走一边感慨道：“我原以为江湖都是侠客和歹人的恩怨，是血雨腥风和刀光剑雨，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平平淡淡。”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江湖，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江湖。”陆青答道：“江湖不是只有名动一方的英雄豪杰和臭名昭著的狡诈恶徒，更多地还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小镇本就不大，街道自然也不长，即便两人走走停停也很快走出了街市，来到了一个小码头。
码头上没什么人，江面上也只停靠着一艘小舟，舟上一个身穿蓑衣的老者正默默抽着旱烟，颇有些怡然自得。
“我倒觉得这样的江湖比打打杀杀的江湖生动多了。”慕容九看着周遭的一切说道：“一个人若是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连睡觉都睡不安稳，那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抛弃名利选择退隐江湖。”陆青又道：“只是你莫要以为这里就安稳了。”
“难道不是吗？”慕容九不解地问道。
她回想着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人都互不侵犯，难道不算安稳吗？
陆青笑着答道：“江湖的诡谲不在表面，静水才有深流。”
随后，他指了指前面那艘小舟上默默抽着旱烟的邋遢老头儿说道：“你看那位老丈，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慕容九下意识便答道：“我看他一定是一位常年摆渡的老船夫，只是现在没人坐船所以他无事可做在那里抽旱烟。”
陆青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他非但不是摆渡的船夫，反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大盗！”
“怎么会！”慕容九娇呼道。
“若是船夫必然常年撑杆，虎口和掌心应该布满老茧，可你看他的那双手，指节粗大且关节处满是厚厚的老茧，内掌却没有半点茧子。”
“这是因为他练得是拳脚功夫，没有使用过兵器，更没有撑过杆。”
陆青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万里无云，若是老船夫，一看天便能知道今天绝不会下雨，根本就用不到蓑衣。可他却将厚厚的蓑衣披在身上，你猜是为什么？”
慕容九不知，摇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刚刚杀了人，血沾在了衣服上。”陆青答道。
“啊？！”慕容九又是下意识地惊呼。
“可他既然杀过了人，为什么不立马逃走，却反而毫不慌张地在那里抽着烟？”慕容九又是不解。
“他不是不想跑，而是被人盯上了，只要乱动就会死。”陆青解释道。
“被人盯上了？”
慕容九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根本没见到任何人影。
“不在这四周，在水下。”陆青提醒到。
“水下？”
慕容九闻言看向江面，确实能见到几支细小的芦苇杆。
她这才恍然大悟，那些人潜藏在江水中便是通过这芦苇杆来换气。
“可是那老丈为什么要杀害船上的人，水里的人又为什么要盯上他呢？”慕容九又不解。
陆青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为了钱财，也许是因为恩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谁又能说的清呢？”
说完，他便示意慕容九上马，准备离开这个小码头。
因为这里马上就不那么安静了，非但不会安静还会变得血流成河。
安静的景色未必会使人愉悦，但血腥的场面却一定会令人糟心。
他们是来游玩的，不是来看杀人的。
慕容九骑着快马跟在陆青身旁，还没走出多远后方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想来定是有一场打死打生的恶战在上演。
“唉。”马背上的慕容九叹息道：“想不到这小小的一座城里竟也有说不清理不明的恩恩怨怨，也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这便是江湖了。”陆青如此说道：“江湖就是你我他的恩恩怨怨。”
“有的恩怨可以一笑了之。”
“有些恩怨却是不死不休，纵然躲到天涯海角也避不开、躲不了。”
慕容九点了点头，方才的一切对她的震撼极大，可以说颠覆了她对江湖的认知。
“难怪江湖人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感慨地说道。
她原本还不太懂得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江湖事，背后的原因有时不重要，因为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理由，你我都左右不了别人的行为，到最后，甚至也左右不了自己的行为。
因为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而你若杀了别人，他的亲朋好友又会来找你报仇。
最终你的仇、我的仇、他的仇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理不清也说不明，所有人都被困在仇恨编织的江湖里。
想到这里，慕容九顿时觉得这所谓的江湖有些索然无味了。
她对身旁策马而行的陆青朗声说道：“我突然有些理解你的想法了。”
“理解我什么？”陆青好奇地问道。
“之前你说自己不是天下人，对一切都表现得漠不关心，我只以为是你神通高绝所以孤芳自赏。现在我却知道了，这是因为你已经看透了这天下，因为这天太小，容不下你。”慕容九如此说道。
“现在我也要说，我慕容九也不是江湖中人，因为这江湖太小太小，根本容不下我！”她豪情万丈地呐喊到。
陆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这一笑，如九天神雷震。
这一笑，似深渊潜龙吟。
天地为之震颤，万物为之俯首。
世人都道知音难觅，知己难求，
陆青既得知音又有知己，两者集于一人，这岂不正是世间难求的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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