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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楼上楼下,两两相望,云鬟看了赵黼片刻,略定了会儿神,便转身又自回了里屋,目光掠过地上散落的书册,便走过去,俯身一一捡起。

        正收拾中,却听身后赵黼道:“这些书怎么了?”原来他等不及,便飞身而上,悄无声息跟了进门。

        云鬟不答,只是默默地整理妥当,重又放在桌上。

        赵黼疑惑地打量道:“我听说今儿是铨选最后一天,特意去吏部等你。其他人还在那儿煎熬呢,你如何就回来了?”

        云鬟听到这里,回头看他一眼:“世子既然去过吏部,莫非不知道我为何回来?”

        赵黼已经走到她身后,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恨不得飞过来,谁耐烦再问什么?”

        先前赵黼去往吏部,因知道云鬟的性子,便只在外头等候结果。

        谁知门上有人见了他,忙来问安。赵黼毕竟心急,便只做无意状,问起“谢凤”如何,那门官因是见过云鬟临考离开的,当即便禀明“谢凤”未考离场。

        赵黼虽问如何就离开了,那人却不清楚,赵黼因急着见云鬟,也并未入内,只思忖只要来问她,自得究竟。

        因有多日不曾相见,此刻靠近了,只觉云鬟身上一股极清淡的冷香,沁然绕遍五脏六腑,心尖儿却不由地似那风中的芦苇,摇摇摆摆起来。

        赵黼见云鬟默然不语,他便咳嗽了声,瞥着道:“你大概也听说了,这几日我父王因才进京,我便陪在左右,多半时候又在宫里,本想抽空来找你,又知道你一心一意准备这劳什子,只怕不肯让我多扰,是以今日才来看究竟……却又是怎么了?”

        云鬟听他说“一心一意准备”,心头不由一片悲凉,只摇头说:“没什么。”

        赵黼本是乘兴而来,可细察之时,见云鬟委实跟素日不同,因此问:“可是吏部那边儿有事?”

        云鬟不答,赵黼试探着问道:“总不会是……铨选出了差错?”

        云鬟抱着那几本书,索性走开一步。

        赵黼挑眉道:“果然?”忙走到跟前儿,握着她的手臂道:“到底是怎么个结果,你倒是同我说呢?”

        云鬟本要将书放进箱子里,被他一拉,哗啦啦又散落在地上。

        赵黼微怔,云鬟见状,却再也无法忍受,便用力甩开他的手,咬牙道:“没什么结果,已经完了就是了。”

        赵黼目睹此情,耳闻此声,越发诧异:“什么叫完了?”

        被他一问,云鬟耳畔似又响起那主事的话“你之品格言行,不配为刑部推官……”又道“回你的会稽去,永远也别回来”。

        云鬟禁不住抬手捂住耳朵,却又反应过来,低低道:“我要回南边了。世子且让开。”

        赵黼拧眉思忖,半喜半惊:“这么说是没选上?”

        云鬟见他隐隐地面露喜色,心头越发悲冷难以自禁。

        赵黼却紧紧地握住手,又想到她方才的话,便道:“回什么南边儿去?当初小白跟我是打过赌的,你若铨选中了,自放你留在京里,我不会扰你。你若是不中,可得从此跟我!”

        云鬟又气又恼,欲将手抽回来,挣扎了片刻,赵黼只是不放。

        云鬟不由叫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赵黼因不知究竟,盯着她的眼,却见她眼底水汪汪地,赵黼顾不得许多,认真说道:“到底是不是没选中?可知你要抵赖却不行,何况这件是小白跟我赌的,你抵赖试试看!”

        云鬟听到他把白清辉抬出来,又想到方才在吏部那主事的种种话语,一时万念俱灰,更深有辜负了白清辉之感,便咽了一口泪,冷笑道:“谁抵赖了?是,我是不配铨选,也不配进刑部为推官,我是没中,从此以后……都听世子的,世子要我生就生,死就死,世子可满意了?”

        赵黼闻听愕然,继而大喜,笑道:“呸,好端端说什么生生死死,没中更好。做什么劳什子的推官,又不是一品宰相二品大员,有什么值得争抢的,又有什么值得颓丧的?你嫁了我,当世子妃,岂不是比当什么苦差好?”

        他只顾喜欢,又说:“你可知道,早上皇爷爷封了我做辅国大将军,代金吾卫副统领,统镇抚司专管军纪军务。要我留在京内,我还推辞不肯呢,你说,你要去云州还是在京内?都凭你。”

        云鬟瞅了他一会儿,见他这样喜气洋洋,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当初若不是因赵黼,她也未必会进京参与铨选,激发了心底的那一点儿志气;但若不是因赵黼,她自也不会当街戳穿艾老爷夫妇被杀案,惹下祸端,如今被吏部扫地出门、灰头土脸似的。

        云鬟淡淡道:“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世子做主就是了。”

        赵黼今日前来,本有些忐忑之意,因也不知结果如何,谁知竟得了这么一句,顿时似眼前豁然开朗,当下顺势将云鬟抱入怀中,道:“哎哟!可终于是我的了。”

        两人一个悲怒忧闷,一个欢天喜地,倒果然是“此之□□,彼之蜜糖”了。

        话说赵黼正高兴时,却听见外头隐隐有吵嚷之声响起,有人大声道:“瞎说,我是不信的,若说小谢没资格铨选,我们这些人哪配进吏部的门。”

        又有的道:“柯兄,我亲打听过的,吏部的人说了,的确是因为一件事儿,革了他的名儿,连铨选也不能够了,不然如何我们都不曾看见他回去呢?”

        赵黼听了这两句,一愣回头:“他们说的什么?怎么是革除名了?”

        云鬟低低道:“不用提了。横竖已成定局。”

        赵黼还要再问,就听见底下又有人嚷道:“小谢?小谢……”原来是柯宪,还未进门便大叫两声。

        因不见云鬟回答,便回头说道:“这事儿十分蹊跷,只怕是有些隐情,不管论资质还是能耐,小谢都在我等之上,先前文试还好好的,如今武试连参选都不让,我第一个不服!”

        旁边耿飚劝道:“你的急脾气又犯了,你不服又能如何?这是吏部的官儿老爷们做的决定,难道你能去闹?”

        柯宪道:“横竖有理走遍天下,若吏部做的不公,我自然也要闹。”

        忽地有人道:“话不能这样说,吏部的大人们既然作出这种决定,必然有理有据,我们只问问谢典史究竟是个什么原因就知道了。”

        赵黼回头看着云鬟,眼中大有狐疑之意,便上前一步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吏部为何革除你的名儿?”

        忽地见云鬟低着头,眼睛微红之态,赵黼想起方才那一地的书,又回想她的神色种种,不由眯起双眸。

        云鬟忍了泪,低声道:“世子不必问了。”

        赵黼冷哼道:“怕什么?你说明白,若真的不公,我替你讨回公道就是了。”

        云鬟诧异看他,赵黼话一出口,忽然有些后悔,忙又陪笑说道:“不过倘若你不屑回去,自然更好,咱们痛快回云州可好?”

        云鬟便不言语了。

        此刻楼底下,又有常管事跟几个会馆的主事人来到,只因先头赵黼来了,——他是个不羁如风的性子,哪里耐烦等门上报,早不见了踪影。

        那门上的人也不认得是谁,只听他打听谢凤住处,忙随后报知楼里之人。

        常管事等匆匆赶来,忽然见许多参与铨选之人都涌进了锦华阁,忙抢上前拦住:“怎么都围在这里?”

        柯宪道:“吏部的人办事不公,无端除了小谢的名儿,我们都不服,过来问问是何原因。”

        常管事道:“罢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横竖吏部已经下了决定了,铨选也都过了,是再难更改的,问了又如何,徒增小谢的难堪罢了。”

        柯宪道:“什么难堪?小谢的品行,难道大家都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不配铨选,我们越发该各自回乡的了。”

        忽地有人道:“我看常管事说的倒是有理,只怕果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缺漏不足之处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柯宪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听说柯大哥先前也跟小谢不对付,还对他百般挑剔看不上眼,后来同他搅在一块儿后,却好的要穿一条裤子似的,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他的确有本事呢?”

        这说话之人,却是后来上京的,也有几分恃才傲物,且柯宪“考验”云鬟的时候,他也并不在场。

        自打进京,会馆里的人但凡提起谢典史,都是满脸崇敬,且说必中的,这人心里就不服,听闻云鬟被除名,心里暗暗称愿,这会儿见柯宪始终维护云鬟,不免就有些歪声邪气出来。

        不等柯宪说,这人又满面鄙夷,道:“索性跟你们说明白了,我曾打听吏部的侍从,据他们说,曾听闻那位钱主事说什么‘狂浪轻浮,不配为推官’等话,这几句,说的自然是谢典史的私德了,所以劝你们还是别去贸然打听人家私隐,免得更漏出不好的来。”

        耿飚等大惊失色,常管事等几个人也面面相觑,先前听闻此事后,他们也曾暗中派人去打探原因,却问不出详细,只门外伺候的书吏们听见只言片语,却果然跟此人说的大同小异。

        京城内官场上的水本就极深,也是他们这些人都不敢淌的,是以虽然心里替云鬟惋惜,却也讳莫如深,不敢插嘴。

        柯宪却并不信,便冲上前揪着道:“再敢胡说!”竟要动手。众人忙拉扯住。

        且说此刻小楼之上,赵黼原先还一心想拉云鬟回世子府去,管他吏部如何,铨选如何呢,横竖这个结果是很称他的愿,巴不得就赶紧把人抱回去了事。

        谁知越听底下人说,越是皱眉,最后连“狂浪轻浮”都出来了,又联想云鬟先头对他也曾说过“不配为推官”等话,当时他还不知,此刻回味,可见必然是那什么钱主事说的了。

        赵黼不由冷笑,回头见云鬟沉默垂眸,才明白她先前的心情。

        云鬟在会稽为典史,赵黼好歹也暗中跟了一个月,她的为人行事,他虽然自觉“看不惯”,但平心而论,却是无可挑剔。

        而进京路上,她每日必刻苦用功,不肯懈怠,他也是看在眼里。

        虽然百般不肯承认,但对赵黼而言,心底深处却也知道,崔云鬟虽是个女子,但论起资质能耐,以及品格行事等,担任那劳什子的什么推官,也足是绰绰有余。

        如今,却给人说什么“轻浮狂浪”,着实叫他十分不爽。

        可知他素来最怨念的便是云鬟的无情无趣,倒不知这四个字是从何而来,什么意思了。

        底下众人仍在喧闹,赵黼攥着云鬟的手腕,拉着往外。

        那众人正鼓噪撕扯,忽然齐齐仰头,鸦雀无声。

        却见楼上有两个人现身,其中一个,自然是“谢凤”无疑,但另一个,身着银白色江崖海水团花纹的麒麟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显然是皇室之人。

        虽生得俊美非凡,气质高贵,偏又英气煞气并重,竟叫人不敢直视。

        常管事跟会馆内的几个主事之人到底是常在京内行走、人面儿极广的,赵黼进京数次,他们隐约也曾目睹过此人风采,此刻见了,齐齐大惊,不知是谁先叫了声“是世子殿下”,顿时都反应过来。

        柯宪见云鬟露面,本正要问,猛地听见这句,又仔细端量赵黼片刻,蓦地醒悟过来:若非是那个传说中南征北战的少年将军,又有谁有这份叫人打心里慑服的气质?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十人众都屏息静气,齐齐拱手作揖,口称:“参见世子殿下。”

        赵黼也不理会,只拉着云鬟下了楼。

        众人见他径直走来,忙向着两边让开。

        赵黼欲行又止步,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冷道:“方才是谁说,谢典史私德如何?”

        那人早就心虚,此刻双股战战,汗出如浆。

        赵黼瞥着:“再敢背后嚼舌,就让你无舌可嚼。”

        那人颤声道:“小人……再不敢了。”

        赵黼目不斜视,握着云鬟手腕,出门而去。

        背后“噗通”一声,却是那人再站不住,跌倒在地,其他众人也不敢去搀扶,目送赵黼去了良久,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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