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后九天

远不是书中女子寻常妆容，距离王朝时下流行的妆容，更是差别大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正是这样跨越时代的妆容，更能显出女子的精致美丽，身姿曼妙。搭配上这一身纯白色的长裙，尤其显得五官温柔动人，堪称绝美。

眼似一弯湖水，漾着碧波；鼻是画中廊桥，骄傲挺直；嘴是汪洋里倒影出的新月，更是柔美多情。

一瞬间，时间仿似在女子耳畔静止，而在这无穷尽静止的浪涌中，姹紫嫣红花容月貌钟灵毓秀等等形容世间女子姿色的词语，似乎用在刘倩兮身上，都不太够用。

周申旸笑着看着女子的背影，心里期盼着女子能满意的回身，给自己一个夸奖。

不料刘倩兮所为大大出乎了周申旸意料。

刘倩兮转头，一把挥出手中玉钗，对周申旸大喊。

“你给我画这么美干嘛！你知不知道我会杀了你的！”

转头飞一样的翻身上楼，只留周申旸一脸无辜的愣在原地。

一支玉钗插在自己面前的桌上，钗上玉石支离破碎，散落了一桌。

刘倩兮掩上房门，就像没有人知道她为何突然愠怒一样，也没有人知晓，此刻，她已无声的泪流满面。

从小生长的环境，注定了刘倩兮一直以来冷酷无情杀人决不手软的性格。但是从未接触过世事的她，也从不知晓什么是爱情。

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那个伟岸男子，对自己温柔说话，心中觉得那男子就是世间最值得宝贵的人。

后来二十年身处这间客栈，虽然兼顾修行，但是毕竟无聊时候占据了大多数，性子也就越发的冷了下来。

还好有濯阳城内每年年初，送来的那一车车书，大多是地理志，正史或者是野史，再不然就是王朝学究所著著作。当年识字不多的她遇到不会的字，便向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老妪询问，老人也都是慈祥的有问必答。所有的书刘倩兮也都一字不差看了个遍。

偶尔有几本讲述当世男女的言情之作，因为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所以她读的更是认真，奉为宝典。闲暇时读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书中女子对所爱男子的日日盼望，她不是很笃定，可是觉得自己对那个伟岸的男子的期盼，应该就是爱情。

所以她才会想要知道自己的姿色如何，有了柴房一问。

所以她才会想要学习周申旸所教的穿衣打扮之类的知识，想着将来如果能有一天接近那人，总要去试探试探。

但是她此刻才终于明白，有些年少时的幻想，其实并不是爱情，仅仅是对于不孤独的渴望。

如今和一个必死的男子长期接触下来，竟然动摇了自己的心思，看到男子超乎自己想象，总是展露出的笑容，刘倩兮竟然发现原来这才是爱情。

泪一滴一滴从脸庞滑落，刘倩兮一头扎进了被子里，也许这样不看这世界，世界就能短暂的，忘记了她的烦恼。

把自己闷在房间整个下午，直到黑井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姐下楼吃饭了”，不见回应正在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想要冲上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刘倩兮才缓步出现在了二楼。

不知周申旸是不是因为授课和化妆都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此刻吃饭竟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己趴在地上，而是有些恬不知耻的，继续坐在饭桌旁。

看见换了一身更素雅的翠绿色长衫，衣服上没有任何点缀装饰，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的刘倩兮慢慢走下阶梯，周申旸在感叹这个女子学习真是进步奇，快衣品越来越好的同时，也在想她究竟有多少套衣服，来到这里怎么说也将近二十多天了，竟然不曾见过她同一件衣服穿过两次，更何况有时一天两换或者三换。

再转头看了眼从来只有那么一件破败坎肩，唯一多出的衣服，都给了自己的黑井，地位差异对比就显得越发鲜明。

这些日子每当刘倩兮在楼顶睡熟，黑井才敢去清洗身上的衣物，脱掉这一身自然没有别的换的，几乎每晚周申旸都能看到黑井光着腚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

刘倩兮自然不想，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曾经哭红了眼睛，所以下楼时特意换下了褶皱的长裙，又在房间的水盆里洗了把脸——那个时候的妆不防水，所有的细致妆容早被她哭花，成了一片。

心里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的周申旸，试探性的问道：“怎么都洗干净了，对我化得妆不满意？”

刚刚用冷水洗了脸，水珠还没完全干的刘倩兮肌肤显得晶莹剔透，只是表情却是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冷若冰霜。

“满意，但是不能长久。”思考再三还是没能违背本心说出不满意，刘倩兮回答道。

“那先吃饭，吃完饭我教你，你自己学会了，就什么时候化妆都可以了，就能长久了。”周申旸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碗筷。

刘倩兮突然怒目圆瞪，紧盯着周申旸，一字一字咬牙道：“不准在我面前笑，再笑，我就剜了你的眼睛，撕了你的嘴，让你永远都笑不出来！”

周申旸立刻蔫了下去，对这个杀人不眨眼，说话更是凶狠无比的女魔头，他真是一点没办法。这么些时日以来，好不容易觉得能稍微摸透她的心思，不至于让她对自己恶语相向了，怎么突然之间又变了个人。

周申旸低头看着桌子，大气不敢喘，更不敢抬头去看这个性格完全不像外貌那样惹人喜欢的女子。

看到周申旸被自己吓得夹起了尾巴一般，刘倩兮突然像是散了气的皮球，所有的杀伐气焰一瞬间就全散了去，在心里的天人交战中，理智稍稍的向情感做出了一点点的妥协。

就最后九天，就让我再任性这最后九天。

刘倩兮缓缓落座，拿起筷子，语气并不平静，微带缠斗地说道：“算了，你也听到了官兵十日之后就会来，所以无论怎样，最多再让你活九日。九日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你，但是这九日，我尽量不会对你恶语相向了，也不会太多的欺负你。你只需继续教我音律就好，化妆我就不学了。”

有些美，体验过一次就够了，再以后，也不是相同的美。

周申旸探头探脑地瞥了一眼刘倩兮，见刘倩兮态度诚恳并不似说假话，试探的问道：“那……那我还可以笑么？”

刘倩兮冷冷道：“随便吧。”

然后又补充道：“这些日子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黑井，让他尽量给你做。”

丝毫看不出周申旸有任何自己即将身首异处的觉悟，完全像是个孩童得到了一个心仪玩具那样，看着刘倩兮展颜笑道：“谢谢姐姐！”

被这笑容突然击得崩溃，刘倩兮不知从哪变出一般，手中多了那把玉质短刀，一瞬间从桌子对面飘到了周申旸身侧，刀锋架在了周申旸的脖子上，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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