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你要我背你吗?◎
叶止溪离容舸很近,楚雅凄厉的质问声透过听筒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眉头微蹙,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看到容舸突然捂住听筒后退了一步,冲楚雅淡淡开口:“我马上过来。”
容舸挂掉电话看向她,黑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害怕女孩质问他为什么会将楚父转进普通病房,也害怕他在女孩眼里会变成一个恩将仇报的坏人:“溪溪,我……”
经过齐扬这段时间对他的治疗,他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零星的记忆。他完全可以确定,化工厂的那场爆炸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楚父在这件事情上说谎了。
他一直不是什么好人,更别提楚雅在问他们家要钱的同时,还几次三番的伤害叶止溪。
所以,他将病情好转的楚父转到了普通病房,也把楚父的药换成了最便宜的那种。只是他没有想过,没几天工夫,楚父的病情会再次恶化。
叶止溪开口打断了容舸还没说出口的解释:“容舸,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医院吗?”
她回想起楚雅那天在监控摄像头下撕掉邀请函的模样,总觉得楚雅有些神经质了,她有点担心容舸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容舸微微发怔,想要慌乱说出口的解释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垂下眸,眼睛里倒映出女孩满眼担忧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轻笑出声:“可以啊。”
叶止溪跑去找章老匆匆告了别。
临走前,章老还让身边的助理掏了一张名片递给她:“叶止溪小姐,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说完,还像个孩子似的朝她挤挤眼睛。
她听懂了章老的暗示,冲对方甜甜一笑:“谢谢章老先生。”
叶止溪跟着容舸一起走出酒店。
晚上的温度很低,一阵寒风吹过瞬间驱散掉了残留在他们身上的热意,叶止溪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衣服上的帽子包裹住了她的脑袋。
她懵懵抬眼,看到容舸低着头,帮她将帽子两侧的细绳打成结。原本宽松的帽子瞬间抽紧,贴在她的脸上,一点儿冷风也灌不进来。
“小心感冒。”
容舸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冲她笑笑:“走吧,我们去前面打一辆出租车。”
叶止溪乖乖点头,连忙抬脚跟在容舸身后。
她和家里的司机说好了,让他等到画展结束的时候再过来接她。现在距离画展结束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司机一时也赶不过来,打车显然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酒店门口有一段台阶,两边的路灯不太亮,叶止溪有点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她走得很慢,生怕会不小心一脚踩空。
容舸迟迟听不到身后响起女孩的脚步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就看到女孩双手撑着遮在脸颊两边的帽檐,慢吞吞地下台阶。
她帽子上的那对兔子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简直乖的不像话。
容舸喉结微动,向叶止溪伸出手:“伸手,我牵着你走。”
叶止溪的视线从少年稍显粗粝的大掌上划过,脸颊微微发热:“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她的声音又低又软,风一吹就散了。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容舸把手收回去。
她再次抬眼,发现容舸的唇角眉梢都染着笑意:“不想牵?那你想让我背你吗?”
叶止溪猛然间瞪大双眼,犹豫了一会,才慢慢把手放到了容舸的掌心里。
容舸的掌心滚烫,她只能开口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我其实有一点点的夜盲症,一直也没有治好。”
“别怕,我牵着你,不会让你摔倒的。”
容舸一边说一边握紧了女孩的手,小手绵软,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娇养长大的女孩。他暗骂自己卑鄙,故意用二选一的方式来逼小姑娘牵他的手。
一路下了台阶,容舸松开了叶止溪的手。
冷风吹过,叶止溪手上残留的余温立刻就散了。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踮起脚尖,把手塞进了容舸的外套口袋里。
容舸诧异地低头看她,她偏过脸,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目光,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冷呀,冻手。”
容舸抿抿唇,很快把自己的手也揣进了那只口袋,然后,握住了叶止溪的手。
酒店门口的街道禁止出租车驶入,只能走到酒店外面再打车。
叶止溪和容舸还没走几步,一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突然停在两人面前,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慕容宣带着笑容的脸:“叶小姐?好巧。你们要去哪里,需要我载你们一程吗?”
慕容宣的眼神还在两人身上来回游弋。
叶止溪不自在地将手从容舸的口袋里抽出来:“不用了,我们要去医院,不顺路的。”
“顺路,怎么不顺路。”慕容宣轻笑一声,“你有朋友也在场,难道还怕我卖了你吗?”
说话间,容舸的手机铃声如催命般再次疯狂响起。
叶止溪扫了眼容舸的来电显示,打电话的还是楚雅。
她迟疑片刻,伸手拉开了车后座的车门:“那麻烦您了,慕容先生。”
现在这个时间出租车的确不好打,叶止溪索性也就不再推辞了,只是她还是不太想和慕容宣坐在一起,只能看向容舸:“你坐后排吧,我坐前面。”
说完,她也不等容舸回答,拉开前排的车门坐了进去。
她自然也没有看到,容舸在夜色中悄悄勾起的唇角。
这是容舸第二次见到慕容宣,两次相遇,慕容宣对叶止溪的态度都很殷勤。他以为自己面对这位霸总会像面对齐扬一样自卑,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告诉他,慕容宣是个废物。
容舸坐到了后排,和慕容宣肩并肩。
慕容宣的脸倏地一下黑了,好在车厢很暗,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以为叶止溪会和他坐在一起,没想到她竟然让容舸坐到了后排。
他心里暗暗鄙夷叶止溪还是个不懂为人处世的黄毛丫头,但是还得没话找话:“叶小姐,我听说棋硕获得了参加明年奥运会的资格?”
“是呀。”
听到慕容宣提起叶棋硕,叶止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哥哥在前段时间的世界拳击联赛里,获得了他们组的第一名。”
慕容宣微微颔首:“棋硕一直很低调,也没听他在外人面前说起过。”
“哥哥他,不低调呀。”叶止溪想都没想,下意识的开口,“他已经连续庆祝一个星期了,每天都叫着他的好朋友们出去通宵。”
慕容宣一哽。
他本来想借着叶棋硕来和叶止溪套近乎,结果她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怎么都不能再说出他和叶棋硕关系很好的话。
容舸听着两人的对话,偏过头,无声的哂笑了一下。
沉默半晌,慕容宣干笑两声,试图缓解尴尬:“呵呵呵。这个棋硕,庆祝夺冠竟然也不叫我,真不够意思。”
说话间,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叶止溪向慕容宣说了声谢谢,跟在容舸身后急匆匆地进了医院。
容舸停顿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她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牵住了容舸的手。
慕容宣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两人的背影拍下照片,随手发给了叶父:【叶伯父,我无意间遇到了溪溪,她和一个叫容舸的男生先从酒店出来又火急火燎地去了医院。我担心她被人骗,所以告诉想着告诉您一声。】
既然容舸不肯卖给他软件,乖乖钻进他的圈套,那他只能借着叶父的手来打压容舸了。
他就不相信,以叶父宠女如命的姿态,能允许叶止溪和容舸这种穷鬼早恋。
慕容宣压根不知道,叶父看到他发来的信息时,厌恶地拧了下眉头:“真是多管闲事,竟然还污蔑溪溪和容舸的关系。”
叶止溪邀请容舸参加画展的事情,叶父完全知情。
更别提,叶父早就从班主任的话里了解到了容舸的优秀,还开出丰厚的条件想要资助读书。没曾想,少年很有骨气,婉拒了他的资助。
……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牌子上急救的灯亮着。
叶止溪和容舸出现在走廊时,眼眶通红的楚雅歇斯底里地冲了上去:“容舸!你竟然把我爸爸转出了icu!他要死了!”
容舸害怕楚雅伤到叶止溪,连忙将她护在身后,任凭楚雅怎么抓挠他都死死护住叶止溪。
叶止溪躲在容舸怀里,微微仰起头时,可以看到容舸的喉结。她刚想告诉容舸不用保护她,下一秒,她看到容舸的脸颊上猛然划出一道血红色的指痕。
她连忙推开容舸,又伸手用力地推了把楚雅:“楚雅,你发什么疯?!!”
楚雅冷不防被叶止溪这么一推,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叶止溪!”
“容舸一家已经负担了你爸爸几年的医药费,还有你的各种花销,他没有对不起你。”叶止溪蹙着眉,看着容舸脸上的血痕有点心疼。
容舸听着女孩这么说,神情微微动容。
只是当他再次低头看向楚雅时,目光中就只剩下冰冷:“医生说,他病情好转,才将他转出了重症监护室。这件事,你可以找医院核实。”
楚雅胸腔上下起伏着,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并不接话。
她自然也听医生解释过这一点,可是她需要找一个人来甩锅,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容舸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爸爸如果不是为了救容舸,根本不会出事!
想到这里,她眼神一冽,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再次扑上去,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大夫走出手术室,卸掉口罩:“容舸、楚雅,病人想要见你们。”
楚雅收拢心神,先一步走进手术室。
叶止溪轻轻扯了下容舸的衣角,有些担心:“你和楚雅呆在一起没关系吗?她要是再打你,你要记得躲呀。”
容舸心软得一塌糊涂。
明明那么多人都说他是疯子,是怪胎,女孩竟然还会傻乎乎的担心他在楚雅面前吃亏。
他抬手揉了揉叶止溪的发顶,乖哄道:“我知道了,你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你。等我出来,就送你回去。”
叶止溪点头应下,一直追在容舸身后把他送进手术室,这才压下心里的忐忑,走到走廊的长椅前坐下。
……
手术室的病房里,四周一片白茫茫。
容舸走进病房,楚雅正跪在地上,抱着楚父的手微微啜泣。他抬眼看向病床上满脸烧伤疤痕的男人,脸上神情淡然:“楚叔叔,你说谎了。”
他的这句话一出,楚雅猛然间抬头看向他,满眼诧异。
病床上的楚父双目瞪得巨大,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响声:“容舸、容舸,舟舟……”
他的嗓子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火燎了,沙哑得厉害:“舟舟……”
“我不知道你说谎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容舸看着病床上情绪激动的楚父,不为所动,只是轻轻转了转手腕,“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很快想起来。”
楚父的脸上流下两行浊泪:“对不起,对不起舟舟,我没有办法。”
楚父颤抖着终于说出了真相:“我当年赌博欠下巨额债务,本来想着点燃工厂再及时灭火,好让你的父母感激我帮我还债。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会目睹这一切,我忙着去抓住你不想让你乱说话,结果不小心害你磕到了头,我也没能控制住火势……”
等到容父容母发现厂房着火,忙着带人进去救火,结果发生了爆炸尸骨无存。
楚父在最后一秒或者是良心发现,或者是愧疚难安,总之护着容舸离开火场,自己却被重度烧伤。
他害怕自己一旦死后,女儿楚雅没有人照顾,这才临时起了撒谎的念头,将这场大火的起因推给容舸,容家人因为愧疚和对他救出容舸的感激,一定会好好对待楚雅。
“不,不,不是的。”
楚雅疯狂地摇头,根本不愿意相信楚父口中的话,“你在骗我,一定是容舸威胁你这么说的,对不对?对不对啊爸爸?!!”
容舸依旧面无表情,他扫了眼桌子上线条逐渐趋于平缓的心电图,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这叫什么,楚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楚父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求求你,舟舟。看在我看着你长大的份上,在我死后,帮我照顾好楚雅,求求你。”
“楚叔。”
容舸的声音凉薄:“照顾她?你想太多了。”
他终于上前走了两步,将被子给楚父捏好:“你的后事,我们容家也绝不会再插手。我们当了好几年的替罪羊和冤大头,已经够了。”
楚父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枯槁的手指,喉咙像残破的风箱一样发出呼噜声,似乎还想说什么。
只是,他没有能说出口的话被一串尖锐的仪器声所覆盖。
楚父的手指瞬间泄了力,满病房只剩下楚雅呜呜呜的哭声。
容舸看向病床上失去生气的楚父,终于看向了楚雅。他的眼眶猩红,唇角却带着骇人的笑容,吓得楚雅连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楚雅,这里有监控。”
说着,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楚叔的话,我也录音了。我希望你能从此消失在我们一家人和叶止溪面前,否则……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楚叔是杀人凶手,而我们一家才是受害者。”
楚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恨了容家这么久,到最后,楚父对她说,他才是当年那场大火的真凶。她觉得很荒谬又觉得很可怕,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相会是这么肮脏。
哒哒哒——
容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楚雅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再次开始嚎啕大哭。
“对了。”
容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去而复返:“事情的真相,我不希望我的爷爷奶奶知道,懂吗?”
楚雅白着一张脸,缓缓点头。
容舸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在无人的走廊拐角,他抬起袖子,飞快地抹掉了眼眶溢出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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