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现实和粉饰
“呸!”何时亦将最后一口水吐到地上,狠狠地把易拉罐往地上一摔,脆弱的罐子被金丹期的力量摔成了一坨,滚落墙角。
“一个个的,什么东西!”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
陈殿崇坐在另一边,看了一眼何时亦,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师父让你出来历练,为的就是锤炼你的心性,心性不足,易数的修为永远都提不上去。”
“提不上去就提不上去!”何时亦哼了一声:“反正就算是提上去了,也比不上师父。人们都知道有凤筹,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呵!”
“师弟!”陈殿崇的声音重了些:“师父也是为你好,俗话说勤能补拙,我没有法术天赋,但是靠着师父的资助和努力,依然也算是小有名气。胜人者力,自胜者强,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啊!”
“我自暴自弃?哈!”何时亦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面色狰狞的看着陈殿崇:“你懂个屁!易数易数,那是跟天道借力,能跟你一样吗?别特么说得你多懂似的,你自己还不是靠着战斗天赋?我呢?我呢!我靠什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呵呵,都知道何时亦的易数天赋是个半吊子,你告诉我,我努力有用吗?有用吗!”
陈殿崇沉声呵斥:“师弟,你魔障了!”
“呵!”何时亦冷笑了一声,重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狰狞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发疯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样的状态,反而让陈殿崇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不少。
沉吟片刻,陈殿崇说道:“既然你对那件法宝如此中意,那我便帮你拿过来,从此之后你也算是有法器的人了。不过此次之后,你务必要跟我回到师傅身边闭关修炼,祛除心中的戾气才好。”
何时亦背对着陈殿崇,低头沉默了片刻,才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陈殿崇的脸上露出微笑,重新闭上眼睛开始修行,却没有看到何时亦回头看他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的光芒。
顾陈书赶到时分秒钟表铺的时候,老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是说好了帮我带盒茶叶的?”百绝看了看顾陈书空空的双手,有点埋怨。
顾陈书愣了一下,摇头说道:“忘记了,我现在去。”
“算了,明天再说!”百绝翻了个白眼:“怎么?遇上事儿了?”
顾陈书坐下来喝了口水,把何时亦他们的事情跟百绝老人说了一遍,老头就这么听着,微微闭着眼睛,就跟听书一样惬意。
“所以,你觉得委屈了?”百绝笑问。
顾陈书摇头:“我只是觉得,程芾名声在外,八大都要对他尊敬有加。可是就算是他的弟子都会做这种破事儿,那其他的散修呢?宗门尔虞我诈,散修蝇营狗苟,这个修行界……”
百绝却说道:“你看问题太过偏颇了,不过这也是出身决定的,你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是孤儿,进入修行界的方式也太过阴暗,更容易被这等黑暗触动。这是好事,但是不可深陷。”
“我知道,但是总能觉得力有不逮。”
“那是你太极端了!”百绝指点道:“你虽然已经明白了修行界的一些内幕,但心底里还是总想要让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可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程牧羽为什么会妥协?就是因为程芾的弟子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背后的大佬。一旦涉及到这等层面,就要牵扯到整个修行界的平衡。平衡,懂吗?”
顾陈书点头:“我懂,就是因为平衡的存在,所以修行界才能稳定,不至于彻底成为一个混乱的地方。一旦失去了平衡,走向任何一个极端,都会出现大问题,是人的本性所决定的。”
百绝认同他的看法,劝说道:“所以说象神山还在,穆青云也还活着,何时亦能够继续逍遥,这是不打破这个修行界的规则就不能解决的。可是想要打破规则,就必定要进行改革,改革是什么?改革就是血流成河!孰轻孰重?总要顺势而为,伺机而动,这才是天下大势!”
顾陈书沉默,他没话可说。
看着他的样子,百绝却笑了:“我就喜欢看你这幅憋屈的样子。”
“哈?你还笑话我!”
“我哪儿笑话你了?”百绝从躺椅上直起腰来,点着顾陈书说道:“看着你这样,我就知道你还没被同化,否则啊……”
“否则怎么?”
“废了修为!打断双腿!扔到后院去喂狗!”
“切!”
百绝放完了狠话,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来,也没催促顾陈书去干活,而是哼着小曲,等顾陈书自己想明白。
过了半晌之后,顾陈书突然说:“你知道《西厢记》吗?”
“知道啊!张生和崔莺莺嘛!”
“那你知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西厢记的话本原型其实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百绝老人突然感兴趣了,他这个岁数的,正是喜欢听评书的时候,对这些东西关注点很高。
顾陈书说:“《西厢记》全名应该叫《崔莺莺待月西厢》,现在流传的版本,一般都是元代王实甫创作的杂剧版本再创或者改编的。但是实际上,元代作者对于话本故事的创作,往往借鉴了许多旧时代的传奇故事、坊间传闻等等。”
“王实甫的《西厢记》里讲的是红娘帮着掌声和崔莺莺谈恋爱,在家族、权势、世俗观念里过关斩将,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儿,很漂亮是吧?”
“里边的张生和崔莺莺,简直就是模范情侣,在那个年代就是自由先锋,现在我们这个岁数的人说起这俩,简直吾辈楷模,心向往之了。”
“但实际上呢?”
“西厢记是有原型的,而且是很早的一篇传奇故事。这个故事最开始的时候出自唐代元稹的《莺莺传》,这里面的张生是贫寒书生,崔莺莺是贵族的破落户。张生看上了崔莹莹,让红娘帮忙递情书,一来二去就勾搭成奸了。”
“但是张生终究还是想攀高枝,想高中,害怕还生活在往日光辉里,看不起他的崔夫人。于是感情淡了,他开始敷衍了,两个人不欢而散之后,张生去京城赶考,就有了决裂的迹象。”
“后来张生考试没中,打算留在京城继续的时候,才寄信给崔莺莺,崔莺莺却回信给他说,两个人的感情就到这里算了。张生也一点都不怂啊!然后就再也没有跟崔莺莺联系过。”
百绝莫名其妙:“所以,你想说什么?”
顾陈书伸出两只手:“看到了吗?同样的一个故事,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一个是始乱终弃,另一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什么?”
“是什么?”
“现实和粉饰罢了。”
顾陈书嗤笑:“元稹当初在创作《莺莺传》的时候,说的是什么?说的是‘稹特与张厚,因征其词’,说自己跟张生关系很铁,所以过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在现在叫什么?”
百绝也笑了:“无中生友……妈的那时候就有这种套路?”
“所以一般来说,研究者都认为元稹是以张生自喻。不管是人物的心境变化,还是人生遭遇。他在用爱情故事形容自己的人生命运,虽然是隐喻,但是依然看得到,人心就是这么真实。”
“元稹在这篇故事里从来都没掩饰过张生的反复和无情,又多朝着人生境遇上,去贴靠情感变化的嫌疑。可这终究说明了,现实就是现实。”
“莺莺传就是莺莺传,西厢记就是西厢记。”
“一个现实,一个粉饰。”
百绝摇头:“我还是觉得,你这种说法太极端了,就是两篇故事而已,西厢记人家也很美好啊!”
顾陈书却说:“我不是说现实和粉饰就是黑的和白的,事实上现在人们说起张生和崔莺莺,想到的永远都是西厢记,为什么?”
百绝老人有点被他整懵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陈书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两只手说道:“我想说的是,《莺莺传》变成了《西厢记》,慢慢地它就永远成了《西厢记》。无可否认的是《西厢记》的故事更引人入胜,情节更加生动丰富,人物也更具体,结局更加美好,这本来就是它适应时代的可取之处。”
“或许在元代的时候,《西厢记》的创作可以算作是粉饰。无论说当时王实甫到底是灌注了什么样的反封建思想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粉饰就是粉饰。”
“可当粉饰的外表给人带来了希望,让人看见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事情之后,这些粉饰经过了若干年之后,到现在为止却已经变成了如今的现实。”
“那么到底《莺莺传》是现实?还是《西厢记》是现实?”
百绝老人终于咀嚼出了一点的味道,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是《莺莺传》还是《西厢记》,都已经不再是现实。现实是能够留下来的,我们现在看得见的,还有未来还能看得见的。”
顾陈书眼神锐利,抬头看百绝。
“我不能做王实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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