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情不负
夜色已深,空气依旧湿热,巡逻也很是严密,只是尉迟烨不欲人跟着,挥手便让人退下了,自己背着手顺着军营外的小路慢慢地走了出去。
乔羽飒见时机到了,立马瞧瞧跟了上去。
两人已近三年未见,之前一直有大批的人跟着,她在人群中也瞧的不真切,这时候只他在她之前走着,便瞧见月光之下他一头的白发。
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圣上一夜白头之事,只是亲眼瞧见他披落在脊背上的白发,心底就些微的有些发酸。
乔羽飒身形轻盈,又控制呼吸,加上丛林之中虫鸣之声不绝,尉迟烨倒也未曾发现有人跟踪。
跟了他约莫两炷香的功夫,便见他在一个水塘子旁边停下了,然后动手开始脱衣服。
乔羽飒躲在树后,尉迟烨功夫虽好,这树叶飒飒有声,所以她跟的也近了些,这时候见他动手脱衣,不禁有些傻眼,他这深夜独出,难不成便是来洗澡的?
乔羽飒有二十多日不曾沐浴,这时候见他下了水,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痒了起来。
踌躇半晌终究觉得机会难得,若是这时候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他能单独外出了。
她这时候等着他洗完澡,然后冲出去么?
于是捂住眼睛转过身,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待他洗完澡要如何拦住他,不留神间,脚下便踢到了一块碎石。
她大惊连忙回头,却听身后哗啦一声水响,还未等她动身,一只手猛地抵住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树上。
乔羽飒一口气没上来便被人切断了空气,双脚又不得着地,一时间双眼发黑,两耳之中尽是嗡嗡之声,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一双冷电似得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慢慢的,那目光竟柔和了下来,原本扣在她咽喉之上的手,也慢慢地松了下来。
乔羽飒瘫倒在地上,捂着脖颈咳得惊天动地,尉迟烨下手太狠,差点就将她掐死了。
待她觉得好些了时候,才发现眼前有些发黑,尉迟烨不知何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乔羽飒深吸了一口气,半晌猛烈跳动的心脏才平复了下来,她知道尉迟烨是认出她来了,却也知道这一次,她是赌对了。
她现在面目全非,也真是难为他还能认得出来她。
尉迟烨瞧着她,一双眸子极黑,黑的犹如寒潭古井的水,明明清澈却是瞧不见任何情绪,就像她第一次见他之时,似喜非喜,似怒非怒,似笑非笑。
乔羽飒扶着树根坐起来,正踌躇如何开口,尉迟烨伸手如闪电,便扣住了她的下巴,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眼角下的泪痣似乎是比前几年更重了,乔羽飒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千言万语竟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也怔怔地瞧着他。
尉迟烨手臂一缩,猛地将她抱进了怀中,乔羽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龙涎香席卷而来,瞬间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而出,夜空之下将天空点亮的孔明灯,上元节漫天叹息的烟火,还有金黄花田里面他铮铮的誓言……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终究还是有些动容在里面的。
只是没过一会儿尉迟烨便将她松开,细细地瞅了她的脸看了半晌才冷冷开口:“让朕猜猜,这次,你可是为了白泽而来?”
乔羽飒听他语声清冷,心底一凉,俯身在地上跪了,双手平眉拜了下去行了大礼:“陛下万安。”
尉迟烨身子一动,却没有将她扶起来,只是让她在地上跪着,许久才冷冷道:“你倒是情深,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追到西南来。”
乔羽飒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地面,不敢出声。
尉迟烨又等了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心,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乔羽飒跪的久了,头有些发晕,晃了两下才站稳,尉迟烨瞧着她,忽然一声冷笑:“朕便告诉你,那两头畜生就是在军营之中,你若是想见他们,还是乖乖听话得好。”
他说着便长臂一展,乔羽飒只觉得身体一轻便飞了出去,然后身上一凉,整个人就掉进了水塘之中。
她不识水性,初入水塘便挣扎了几下,脚下一软便落地,才意识到这水塘周边倒也并不深,水才刚没到胸口,于是手忙脚乱地站稳了,又是水花一溅,尉迟烨也跟着跳了下来。
乔羽飒呛了几口水正头昏眼花,尉迟烨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拖了过去,又将她按进了水中。
乔羽飒手脚乱蹬,差点背过气去的时候尉迟烨才将她提出了水面,她抚着胸口咳了半天,手脚酸软,刚想从水中爬起来,尉迟烨整个人就压了过来,将她按在塘边,上前封住了她的嘴唇。
乔羽飒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上一凉,便觉身上衣物越来越少,半晌才知道挣扎尖叫,她刚刚被呛了水,正手足酸软,这时候自然是敌不过尉迟烨,心下一狠,伸手凌空一抓取出苗刀,尉迟烨眼角一道绿光闪过,眼神一厉,用力在她手腕上一捏,苗刀便跌入了池水之中。
尉迟烨扣住她的手腕,双颊通红,神色间依旧有些狂躁,半晌才平复下来,冷冷道:“你以为朕要做什么?既是要贱人,自然是将自己收拾了干净去,免得他望见了你这般样子又分心误了朕的大事。”
乔羽飒浑身发抖地蹲下身去,低着头不敢瞧他。
尉迟烨在水中站了半晌,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语气也放柔了许多:“羽飒,当日朕是发过誓的,此生定不伤你,刚刚是朕鲁莽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见她不说话心中更是愧疚,将手收了回来轻声道:“白泽昨日刚回,朕不讲消息放出去是因知道你在军中,不过是想见你一面,你放心,”他顿了一下,柔声道,“你若是不开心,我定不勉强你。”
乔羽飒心底一突,抬眼看他。
尉迟烨瞧着她,神色忽然就变得让她熟悉了起来,一时间让她有些分不清站在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白泽与蒲牢之前却是出去一趟,昨日才回,这时候正在军营之中,此时军中热疫蔓延,他与几个军医正忙着处理疫情,乔羽飒进帐之时,一眼便望见了军士之中白衣的白泽。
白泽正在给一个兵士包扎伤口,只觉得空气中似乎浮来一丝熟悉的香气,一愣之下回过头,正好撞上乔羽飒的目光。
她果真还是来了。
顺手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身边的军医,弹了弹袍子上的尘土便过来拉住她走了出去。
直走到军营外的小山丘才放开她的手,面上微带薄怒:“你怎么就跟来了?这军营之中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么?怎么这般任性!”
乔羽飒不满地伸手推了他一把,怒道:“你呢,有什么事偏要瞒着我自己跑来?那时候你便是在这里受伤,闭关了那么长时间才好,你不声不响地跑来,又在尉迟烨这里,让我怎么放心?”
见他低头沉默不语便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白泽,你我是夫妻,你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
白泽伸手将她抱住,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此行凶险你也知道,我怎么放心将你置于这么危险的地方?”
乔羽飒所料不错,果真郁婞与饕餮勾结才引起这场战事,青丘自白府逃走之后,就被郁婞抓了去,白泽此次前来,便是来救她,但是那圣女是宜青之事,他倒也不曾对她提起。
乔羽飒有些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怎的郁婞将青丘掳了去,她二人不是向来好得很的么。
白泽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望着影影重重的树影,语气甚忧:“青丘修为虽不及我,但祖上也是瑞兽,血肉驱邪,常人食之可延年益寿,青丘虽是修为没了,肉身还在,那郁婞与饕餮不知与木族人说了什么,又牵扯到各族争大权之事,那木族人就将她当做镇族之宝关了起来。”
他干燥的手指慢慢拂过她的脸庞,又悠悠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身受重伤,你向百草仙要了神农鼎来,我一直觉得此行太过顺利,这其中又有饕餮插手,我担心他的图谋。”
乔羽飒躺在他的胸膛上默然不语,人形就是这般复杂,这天下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若是之前,尉迟烨与白泽见到了怎么也会大动干戈,这会儿又为了自己的目的结成了同盟,郁婞与青丘当日好的不得了,这时候青丘没了用处,她便与饕餮勾结到一起去了。
白泽在军中那么长时间,身上一直一身白袍,只是衣袖下摆之处有些微的破损,乔羽飒伸手摸着他的衣袖道:“袖子破了,回去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白泽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慢慢地摩挲道:“你是我娘子,我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一颗心沉沉的落了地,身边的白泽仿佛也不是在梦中那般不真实,他们分别不足两月,她却是觉得已经分别了两百年,就算是刚刚见面,也总在心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时候听着他说这平日里说的那些傻话,手心感受到他温暖又干燥的手指,才觉得,原来那个人,真真实实地在她身边了。
于是又往他怀中钻了钻:“你是我的郎君,衣裳破了,自然是由娘子帮你缝补的。”
她听着白泽胸膛里的心跳声忽然就停了一下,紧接着如鼓如雷,跳动的异常的快。
她抬起眼睛看他:“咦,怎么了,你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白泽垂下眼睛,将她的手指放到唇边慢慢地吻着:“飒飒,那时候我们在宿海,你总是叫我郎君,可是自从出来之后,你再没这么叫过我了。”
乔羽飒心里一阵酸楚,入世之后,他们之间太是坎坷,这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段日子,谁想着西南又开战,还牵扯出了那些不安生的人。
只是这个时候却不愿想那些不痛快的,看着他轻轻咬着她的手指,于是龇牙一笑:“刚刚我抠过脚趾头。”
白泽看着她,一双大眼睛忽然笑得眯成一条缝:“难怪,一股卤猪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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