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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坐而论道


“道!”林秀怅然一叹:“何为道?”

        杨戢听他语音中满是悲苦之意,有心想要逗他开心,左思右想,便笑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林秀一愣,不料他小小年纪,却也读过道家经典,更是记得一字不差,微微点了点头,忽然低下头来,凝视着杨戢,淡淡道:“那是别人的道,却不是你的?”

        “别人的?”杨戢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照本宣科,脸不由微微一红,低声道:“那林叔叔你的道呢?又是什么?”

        林秀缓缓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杨戢一呆:“你说得,跟我的一模一样啊!”

        林秀一笑:“怎么会一样呢?”

        杨戢心头一震,霎时间,似有所悟,有心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扎耳挠腮,急得满脸通红。

        林秀柔声道:“你年纪还小,莫要着急,以后你便明白了。”

        杨戢听得似懂非懂,虽只是短短几句,但对林秀,却也是暗暗心折不已。

        林秀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忽道:“闲来无事,你且过来,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杨戢小孩心境,一听故事,顿时来了兴趣,当下也顾不得害怕,便在林秀身旁坐了下来。

        林秀沉吟了一下,方才缓缓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土财主家乡发了大水,贫穷的人们都因为没有所要带去的东西,而顺利游在水中而最终获救了。而这个土财主却把家中的金银财宝装满了全身,奋力地在水中挣扎并向远处的一个小船呼救。船上的人大声喊他并让他把身上附带的物品扔掉,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暂且不会沉水,以便赢得别人划船去救他的时间。但这个守财奴却不能舍得扔掉自己的金银财宝。结果他终于溺水身亡。如他能把身上重重的包袱舍去,他得到的便是生命。”

        杨戢一呆,先觉有些莫名奇妙,忽然想到自己身受重伤,蓦然有悟,霎那间,百般委屈涌上心头,泪水滚滚而下。

        忽觉一只柔软的大手拂上头来,林秀轻轻一叹道:“你丹田被毁,筋脉被废,纵是能重塑筋脉,留的性命,生平却也不能再修习高明武功。”

        杨戢心头气苦,想到自己一生再不能研习武功,已与废人无异,顿觉沮丧万分,万念俱灰,忆起与卫子衿一心只想日后要做一个像他那般行侠仗义,笑傲江湖的男子汉,可曾想自己如今已成废人,别说日后去北邙山找他,就算想做个平常若能,也只怕力有未逮,念及于此,更是悲从心来,泪水涟涟而落。

        待得杨戢哭得够了,林秀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任何武功都是杀人技,自此弃武修文,少了与生俱来的那点戾气,岂不知,所得者,比失去的更多。孩子,你明白了吗?”

        杨戢泪眼朦胧,抬头看向林秀,只觉他双眼深邃如渊,其间似是含了无数伤心。想到那老财主的故事,心中蓦然一动,林叔叔武功绝顶,却被困于此,只怕那无数伤心,便是出自这一身武功,想自己若不是遇到卫叔叔这一番奇遇,本也只是一平常人,如此虽是失了机遇,却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世事无绝对,又岂能因一时得失而心灰意冷。念及于此,不由精神一振,想到林秀不惜用自己的悲苦遭遇来开导自己,心中大是感动,虽不说完全释怀,却也开朗了不少。

        林秀见他目光重转清澈,暗暗点了点头,截指一指背后:“你再看那字?”

        杨戢瞧了瞧,只觉那“道”字笔力雄健异常,龙飞凤舞间,下坼地圮,上决浮云,吞吐星汉,睥睨众生,端的是气势如浑,神采飞扬。心念一动间,正想转过头去,那字却忽地一变,弯弯曲曲间,忽然变得丑陋不堪,似是顽童随意涂抹,粗疏笨拙,可不知为何,却又透出勃勃生机。

        杨戢越看越是好奇,而那字,好似一瞬间有了生命,活过来一般,一笔一画,变得古拙深邃,似是经过细心打磨一般,清寒寂寥,意韵深远,随着心念一动,又变得钝拙滞涩,似是经过长年累月,方才连缀成形。

        当下正要细看,那笔画又变得朴实浑成,凝如山岳,直压得好似全身都透不过气来,还好此时那字又忽然变得圆润皎洁,潇洒随意,宛若银碗,白露藏霜,不着半点痕迹。

        杨戢越看越是深入,不知不觉间,竟然与那字生出感应,随着那字中的剑意变化不休,经脉间忽地生出无数股气来,随着那剑意,在体内肆意游走起来。

        杨戢顿觉五脏沸腾,呼吸艰难,浑身经脉肌肤,仿佛寸寸撕裂。不由暗叫:“糟糕。”欲要停止,胸口处却骤然传来一股沛然之力,怒潮滚滚,猛地冲入体内。

        霎那间,两股巨力冲击着杨戢的身体,泊泊然,绵延不绝。

        在两股莫名巨力的牵扯下,杨戢只觉自己似乎正被两只巨爪攫住,忽地挤压,忽地撕扯,整个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倒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孤叶,半点自主也无。

        杨戢又惊又慌,偏又无可奈何,数息之下,已是心力交瘁,蓦地大叫一声,两眼发黑,便要昏厥,却渐觉那痛痒感觉如潮水般渐渐退去,而那两股巨力,却已渐渐融为一处,恰似一股涓涓细流,在身体内绵绵流淌不绝。

        杨戢只觉双颊生津,百骸充盈,舒爽至极。心中错愕至极,尚不及细想,只见胸口处霞光闪烁,那涓涓细流汇聚成一朵青莲,闪得几闪,便自消失不见。

        杨戢只觉浑身舒畅,若不是那丹田尚在隐隐作痛,几欲以为自己内伤痊愈,抬头看去,只见林秀脸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也无,好似一瞬间老了数十岁,微一迟疑,便即恍然大悟,泪水狂涌而出,紧紧抱住林秀,哇哇大哭。

        林秀却也不去管他,轻轻拍了拍的后背,微笑道:“我在你体内埋了一颗种子,希望有一天,你能让他开花结果。”

        杨戢犹自伤心不已,泣声叫道:“叔叔---叔叔。”

        林秀轻轻一笑,目光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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