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笔试定在六月底,陈垣有大半个月时间去准备。
王总编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鼓励她不要有思想包袱,全力以赴就行。
“不要听李苒的阴谋论,记住,你要靠实力去证明自己的能力,我相信你行。”
实在不行,还有他们,但这话王总编藏在肚里,并没有说出口。
陈垣心中感激领导们的鼓励,但也不会飘飘然忘乎所以,因为困难就在眼前,不能闭上眼装作看不见天黑。
她半路出家,缺乏四年本科的夯实基础,三年研究生选的新闻史方向,更偏向于历史层面。
她缺乏的是整个新闻理论的知识框架,要在短短几周时间,融会贯通四年的知识,她就要打起百倍精神去逼迫自己学习。
二师兄帮陈垣整理了很多资料,每天下班后,他先去找俞芹,把阿利做的饭打包带过来。
两个人一起快速吃晚饭,然后,二师兄一边工作,一边陪她看书。
不懂的问题当场就问,二师兄很耐心地作解答,这些年他奔忙于新闻第一线,实务方面的任何问题,都难不倒他。
乐乐每天中午过来,这个点陈垣通常在小憩。
她轻手轻脚收拾房间,有时候会带来几支百合,插在窗台的塑料瓶里。
李苒把陈垣的工作暂时包揽,林胜这次居然没有出来啰嗦,选择冷眼旁观。
王宇告诫过李苒,在陈垣的事情未明朗前,小心应付林胜。
这次的事太蹊跷,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这可能只是敲山震虎的一次尝试而已。
李苒在电话里反复嘱咐陈垣吃好睡好,不要强迫自己,过不了,她也有办法,顶多再去总裁室闹一回。
陈垣连忙阻止她危险的想法,“这招用一次就够,多了不管用。苒姐,你要相信你的眼光,我是你看中的。”
李苒挂了电话,心情却依旧低落。
她想不通,这个除了嘴贫,没大毛病的年轻人,到底得罪了谁?
令陈垣意外的是,许凤伊给陈垣打了电话,知道她忙,所以长话短说。
“到了电视台,才怀念咱们老报社,人际关系简单明了,大家相亲相爱。唉。”人往高处爬,当机会落到手边,许凤伊抓住了,可也后悔了。
“许老师,您是牛人,顺境逆境,风风雨雨,您不是过关斩将,都闯过来了嘛。”陈垣反倒鼓励许凤伊加油。
许凤伊轻笑了声,“知道你是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先说正事。集团分管人事的领导,原来分管电视台那块,这次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摆着冲着你来。所以,你想想,你在电视台这块,有没有得罪过人?”
报社在传媒集团只是微小的存在,一个小编辑的去留,需要出动总裁办来下文,这里面的反常值得商榷。
陈垣摸不着头脑,“许老师,你知道的,我进报社,一没背景,二没靠山,是李老师看中的。就是把我立时三刻弄死了,也震慑不了任何人。”
许凤伊说你怎么一点没长进,真是幼稚,“那是你自己以为,不是别人以为。”
陈垣抓着头发要疯,她何时变得那么重要?怎么没人通知过她。
“行了,你自己多个心眼,别整天和朱剑峰一样,像个单纯的傻白甜,要睁大眼睛看,多用脑子想……”
许凤伊还是如假包换的许凤伊,陈垣笑着谢过才挂掉电话。
还有两天,陈垣开始闭门谢客,愚笨的脑袋已被二师兄成功开光,她现在连做梦都在背书。
她的知识储备,达到人生的顶端,她自信满满,放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牛鬼蛇神要害老子。
可城市的天气却不太平,等陈垣意识到时,超强台风已经兵临城下。
她看了眼胶带封住的窗户,感受到爆裂的风往室内灌,一切都太迟了。
十二级台风从形成到登陆,一路直扑她的城市而来。
悬臂如永不停止的抽水机,把海水吸上岸,倾倒在城市的上空。
陈垣的房子在一楼,窗外是开阔的绿化带,没有遮挡,雨水倒进来的时候,冲破脆弱的胶带,半扇窗被飓风卷走。
陈垣想要拯救那些手抄的笔记已经来不及。
书架上的书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慌忙把书本资料往里屋搬。
可顾此失彼,窗户不断被吹开,泼洒进来的雨水,迅速积攒,蔓延过书桌,流到地上,渐渐就淹没了脚背。
第一个念头是去拉电闸,然后用塑料布堵住缺了的窗,可惜用处不大。
她原本想着打电话找人帮忙,现在外面大风大雨,又是半夜,她不能自私到让别人为她涉险。
陈垣咬着牙,迅速让自己冷静,先抢救最重要的东西,考试的书籍资料,珍贵的书籍,重要的文件。
然后她把堆积在地上的杂物,衣橱里的棉被之类,尽量往高处放置。
冰箱之类的,她搬不动,桌椅能抬高的太高,不能抬高的就算了。
她只能祈祷台风尽快过境,也就几个小时,只要忍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陈垣以为是自己在幻听。
直到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打开门,竟然是韩亭。
他的伞已经反折过来,身上都湿透,他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她,“先让我进来。”
屋里的惨状,还是让韩亭呆住,“我能帮你做什么?”
陈垣指着书架,书,她最宝贝的书。
到了后半夜,台风渐渐远去,屋子里的积水依然淹到小腿处。
陈垣累了,明天就是考试日,电闸还是不敢拉下,她借着手机照明,盘腿坐在床上,把书本又翻了几页,忍不住打哈欠。
韩亭忙完外面,走进她的卧室,“睡吧,我帮你看着。”
陈垣是真的累,倒头就睡,水在慢慢退去,床板下有潺潺的水声,像极了老宅的床。
她蜷缩起身子,小小一团,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很快落入梦想,轻微的鼾声顿起。
韩亭坐在床边,裤脚卷起,半截小腿还泡在水里,看陈垣睡得沉沉,轻轻伸出手指,在她的眉间轻柔地转了几个圈。
自从上次他们彻底吵翻,他的世界崩塌在眼前,他的骄傲裂成碎片。
陈垣那句从来没有爱过他的话,把他鞭打得遍体凌伤,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把自己锁在屋里,翻出旧物,想从里面找爱过的证据。
没有,真的没有。
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家里的旧物也早就被清理干净。
所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痛哭流涕,他做了什么,让陈垣恨他到如此决绝。
秦山来看他,站在门外劝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砸开门,把他从黑暗的屋里一把拽出来。
哭有用吗?不如去找俞芹问清楚。
俞芹一见韩亭,怒火熊熊有燎原之势,指挥着阿利,“快,打出去,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秦山拦住她,杀人犯都有申述的机会,看在他的薄面上,说完了再打。
俞芹怒气未消,“三分钟,我只给你三分钟。”
韩亭只想问一个问题。
那天,他在陈垣家窗下等了一晚上,想和她告别,为何她始终没有回来?
俞芹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落下,她无力地抬手指着沙发,坐吧,有些事是时候说清楚。
“那天下午,陈垣的父亲留下张字条后,离家出走。她母亲在家里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抢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两天后才情况稳定。”
那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那一天,父亲走了,韩亭走了,母亲差点丢了性命。
陈垣一夜长大。
韩亭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下桌子。
他原本还心生怨恨,如今化作满心的悔。
那扇直到半夜都没有亮起灯的的窗,曾是他多年的意难平。
到头来,原来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我的书和信呢?”
俞芹鄙视的目光如闪着寒光的尖刀,到了此时此刻,还只关心自己,这人真是没救了,“你交给我的诗集,我当场给了她,但是信,却没有。”
韩亭急了,为什么?他在里面留了通信方式。
“王八蛋,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因为我恨你!”俞芹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初中时,陈垣的母亲出了严重车祸,虽然经过治疗病情稳定,但后遗症巨大,缓慢失忆,直至失智。
俞芹心痛如绞,看着好友从傲娇的的阳光女孩,渐渐萎靡不振,再也没有展颜笑过。
那时候,韩亭这个天之骄子,似乎对陈垣颇有好感。
俞芹就想撮合他们,她愚蠢又年轻的脑袋能想到的,尽是笨拙可笑的办法,包括在梧桐树上刻字。
时光荏苒,连俞芹都忘却的烂把戏,经年之后,又被人翻出来,当众折磨陈垣,令她百口莫辩。
韩亭念念不忘的信,俞亲一直收着,直到陈垣考上大学,情绪稳定之后,才交到她手中。
韩亭恨她自作主张,“如果她早和我联系,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拉倒吧,韩大少爷。我们不是生活在山顶洞的原始人,哪怕十年前,要联系一个人,轻巧又便捷。你问问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主动联络她?都是借口,韩亭,承认吧,你走的那天,就是你单方面宣布结束!”
韩亭想为自己抗辩,可搜肠刮肚,找不到一条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他一开始确实日夜期盼陈垣的来信,却始终没有等到。
面对花花世界的诱惑,他渐渐忘记亲口许下的承诺,他说过,他会照顾她。
是的,他竟然从没想过直接给她写信,哪怕只言片语,哪怕是责问她的无情。
没有,就是没有。
陈垣说的对,他自私冷酷,他的爱是有条件的,从来都留给了自己。
“陈垣是最大的受害者,她骨头硬,不会摇尾乞怜。她如果想和你联系,她会打开信,会去找你。但她没有,她是对你彻底死了心。”
“所以今日的果,是你当年种下的因。你如果再死缠烂打,我不会放过你。”
俞芹忿恨道,“我是怎么的瞎了眼,才会想着去撮合你们。”这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我想补偿她,我会补偿她,我真的爱她。”韩亭咆哮着,他不能再错过她。
俞芹却被气笑,“韩亭啊韩亭,你看你多聪明的人,怎么对待感情那么幼稚呢。你在她生命中的存在,就是时刻提醒她最难堪的过往。她爬出坑底,靠的是时间和勇气,她根本不需要你。”
“你的消失,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你没有任何机会!”
……
韩亭淌着水,走到外间,雨已经变小,淅淅沥沥的水声却犹在耳畔。
他环顾四周,明天,他会找人来把窗户换了,再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修理,特别是插座之类的地方,要小心检查。
这个小区太老旧,保安很松散,防盗门需要装一个,如果可以的话,监控探头也要安上。
韩亭想过了,既然陈垣不愿意,他就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他会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关心她,照顾她。
人生漫长,不管以后如何,他需要为她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心安。
他点燃烟,站在破败的窗口,细密的雨打在脸上,心里却无波无浪,祥和安宁。
第一次,他的心不再慌张地悸动,只是带着淡然的温情和暖意,想着这个人。
这份温暖如此真实,执念在慢慢消散,他又看清了广袤无际的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所向披靡。
手机亮起来,是秦山的短信,一切可好?
韩亭回道,“她睡着了,谢谢你,兄弟,我会照顾好她。”
秦山关上手机,把心放下了。
非木打电话给他,说很担心陈垣,她原本打算帮她换破损的窗,可是突然出了长差,她央求秦山去替她照看下。
秦山一路奔命般把车开到陈垣家的小区门口,在最后关头还是退却了。
他拨通韩亭的电话,在大风大雨中等待,直到眼见韩亭的车驶进小区,才转身离开。
夜已深,秦山站在新租的房子里。
那天他在街上徘徊,在房产中介门口看到广告,没有丝毫犹豫就租了下来。
街上没有人影,台风已经离开城市,雨却依然下下停停。
他推开木格窗。
她的梧桐树立于窗前,他看见了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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