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极简刀法

女子此刻来到昏暗潮湿的柴房，并不单单是为了对周申旸落井下石，毕竟自己对于那个正躺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至极的男人来说，是个连仰望都不敢仰望的可怕存在。

她在这个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地方已经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在很小的时候她便跟随当时的老师学习杀人的技巧。而她修习的杀人术，有一个能一言概括的名字——极简。

极简术流传于王朝建立以前，地处极西北的丹国，丹国小到从未出现在历朝历代的史书上，在王朝现存最浩瀚渊博的，由上一任帝师李唯止率领一众老学究，历时十六年才编纂完成的地理志《泰博典》上，对丹国也仅有一句话的描述。

“古丹国，据传曾短暂出现于昆仑山脉和祁连山脉交汇处，地势高险，滴水成冰。曾有族人售卖丈余六趾巨足于集市，后举国消失于世。应为陨于天灾。”

女子的师父曾经告诉她，在消失了的古丹国，有一位被民众敬仰了好几百年的神仙。因为古丹国地处偏远，和外界没有任何的商业往来，终年严寒又不适宜耕种，是那位神仙帮助居民学会了打猎为生。

女子曾经不解的问师父，既然那么寒冷，动物早都跑光了，打猎能打到什么啊。

师父只是笑笑，说就是因为打不到人们活不下去，所以最后才灭国的啊。

其实古丹国所狩猎的，并不是一般的野兔野马野鹿等牲畜，虽然偶尔遇见野鹿也会猎杀回去用做平日的口粮，可是大部分时间他们需要狩猎的，都是一种通体雪白唯有额间长有如老虎斑纹的黑毛的异兽。异兽被丹国人称作做驳，驳额头上长有一支角，在驳死后角就会迅速干枯，不易储存。但是驳的毛皮是抵御寒冷的最佳选择，用完整剥下来的驳皮涂一层油脂，再用雪擦拭干净，冬天躺在驳皮制作的毯子里，外面寒风刮的再凌冽，也不会感觉到寒冷。而且驳肉不易腐坏，适合长久保存，哪怕是生吃，也格外的味道鲜美。

偶尔也会狩猎一种名叫玃如的猛兽。玃如长的虽然不如驳那么吓人，但是因为长有人类一般的前肢，并且反应奇快，力大无穷，往往需要好几个男人配合默契，结成共同御敌的阵型慢慢收紧，用利刃精准的切开玃如满身硬甲的关节处，关节接缝处没有硬甲覆盖，相对柔软，掌握得当就可以拆解掉玃如的四肢，让它动弹不得，最终被切开心脉放血而死。

丹人遇见玃如，宁肯豁上几条壮年男子的性命，也不能让它逃之夭夭，因为这种异兽报复心理极强，并且对人类很是仇视，如果让它跑掉，说不定哪天夜深人静就被它钻入帐中，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啃噬个干净，而第二天又找不见它的踪迹。

丹国建立初期，就曾经被大群的玃如祸害得差点灭国。还好出了一位天生武学奇才的男子，研究出了一套招式简易到只有八招，人人都可以轻松习得的刀法。

刀法没有美轮美奂的花俏架子，每一招都专门攻敌四肢，瞄准关节的接缝处，用来寻常的打架斗殴肯定是太过暴力，但是遇见需要以命相搏的情况，则往往能见奇效，几招之内就可以让对手四肢关节尽断，丧失战斗力。

在男子的带领下，丹国人民袭杀了玃如群，从那以后，玃如基本消失匿迹，偶尔碰见的，也都被丹国人的精湛刀法再度击杀。

于是男子便被奉为了丹国的传说，神明一般的人物，死后几百年也被人膜拜。

刀法本身并没有名字，后来女子的师父来到了丹国故地，在带女子走出群山之前，对刀术进行了改良，八招演变为六十四招，并辅以深厚内力作为根基，每一次挥刀不仅仅是刀刃的直接杀伤，用深厚内力覆盖刀面，哪怕是离刀刃还有寸余的距离，只要被无形的内力划过，也会立刻被切经断脉，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

并且所有的招式，都更引申为，击杀对象不是对四肢关节更为繁琐的异兽，而是相对身躯构造更加简单的人，每一招都变成了专为击杀人而存在的。

师父给这套虽然内力需求极为复杂，但是单论刀术招式来讲简单到极致的刀法，取名叫——极简。

女子自打记事起，便跟随恩师一路南下，记忆中曾经走过天寒地冻的雪山，也曾乘舟渡过大江。儿时的印象总是会把很多事物看起来格外庞大，所以记忆中的大江，现在想来应该不过是个水流平静的河流，不然在她那么小的年级，单纯乘舟而不是乘船，很难安全到达对岸，而且记忆中一路上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

但是雪山，哪怕是到现在也肯定，是那种直插天际的高耸雪山。当时感觉自己走啊走啊走啊，感觉每一天都是快要熬不过去的最后一天，每一天都会随时死在万年不化的积雪里。

在刚出发跨入雪山后不久，老师曾用风干了的牦牛肉，裹入黏米中，又找寻潮湿不容易折断的树皮在外面缠了一层又一层，用雪山脚下的溪水煮熟后递到女子面前。老师告诉她这在中原被叫做粽子，说今天是女子的生日，中原寻常人家每逢孩子的生日都会给孩子煮鸡蛋，做长寿面，还会缝制新衣服。老年人过寿则会收到晚辈用面粉做成的寿桃，用来彰显喜庆。而富贵人家的过法就多了去了，但是师父也没见识过富贵人家的生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在经历过几百个风雪交加的日日夜夜，在双手双脚都被冻的失去知觉，一开始还能在老师的催促下，浑浑噩噩地往前行走，后来一直处于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的状态，趴在老人的背上由老人背负着前行。

等到终于见到了刚刚抽芽的草地，见到了长着角的小鹿蹦跳着在远方跑过。牦牛肉早就没有了，黏米也早就没有了，消瘦得脸颊凹陷眼眶突起的老师摘下了一朵野花插在小女孩的耳际，如释重负的笑道：“伢儿，今天是你的生日。”

再后来，就是一路没有波折的南下，再南下，直到到达了现在的濯阳六镇，见到了刚刚封藩过来的濯阳侯，那时候濯阳六镇外还没有冰冷坚固剑气森森的城墙。

老人对小女孩说，以后这就是你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我们都需要听他的话，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用生命完成主子交给我们的任务。

最后小女孩就来到了这个濯阳六镇外八百里驿路上的小客栈，成为了一名“前哨杀手”。

我作濯阳前哨，杀尽寻衅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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