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归还
程言灏下了衙,刚踏出宫门,就瞧见了朝他迎面小步跑来的和风。
和风满脸焦急地喊了句:“我的爷,您可算是出来了,可把小的我给急死了!”
程言灏眉头微蹙:“什么事这么急?”
“三爷,县主她……她进宫见太后去了!”
程言灏面色一凛,他的语调中带着几许难掩的急迫:“兰宁进宫?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和风沉吟了半刻,道:“怕有一个时辰了吧。”
云雾扶着苏知珺走到了马车前,仰头看了看天色:“马上要下大雨了,县主快点上马车吧。”
苏知珺颔首,踩着下人端来的轿凳登上了马车。
车夫扬了扬鞭子,马车就嘚嘚地往程宅方向驶去了。
马车才转了个拐,就猛地停了下来。
这一停来得太过突然,苏知珺疑惑顿起,欲要挑起车帘问一声车夫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已动作利落地钻进了马车里。
苏知珺吓得朝后缩了缩,待看清来人是程言灏,方才松了口气。
程言灏不顾她有何反应,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她对面,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
苏知珺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程言灏却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语气里有几分失望,有几分无奈,更多的,是浓浓的哀伤:“兰宁,你还是去求太后了。”
他惨然一笑,嘴角翕翕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终究还是去求太后了。”
他的眸中没有恨意,亦没有怒意,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见苏知珺默不作声,他又极淡地笑了笑,道:“兰宁,我本以为你虽恼我、气我,可你的心里依然还是有我的,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他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好似光是说出这些话,就已让他心如刀割。
苏知珺忙别开眼,不愿多说什么、也不愿再去多想什么。
岂料程言灏竟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她的脑袋朝上抬了抬,逼迫她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了片刻。
程言灏左手仍捧住了苏知珺的小脑袋,右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用他的拇指在她的眉毛、双眼、鼻梁、嘴唇上轻轻扫过。
他的动作温柔又缓慢,像是在细细勾勒她脸颊上每个部位的线条,以让他能深刻地记在他的脑海里。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重生一回,竟还是一样的结局!”
他淡然一笑,笑声里无半分愉悦,只有悲凉。
片刻后,他松开她,垂下眼帘,用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系在腰间的那块玉坠,随后他像是做了决定,伸手解下了玉坠,不由分说地将它塞到了苏知珺的手里。
苏知珺愣神,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玉坠。
少顷,她的耳边响起了程言灏的说话声:“这个给你,也……”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话毕,他没再做任何停留,动作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待车帘再次落下,苏知珺方才察觉到,他的语调里满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就像是冰水穿透肌肤,令人感到寒冷至极。
苏知珺心一紧,忙撩起车帘朝车外张望,外面已下起了大雨,远处隐约可见程言灏骑在马背上的背影,待她再要定睛看一眼时,他已消失在了雨幕中。
清泠居。
苏知珺进了屋内,忙唤来银针,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三爷是不是回来了。”
银针忙应诺退下。
须臾,银针挑起帘子,走到苏知珺跟前,禀道:“回县主的话,三爷还没有回来。”
苏知珺拧眉,沉吟了一下,吩咐说:“待三爷回来了,赶紧过来禀我一声。”
丫鬟们服侍苏知珺洗漱了一番、换了衣裳,又扶着她坐在了大炕上。
苏知珺靠在大迎枕上,不由扭头望着窗外。
近几日天已变得冷飕飕的,看着外面刮着风又下着大雨的情形,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不让下人跟在一旁为他撑把伞,骑着马任凭自己被雨淋着也不知道早些回来。
他怎能这般愚蠢!
他到底去了哪儿?
云雾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县主,时辰不早了,您可要奴婢为你铺床?”
苏知珺循声朝她望来:“什么时辰了?”
云雾忙回道:“回县主的话,这会儿已是戌时了。”
苏知珺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沉默了许久,才轻言细语了一句:“再等等吧。”
云雾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忙柔声劝道:“县主,您既然还不歇下,可要奴婢为您端来一些夜宵填填肚子?”
苏知珺挥了挥手:“不用了,你先退下吧。”
屋里安静得出奇。
苏知珺垂眸打量着被她握在手心里的玉坠。
那日去安乐伯府赴宴,在园子里和程言灏偶遇时,他曾低头看着玉坠对她说——
“在下很喜欢这块玉坠。”
“这块玉坠,是一位很重要的人亲手送给在下的。”
那会儿她就曾疑心过那块玉坠就是她亲手赠送给他的,可终究因前世他鲜少佩戴它出门,知道他不喜她送的任何东西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看来,竟然真是她送他的那块玉坠。
今生,她虽嫁给程言灏还没多长时日,可她却也瞧得明白,他每日都会佩戴这块玉坠,显然很是在意这块玉坠。
可今日他却将玉坠还给了她。
他当时万念俱灰的神情,瞬间划过她的脑海。
他这是对她死心了吗?
苏知珺自嘲一笑。
这不就是她一直在期待的事吗?
可为何还是会觉得心痛?
银针移步至大炕前站定,低声回道:“县主,三爷已经回来了,现下人就在书房里。”
苏知珺猛地抬起头来,口气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他怎么样?”
“回县主的话,三爷浑身都淋得湿透。”
苏知珺几不可察地吁了口气,叮嘱道:“叫小厨房赶紧熬一碗姜汤。”停顿了半刻,又不忘丢下一句,“叫和风把姜汤送去书房。”
银针忙应了一声是出了屋子。
待踏出屋门,银针默默摇了摇头,感慨万千。
县主分明是担忧三爷的,不然也断不会这么晚了还不肯歇下,还特意差人叫小厨房熬上一碗姜汤。
既是心里头有三爷,三爷素日里也格外疼爱县主,何况昨日云雾又曾向县主坦言相告三爷私底下为县主做过哪些事,那县主为何至今不肯搭理三爷呢?
若是已然不跟三爷置气了,又岂会巴巴地叫和风端姜汤过去?县主刻意这般叮嘱,不就是不想让三爷猜到是县主叫小厨房熬的姜汤吗?
县主一向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自打成亲后,三爷也一直待县主极好,县主究竟为了何事要跟三爷置气,乃至于要到分房睡的地步呢?
银针是觉得纳闷,和风这厢简直快要懊悔得大哭一场了。
今日下衙后,他不过禀了三爷县主进宫见了太后,之后三爷就骑着马跑远了,他跟在后头追了半天也没能追上。
直到他打定主意甘冒被老爷责罚的风险主动将此事禀了老爷,三爷这才浑身淋得湿透走进了院门。
和风心里的那块石头方才落了地。
他上前几步,扶着程言灏回了书房。
程言灏从不曾这样狼狈过,丝毫不见平日一贯的英姿勃发模样。
那双黑亮有神的双眸如今也变得黯然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厚纱。
和风顿时觉得有些讶然。
三爷这是怎么了,为何短短几个时辰内就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虽自从搬来书房之后,三爷甚少有过开心的时候,却从未见他有过这般心如死灰的样子。
怕程言灏淋了雨会染上风寒,和风忙丢下脑子里的念头,服侍他换了一身干衣裳,随后又扶着程言灏躺到了床上。
为程言灏盖上被子时,和风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额头,顿时惊得大声喊道:“三爷,您的额头好烫!”
程言灏听了竟无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承尘默默无言。
见主子不搭话,和风忙丢下一句:“小的这就找人去!”
话毕,他转身出了书房。
不过片刻,有人推开房门轻轻走进了书房。
像是被房门的动静所惊动,程言灏下意识循声望去。
模模糊糊间,他只依稀辨认出眼前出现了一抹红色。
程言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自嘲的一笑。
他这是病糊涂了吗,不然他又岂会看到一个与兰宁如此相似的幻影?
兴许只有病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才会看到什么都会把其误认作是他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
是不是只要他一刻不闭上眼睛,他的兰宁就会一直站在那里不转身离开?
程言灏唇间的笑意分毫未减,静静地凝视着站在屋门口的那抹红色身影。
红色身影踌躇了片刻后,竟倏地动弹了一下,朝他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程言灏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红色身影,惨然一笑,声音略显暗哑:“兰宁,真的是你吗?”
红色身影默默无语地走近前来,跪在了床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她仍旧没有吭声,可她的呼吸声已然在告诉程言灏,她不是什么幻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程言灏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抬起右手欲要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却又将手朝后缩了缩,怕自己的动作会惹得她动怒。
岂料她竟微微偏头朝他的右手挪近了几分,像是有些贪恋他的温存。
程言灏的心里不由涌上几许狂喜,声音温柔得像是可以挤出水来:“兰宁,你虽去求了太后准许我们和离,但你的心里还是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那抹红衣身影听了这话,忙挪动了一下身子,跪坐在床前,把脑袋软软地依偎在他的胸前,声音娇滴滴的,让人闻之销魂:“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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