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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玉台


当年一别,秦简音印象中的诺质还是归降那晚灰头土脸、眼神暗淡无光的将领,如今重逢,才发觉对方的精神面貌大不相同。

        到了两人面前,诺质抱拳行礼:“小侯见过丞相,见过东郭将军,还望二位恕小侯失礼。”

        “不要紧,快快请起。”

        他忙去搀扶,“我这次来的急,其实是想向侯爷打听有关费独的事。”

        时隔多年,忽然听到费独的名字,诺质不由得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神色了然。

        “大人请讲。”

        他道:“敢问费独与我大昌长公主是何关系?他当年为什么要在达驳由书房刻下那几行字?”

        其实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火炮偏偏与两个钟姓人士有关,他直觉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故而做了大胆猜测。

        此言一出,莫说诺质,就连东郭朗都愕然了。

        诺质默然不语,片刻后摇头说:“抱歉,这些事我也不清楚,他不曾与旁人说起过。”

        他还没来得及失望,诺质又补充道:“不过我这里留了他一些遗物,也许对你有帮助。”

        于是他让诺质把遗物取来看看。

        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由玄铁打造而成,即使多年不曾养护,却依旧寒光逼人。

        东郭朗夸赞道:“好刀。”

        但是他的注意力不在刀身,而是刀鞘。

        鞘上涂着鎏金朱雀纹,经岁月流逝,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是以难以辨清原样,他仔细去看,却在纹路边缘发现两个小篆刻写的字——玉台。

        “果真是长公主遗物。”

        他明悟了,笑着说。

        玄铁技术本就昌国独有,鞘上独特的朱雀纹路也是昌国皇室可用,再加上边缘刻了长公主的小字,他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

        根据年岁来看,辰国的离妃应当是长公主之女,若论亲疏,费独竟是周诚的侄子,他一想到这茬就感觉怪怪的。

        他可记得周诚从前说自己当年与费独一见如故,两人差点拜了把子。

        还好没真的称兄道弟,否则辈分不是乱了?

        如今离妃和费独的身份已明,迷雾渐渐清晰。

        从而他推测,长公主与钟恒私定终身,相携奔逃,而后其女钟离被史赞尼格掳去,育有达驳由与费独二子,那份火炮图便从钟恒那辗转到费独手里。

        由此可见,吉可丹国派到辰国的使者玉辛必定为了火炮图而来。

        但是他还有一些疑问。

        费独为什么要在达驳由的桌上留下那些话?彼时辰国将灭,难不成费独是看在血缘相近的份上,提醒周诚火炮图的事吗?

        再者,虽然玉辛是从辰国窃走火炮图,可是辰国为什么在与大昌对战的时候不用呢?难道史赞尼格不知道此事?

        他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问诺质:“费独从前当真没有对你提到过相关的事情?”

        诺质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犹豫道:“他……好像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哦?说来听听。”他起了兴趣。

        诺质道:“达驳由死的那天,他在礼王府里的祠堂给离妃上香,还将小侯叫去,交代了不少事。期间说……‘给亲人留了份礼物’,当时小侯以为他说的亲人是辰国其他几个皇子,所谓的礼物也是指归顺银甲军一事,因此没有深究。”

        他听到“亲人”一词,双眼一亮。

        一定是这个了。

        他不禁思索起费独在书案上留下的那几句话。

        尖嘴喷火通天振,万家披麻哭死人。欲得安宁寻何处?一半香烛一半魂。

        前两句无疑说的是火炮,后两句会不会是费独所说的礼物的线索?

        安宁、香烛与魂,符合这些特点的,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祠堂。

        “多谢。”他按下情绪,问道:“那匕首我就带走了?”

        “好。”诺质轻轻点头。

        从应天侯府出来,他与东郭朗一起去了礼王府。

        那处旧祠堂在礼王府后园,辰国被灭之后,礼王府也荒废了,多年无人打扫,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推开王府大门,里面树木横生,野草枯黄,掩盖在雪里,看上去很是凄凉。

        祠堂稍显破败,不过整体还算完好,看得出这几年一直没人来过。

        一行人下马,踏雪入内。

        祠堂里面只供了两个牌位,其中一个写着“钟景之母钟离之位”,另一个是“钟景之舅钟晨之位”。

        东郭朗见他皱眉,主动解释道:“诺质之前告诉我,钟景是离妃去世前私下为礼王取的名字。因为达驳由与离妃并不亲厚,所以离妃没有给他取名。至于钟晨,他则是离妃的弟弟,当年由于边境战乱,五六岁时不慎走失。”

        他目光从钟晨的牌位上移开,点了点头,注意力不再放到供桌上,转而寻找费独,不,钟景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祠堂就那么大,东郭朗带人将仔细检查了桌子台子,甚至连每块石砖都敲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就差上房梁揭瓦片了。

        秦简音不信会一无所获,四下打量,最终将目光放在祠堂的房柱上。

        从整体来看,这两根柱子的颜色略有一丝不协调。

        他走过去,轻轻敲击左右两根柱子,侧耳细听,如此反复数回,终于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来看这两根柱子。”他招呼道。

        漆层十分厚重,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他也是分辨好几次才敢确认,两根柱子的声音确有不同。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指着的那根柱子上。

        他问川芎借了刀,看准一处位置,开始刮柱子上的漆层。

        防风担心心思缜密的费独会在这里设下机关,道:“还是属下来吧。”

        说着接过他手中的刀。

        随着防风手上的动作,漆皮一层层脱落,最后露出柱子黄灰的本色,本该完好无缺的柱子上出现了几道不和谐的黑缝。

        显然,这里有个暗格。

        防风换了站位,立于房柱一侧,将刀刃稍稍插进黑缝,几乎没看清他手腕如何发力,暗格就咔哒一声被撬开了,里头掉出来一本发黄破旧的册子。

        秦简音没有猜错,东西果然在祠堂。

        他走上前去,用帕子将那册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详细的火炮结构图及注释呈现在众人眼前。

        制作册子的纸张摸上去质地均匀,又富有韧性,大概这才得以保证它几十年都不曾损坏。

        造火炮及弹药的流程虽然清晰,奈何他看不懂。

        他在器物利用等方面不甚擅长,当初连在衮州兴修水利工程都要仰仗其他官员,更不用提火炮这种新型军械,能做到的就是检查有无缺页,是否完整。

        既已拿到东西,他这就要回京了,但是半路上有点心事重重。

        他知道如今需要尽早进京面圣,呈上火炮图,并将有关长公主的事禀明陛下,可是还想去一趟北疆,看看周诚如今的情况。

        若是直接回了京城,恐怕他与周诚又要许久不能见面。

        防风看出他犹豫不决,建议道:“不如公子和川芎先去北疆,属下带上火炮图,回京禀报消息。”

        秦简音一想,如此倒也可以,于是先将在西疆发现的事写在奏折里,连同匕首和火炮图交由防风带回京城。

        来时他们从银甲军驻地过了一道,此行再去北疆,秦简音赶时间,便抄了近路。

        大约在他走了有大半个月后,孙点与东郭朗接到姜挈从西北发来的信函,说是近期吉可丹频频派兵骚扰西北边境,根据探子打听,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小公子!”

        东郭朗骤然想到,秦简音既然绕道,免不了要从思州北部经过一段路,那里现今正是吉可丹作乱的地方。

        …………

        安府之内。

        之前秦简音向皇帝提议,说要立采诗之官,皇帝便着意从翰林院挑选人才,安原有幸入选,因此他这段时间都在为公务忙碌奔波,连家都回的少了。

        他母亲戴氏久不见儿子回家,便着人嘱咐他有空记得回府,说是总让元慧独守空房,实在不好。

        母命难违,安原只得抽出时间回趟家。

        吃饭的时候,田英问:“你们翰林院最近怎么这么忙啊?我爹是不是把他的活儿都给你干了?你别惯着他。”

        戴氏担忧地看向安原:“听说采风一事,陛下让洪给事从旁督促,是不是人家给你使什么绊子了?”

        上一次秦简音找洪缜帮忙还真有点用,洪祈看在自家儿子的面上,终于肯与新政派好好谈一场。

        后来两派和解,皇帝便派洪祈等人从旁监管新政一事,显示自己重用他们的意思,也算是对守旧派有个交代。

        安原闻言,连忙否认道:“没有,洪给事还算好说话。再说了,我可是连当朝秦丞相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他怎么会刁难我呢?”

        后半句显然是玩笑话。

        可是戴氏和田英还是不太相信,毕竟安原早些年不着四六的,说不定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无奈,安原只得与她二人稍微解释了一下。

        原来翰林院中虽然能人多,但也有不少自诩清高的老学究不屑于采风一事,所以许多工作只能由安原等年轻学士来做。

        试想,老学究们连稍微不符合大昌格律的诗歌文赋都要称为“野诗”“野文”,狠狠批驳一番,连身居高位的秦简音都不肯放过,自然更是对民间诗歌嗤之以鼻。

        “野诗?”

        戴氏听安原说起这些,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惆怅,“你爹年轻时也会写,不过写完了就锁在柜子里,连我都不给看,可能是觉得自己写得不好。现在倒是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放在哪了。”

        安原笑道:“是吗?那我回头可要叫下人好好找找,说不定还能把他的诗收录进去,流芳千古呢。”

        他还真不是开玩笑。

        自记事以来,他没见父亲写过什么诗,看到的尽是些艰难晦涩的古文。因此得知父亲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后,不免起了兴趣。

        晚饭后,安原吩咐连子去找父亲的遗作,自己在书房看书。

        他临窗而立,手中握着一卷书。难得休息,就连这初冬的晚风都多了几分滋味。

        “少爷,小的找到了。”

        房门被敲响,安原回身望去,就见连子手中拿着一沓诗稿。

        “速度还挺快嘛。”安原夸了他一句,“去吧,没你事了。”

        连子应声退下,随手将书房的门带上,烛火摇曳。

        窗外是一轮残月,月色似水流淌满地,映着院外的积雪,皎洁空明。

        安原拿起父亲的诗随意翻了翻,看见上面记载着作诗的年月,略一推算,大约是春闱中举后留京任职,意气风发,留下了不少豪言壮语。

        他出生得晚,安盛四十岁才与戴氏成亲,四十六岁有了他,此后没再要孩子,也没纳妾。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个严厉的人,不苟言笑,与母亲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堪称克己复礼的典范。

        想不到今日在诗歌里窥见了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安原一边看一边感慨,原来曾经的父亲竟是个一腔热血的青年,会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1”的雄心,也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2”的豪情。

        他不禁想,后来父亲是怎么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呢?

        于是他继续往后翻,直到某一篇时,诗歌风格陡然一变。

        大昌三十五年,诗题为——《和亲》。

        “……明玉台上月徘徊,昔年红颜今不在3。”

        读到这几句,安原顿了一下。

        诗里的感情安原很熟悉,因为他私下里没少写话本子,从前也爱听曲儿,所以从字里行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情愫。

        明玉台,长公主,和亲。

        他霎时间想起几年前与秦简音的玩笑。

        “这明玉台的主人是谁?起名颇有深意啊。”

        “说实话,一开始我听这名字,还疑心是哪位风流雅士倾慕长公主呢。”

        父亲……喜欢过长公主?母亲知道吗?

        他怔怔地抬起头,朝母亲居住的院子遥遥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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