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朦胧

日暮时分，夕阳西斜。

        裴嘉延与顾念朝在顾家用过晚膳后告别顾母，马车便往裴家驶去。

        马车上，顾念朝突然想起两日后的县学院长夫人的寿辰宴会，县学院长夫人的寿辰宴会定然会有不少学子、清流书香世家以及勋贵人家的家眷来参加。若是能利用好这一次的曝光机会，那后续珍宝集的生意打开也能多一分便利。打定主意后，顾念朝有些好奇的问裴嘉延：“裴嘉延，过两日便要去参加宴会了。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了解你能和我大概说一下这位夫人的喜好吗？我想为她准备一份祝寿礼。”

        望着面前有些跃跃欲试的少女，裴嘉延明白她心里是有数的，缓声道：“王夫人名唤俞玥，平日穿着多是清新素雅的，但听说她年少时极其偏爱杏花等娇俏清新的花与颜色。阿念若是有想法，可从此处下手或许王夫人会喜欢也说不定。”

        顾念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快一个关于王夫人寿礼的想法很快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一边，马车刚在裴家门前停稳顾念朝便一路小跑着往书房跑去。裴嘉延在身后看着顾念朝翩跹翻飞的衣袖与一摇一晃的步摇，素来冷淡平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看来顾念朝这是有主意了。

        书房内

        顾念朝正认真的画着图样，耳边落下一碎发，微风拂过，碎发便随着微风一下一下的拂过脸庞。

        刚刚灵机一闪出现在脑海中的图样逐渐在手中成型，仿佛这个图样已经在她的心中构思了千百万遍。

        画纸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金簪的大体形状。

        设计好簪子的大体形状后，顾念朝想着王夫人的闺名中带“玥”字，便决定在这支簪子中融入月与杏花的元素。

        金簪上并没有添加什么繁琐复杂的纹饰，以简洁为主。只在簪子的末尾处弯出了一轮初升的圆月，圆月前点缀着一树盛开着的杏花花丛。

        思考了片刻，顾念朝又提笔画下了一副耳环。

        耳环并不对称，一边长度略长些耳环上缀着从花骨朵到盛放的杏花，行走间一摇一晃别有一番风味，而另一边则较寻常耳环更短些，是用黄宝石坠成的一轮弯月伴着盛开的杏花。

        时下流行的耳环多是对称的，若是求新求特殊，这不对称的耳环或许能讨得王夫人的欢心。

        一鼓作气，顾念朝将两张图样一气画成正琢磨着要不要为王家的小娘子再画一张发饰图样来着。眼前的画纸与手中的画笔突然就被抽走了，顾念朝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裴嘉延来了。从神思状态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原来远处的灯油已经所剩不多，稍微活动了一下更是感到脖子僵硬酸疼，手腕也是酸楚的不行。

        裴嘉延望着眼前愁眉苦眼，表情痛苦的小娘子心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颇有些无奈道：“阿念，夜已经很深了。”

        顾念朝望着眼前面色恹恹的裴嘉延，有些心虚。没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今晚所画的两张画纸图样后，便跟着裴嘉延回到了卧房。

        今日，裴嘉延开始继续前往书院上学了。天色微亮，顾念朝起身将裴嘉延送出门后。便又回到了书房，准备再画多一张图样赠送给王夫人家中的女儿。

        顾念朝坐在桌前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簪子的初始图样。四月中旬到五月上旬正巧是紫藤花的花期，而到了五月中旬左右满园紫藤花已接近凋零。何不制作一支紫藤花步摇赠给王家小娘子呢？步摇不似金簪，轻灵跃动正与王家小娘子的年纪相称。

        步摇的图样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贝母制成的素白蝴蝶缀在簪尾，几片绿叶的遮挡下延出紫藤花苞，再以细小珍珠结在金色细链上串成流苏坠在紫藤花苞下，显得既轻盈又生气蕴然。

        首饰图样画制好后，便是制作流程了。顾念朝将几份图样带好，便出门往珍宝集赶去那边有专业制作首饰的簪娘。时间紧迫，留给顾念朝的时间并不多。

        顾念朝从选料、打造型到簪子正式开始制作的每一步流程都亲自动手，每一细节都力求打磨到完美极致，让人无可挑剔。

        转眼已是日暮时分，顾念朝抬头往天边望去。方才出门前仍是万里晴空，现在已是乌云密布大雨将至的景象。由于没有带上雨伞，顾念朝来不及多想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妥当拿回家中继续制作。

        正准备出门，顾念朝就看见裴嘉延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下等她。

        柳树下，他身着一袭竹青色的云锦长衫，神情淡淡的站在那里，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蓦然地，顾念朝有些不希望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裴嘉延的脸上，她一直知道裴嘉延身上藏有很多的谜团。多年前初识裴嘉延时，他眼中刻骨的恨意与待人的疏离让她知道或许他的身世并不简单而这些年来裴嘉延所展现出来的才学、气度更是让她坚定了这一想法。

        或许这一份骨子中带着的疏离与他的经历有关，她并不知道裴嘉延心中在密谋些什么，但如果裴嘉延有需要她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顾念朝迈着步子奔向裴嘉延的方向，或许是听见了声响，裴嘉延抬起头看见了她也往她这边走来。

        “裴嘉延，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了？”顾念朝笑盈盈的望向裴嘉延，还略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绽出两粒小小的酒窝衬的笑容更加淸甜。

        “我从书院回来看到你不在家中又看到这天快要下雨了，向小厮打听你来了这担心你没有带伞所以就过来了。咯，这是街口刘大娘家的芝麻烧饼。我记得你很喜欢吃大娘做的烧饼，快趁热尝尝味道有没有变。”

        说着拿出了烧饼递给了顾念朝，顾念朝接过烧饼竟然还是温热着的，轻咬了一口酥脆略带焦香的饼皮、浓郁醇厚的芝麻香味、咸辣适当的蘸酱，多种口感短时间内集中的在口腔中爆开，果然还是刘大娘家不外传的烧饼手艺。

        顾念朝正想说些什么来，突然一顶油纸伞便拢住了她，裴嘉延歪了歪头示意她说下雨了要赶紧回去才行。

        朦胧的雨幕中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伞下的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安静的气氛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中流淌。

        顾念朝愣神的想着，刚刚自己想说些什么呢？或许是从没有人待她这样好，原来在雨天有人还记挂着自己会不会没有带伞是这样一种体验。

        一路无言。

        回到裴家，裴嘉延为她拿来了擦拭雨水的布巾时她才发现原来裴嘉延衣衫的另一边早已经被雨水打湿大半。刚刚雨水几乎没有打湿她的衣衫原来是裴嘉延将伞的大部分都向她这一边倾斜了，望着裴嘉延鲜艳红润的唇色与泛着青白的脸色的产生的鲜明对比。

        她抓过裴嘉延的手臂用布巾将裴嘉延唇上的唇脂擦净露出了底下接近紫绀的唇色，双手与脸颊皆是一片冰凉。顾念朝是又急又气望着身旁的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连忙将裴嘉延扶往卧房床榻上。

        看着裴嘉延昏迷中也在难受的微微皱眉，汹涌的歉疚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这些年随着年岁的增加，裴嘉延的心疾已经极少再犯了，大夫也说只要好生将养着便也和常人无异只是身体偏弱较旁人更受不得凉气。

        而现在裴嘉延的心疾因为她又再一次的引发了，顾不得再难过流泪顾念朝想起之前何郎中来为裴嘉延看诊的时候曾抓来几幅药，说若是裴嘉延的心疾再发作可以将药熬煮服用。

        思及此处，顾念朝为裴嘉延掖好被子便快步走到厨房熬药。趁熬药的时间，顾念朝快步走向大门口让看门小厮快去何氏医馆请何郎中过来。说完便又往卧房赶去，她实在不放心裴嘉延独自一人留在卧房中太久。

        回到卧房，顾念朝就看见裴嘉延已经醒来正靠坐在床旁看到她进来还努力扯出了一抹笑。顾念朝看见他的笑容就想起刚刚的场景，裴嘉延手脚冰凉、面色青白，仿佛一尊了无生气的玉雕一样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眶就忍不住发红。

        或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休息裴嘉延的脸色的脸色较刚才的青白多了几分血色。顾念朝悬着的心微微放下，独自坐在木桌边生着闷气。

        这时，何郎中提着药箱走了进来。瞧见这样的气氛也没有多问，径直走向了床边给裴嘉延号脉。半晌，何郎中抬起手抚着胡须说：“裴郎君这心疾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先好生养着。我之前开了些药方，现在可以用些。”

        不一会，一名婆子端着一碗药上来。顾念朝想也没想接过药碗，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将药给裴嘉延喂下。或许是知道顾念朝在生气，平日吃药最怕苦的人这一回药也喝得及其乖顺。

        很快一碗药就见了底，顾念朝从袖中荷包拿出一粒蜜饯给裴嘉延递过去。

        那何郎中见裴嘉延已经无碍也先行告退了，见眼下无人顾念朝的眼泪没有再忍住，哽咽道：“裴嘉延就你最爱美，整天涂着唇脂。连自己不舒服了都不知道吭一声，如果万一你出了意外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心疾突然发作没有处理好会…会…，你想要急死我吗？”

        裴嘉延抬头望着伏在自己床前哭的泪眼朦胧的女孩，心下一动轻轻的抚摸过顾念朝的额头。

        顾念朝的哭声戛然而止，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向裴嘉延。

        裴嘉延也似乎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悻悻的将手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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