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一章 剪纸变明月，掷筷化美人

“想不到你这里果然别有洞天，取名壶中日月还算贴切。”凤九霄打量着屋内景致。
  屋子里四周墙壁上挂着不少水墨丹青，有山水，有田园，有仕女，有花鸟，落款竟全是名家，但凤九霄知道，这些名画肯定都是以假乱真的赝品。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其中一幅吴道子的真迹他曾经恰好在大宋皇宫见过。而且画布底色明显有差异，眼前的画布底色明显鲜艳了些许，无法仿造出古朴的年代久远的质感。
  中年男子笑道：“我这小店的名字取自李白的《下途归石门旧居》，何当脱屣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
  凤九霄目光闪动，“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有另一层意思呢。”这话其实已有试探之意。
  中年男子一怔，“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这是装傻充愣还是真不知情？
  凤九霄淡然一笑，“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万事皆已定，浮生空白茫。”
  中年男子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是《增广贤文》中的一首诗，也很贴切！其实也有说袖里乾坤大的，总之意境差不多！”看他真情流露似乎不像假的！
  凤九霄道：“李白的诗也不少，为何单单看中这一首？”他继续穷追猛打，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就想知道眼前这男子到底和魔尊有无关系！从表象上看，这男人毫无内力！
  不料辣椒抢白道：“就是，什么壶啊日啊月啊的，你这店面怎么看也跟酒壶没啥关系呀，外形不像酒壶，里边也没啥日月啊！”
  中年男子干笑道：“呵呵，这位姑娘快人快语，让鄙人竟一时无言以对！”想蒙混过关？
  凤九霄笑道：“怎么可会无言以对呢？兄台莫要过谦！”
  中年男子笑了笑，但心里却已经波澜起伏！
  他突然感觉出对方似乎对自己有某种疑心！
  难道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敌对阵营里的一分子？
  到底和他们怎么解释呢？他正寻间蓦觉后脊生寒，他故作轻松扭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那腰悬双剑的黑衣少年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目光如刀！
  什么情况？自己似乎没有得罪他啊？
  中年男子心下一沉，本能地又看了看凤九霄。
  以他的江湖经验，自然看得出这白衣少年才是众人的老大！
  这白衣少年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是第一眼看上去，他仿佛在笑，可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在笑。而且越看越是没底！
  白衣少年这次是？真的笑了笑，但他莫名却感到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压力！
  远比来自黑衣少年身上的压力要大得多！
  这少年到底是谁？
  气场为何如此强大？
  直觉告诉他，如实回答是上上之选！
  “呵呵，其实选壶中日月四字，无非是一种心境！”
  辣椒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心境？”
  中年男子眼神飘忽，“远离尘嚣，逍遥自在！”
  凤九霄点头道：“嗯，在这偏僻的小镇，确实适合修心养性，过上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辣椒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不耐烦地道：“绕了半天还是没说到重点啊！”
  中年男子顿时无语！
  他顿了顿，“姑娘，这样吧，我给讲个故事吧，可能听完故事…..”
  辣椒眼睛瞪得溜圆，迫不及待地道：“哎呀快点快点，你早说有故事嘛，你一说大伙不就明白了吗？”
  中年男子有些无语，心道：这里恐怕就你一个人不明白什么叫心境吧？
  但他可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敬，那黑衣少年必是护花使者，在旁边虎视眈眈，一身危险的气息，自己可不能一时大意失荆州！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可是从成都方向而来？”
  辣椒突然童心荡漾，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中年男子其实已经看出来这红衣少女就是个直性子，说话看似粗犷生硬但并无恶意，所以他也坦然了不少，笑道：“不管是与不是，我都会把话题引到成都城南，那里有座山…..”
  辣椒笑道：“然后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凤九霄觉得有必要提醒辣椒了，“辣椒，好歹咱们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姑娘了，怎可胡言乱语？矜持，一定要保持矜持！”
  中年男子笑道：“那有一座云台山，不知姑娘可曾听过？”
  辣椒立刻点头，“云台山啊，啊，你继续！”至于听没听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中年男子也不戳破她的小伎俩，笑道：“昔年道教正一天师张道陵曾在云台山修行，此山故而出名。后来张天师的弟子张申成为云台道观的观主，号称神仙壶公！传说他有一把酒壶，只要念动咒语，壶中就会展现日月星辰，蓝天碧水，亭台楼阁等奇景！更令人惊奇的是他晚上可以钻进壶中睡觉。”
  辣椒眼前一亮，“哦，这云台山如今还有神仙吗？”
  中年男子微笑道：“不清楚！只知道仍有求仙问道之人！”

  辣椒道：“那张申神仙的酒壶真是宝贝啊，小小的酒壶里竟然另有天地！”
  中年男子道：“道家所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与这神仙酒壶一比，简直逊色不少！”
  辣椒道：“你都去过？”
  中年男顿时一怔，干笑道：“姑娘的问题可真刁钻，鄙人又是无言以对！”
  “去过就说去过呗，没去就说没去过呗！你要是没去过，那就是吹牛！你要是去过，那就好好讲讲，怎么个逊色法！”
  “呵呵，我当然没去过了！但我不是吹牛，我只是通过典籍描述对比才判断壶中日月要优于其他洞天福地！”
  凤九霄道：“好了，麻烦老板准备点酒菜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中年男子立刻笑道：“好嘞！马上！”说着就从角落拿出围裙，拿着一个葫芦瓢从墙角的水缸里舀出水来倒在一个木盆里，开始洗手！
  辣椒道：“嗯，当着客人的面洗手，我还是头一回见！”
  中年男子道：“客官想吃什么？”
  凤九霄道：“你这里有什么吧？”
  中年男子似有意无意地看了凤九霄一眼！似乎凤九霄这名话说得很无知！
  凤九霄顿时笑道：“怎么？难道你这里还能做出一百种菜品不成？”
  中年男子眼中顿时闪烁一团炽热的火焰，“一百种？如果只能做一百种菜这里敢自称壶中日月？”
  众人皆为之一震！
  庞十五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睛，沉声道：“那你先说说你这里能做哪些菜？”
  中年男子感受到了质疑，但这是他的强项，反而没有感受到太多压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平心静气地说道：“咱们这里叫望鱼镇，归眉山县，属眉州郡。首先眉山县有糖油果子、辣汁泥肠、炸春卷、苏氏豆腐肘、石磨豆花、苏氏墨鱼、苏氏香肠、苕丝糖、跷脚牛肉、风酱肉；仁寿县有黑龙滩全鱼席、芝麻糕、汪洋镇干巴牛肉、回锅羊肉、回锅鱼、文宫枇杷、曹家蒸梨、松花蛋；苏城县的苏氏肘子、粉蒸肉、清蒸鱼、龙眼稣、脐橙和苏酒；彭山县的彭祖酒、甜皮鸭、漂汤；洪雅镇的雅鱼、藤椒油、瓦山春酒、钵钵鸡、道泉高山绿茶汤；青神县的江团、汉阳鸡、中岩烤全羊、青神椪柑；丹棱县的冻粑、不知火、曹八嬢米豆腐、刘鸡肉、大雅枇杷、棒棒鸡、黄丰柑橘、雅连、洪雅县的藤椒油、绿茶饼….鄙人都比较拿手！至于中原的鲁系、湘系、粤系等菜系在下能略精一二，只要客官说得出来的，鄙人都能做出来！不知各位客官，想吃什么？”最后说的还是开始那句话，但众人感觉明显已经不一样了！
  时间竟仿佛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不可思议！
  几乎天下各地的菜系他竟然都了如指掌，这简直匪夷所思！
  凤九霄也感到了震撼！
  所谓术业有专攻，但能攻到他说的这种程度绝对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
  辣椒打破了寂静说道：“我要吃水煮鱼！”
  中年男子笑道：“好！还需要什么？”
  比格沃夫道：“我先要上三十斤牛肉，三十斤羊肉！”
  中年男子道：“你们九个人，一人两斤肉的话也不过二十斤，吃不了岂不浪费？”
  比格沃夫淡淡地道：“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点的量，他们想吃多少牛羊肉单独再和你说！”
  中年男子一惊，“什么？你一个人竟然吃六十斤肉？”
  比格沃夫淡然道：“怎么了？”
  中年男子随即恢复如常，笑道：“卤还是酱？”
  比格沃夫道：“随便！你觉得哪种拿手就上哪种！”
  中年男子笑道：“好！没问题！”他又看了看其余众人，“请继续！”
  刘灭周打量了一下四周，“你在哪里储存食物？”
  中年男子笑道：“秘密！”
  刘灭周笑了，“果然是个妙人！我点一道，麻婆豆腐！”
  “好！”
  袁紫珊看了常子衿和辣椒、二妮一眼，“你们想吃什么？”
  常子衿笑道：“我想吃晋中拉面！”
  中年男子一怔！
  晋中拉面？
  常子衿笑道：“怎么？是没有还是不会？”
  中年男子笑了，隐有傲气，“怎么可能不会？我只是没想到会点这个！其实这位姑娘的口音就有些晋中味道，我只是想，你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吃自己的家乡饭？多少人不远千里就是为了尝我的手艺，你点晋中拉面，既埋没了我的技艺，也浪费了一次机会！”
  常子衿道：“不算浪费！我离家多年，早忘记了家乡的味道，你若能做出正宗的晋中拉面，那我可就真佩服你了！”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道：“没问题！”
  二妮笑道：“我要羊肉泡馍！”
  中年男子一怔，随即笑道：“没问题！”心道：此女一口陕北口音，自然来自陕北。想不到这几人竟然来自五湖四海！那白衣少年口音复杂，不好判断，但黑衣少年有些湘南口音，那一脸阴鸷的家伙刚才私下和那叫二妮的女子说话时隐隐透露出徽州口音，那红衣少女口音有些太行一带的味道，至于那金发碧眼的男子，自然是西域人了！这些人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他对凤九霄笑道：“你呢？客官？”
  凤九霄看了庞十五一眼，庞十五嘿嘿一笑，“剁椒鱼头！”
  中年男子笑道：“马上安排！”
  曾咏面无表情地道：“我要臭鲑鱼！”
  凤九霄道：“其余的你看着上吧。”
  中年男子笑着应了一声，左手一抖，一道电光射在屋顶，屋顶瞬间电蛇飞舞，无数细小亮光出现，如同满天的繁星，然后中年男子从袖子里抖出一张圆形宣纸，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那宣纸竟然突然亮了起来，他又一抖，那圆纸竟浮在屋顶，蓦然亮光一闪，那薄纸竟然变成了圆球，柔和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屋子，恍如圆月！
  然后他又从桌子上的筷笼里取出三支筷子，然后念念有词，突然将筷子朝屋后窗外一扔，喝道：“有客自远方来，还不速速现身？”
  只听窗外有银玲般的声音笑道：“主人莫急，奴等来了！”
  只见后门打开、现出三个身形婀娜、眉目如画的少女，手托木盘而行云流水一般走了进来！
  辣椒眼睛瞪得溜圆！
  筷子变人？
  三名妙龄少女长裙坠地，遮掩了脚下的碎步动作，同时双肩不动，一直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所以看起来竟如同飘了进来一般。
  道法高深啊！
  仙气十足啊！
  如果是寻常百姓看到这一幕自然会被这中年男子唬得目瞪口呆，但凤九霄等人何等眼光，自然看穿了其中的把戏。
  满天星月无非是障眼法。其中少不用些磷粉之类的东西，但他能做到浑然天成，必然加了不少稀缺物品！
  至于这三名女子其实一直隐藏在外面，凤九霄等人早就感应到了！大家只是不拆穿罢了，就是想看看这店主到底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没想到屋外潜藏的三人竟是为了配合这一出筷子变活人的戏码！
  江湖上一直有个传说，说是崂山的道士可以剪纸变明月，掷筷化美人，想必这家伙的灵感便是来源于此！
  刘灭周曾经说过，看到别人在自己面前演戏的时候，自己可以鼓鼓掌，叫叫好，遇到心情好的时侯，还可以陪其演一段！
  人在江湖，谁还没个面具？
  逢场作戏，你会我也会！
  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没有必要每一次都去拆穿那些虚情假意，因为不是每一次拆穿都有意义！
  人活一世，何必活得太累？
  认真，你就输了！
  “上菜这么快？”辣椒有些吃惊！
  看着放在桌上的水煮鱼，热辣滚烫，香气扑鼻，她是震惊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有十息时间吗？切鱼片也得切上一小会儿吧？切葱姜蒜不需要时间吗？把水煮开不需要时间吗？”
  凤九霄道：“人家会法术，你就别一惊一乍了，快吃吧，吃完还得上路呢！”
  中年男子笑道：“客官这是要去哪啊？”看似随意，不着痕迹的打探。
  凤九霄道：“瓦屋山。”
  中年男子眼前一亮，“那可是蜀山派的大本营啊！”
  “你对那里很熟？”
  “去那里的路很熟，跟那里的人不熟！”
  “果然是妙人，呵呵！”
  庞十五道：“这里离瓦屋山还有多远？”
  中年男子道：“一百里左右吧！”
  “路好走吗？”
  “不知公子问的是哪条路？”
  中年男子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庞十五顿时眉头紧锁，“哪条路？去蜀山还有好多路吗？”
  中年男子笑道：“我看你们气宇非凡，提起蜀山时面带杀气，所以你们去蜀山，便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骑马也好，坐车也好，步行也好，前边这条路就通蜀山，路很平坦，一直走，不论快慢，早晚能到。”
  庞十五目光闪动，似乎有些明白了一点什么！
  中年男子道：“但你们不同，你们看上去不像是拜山，不像是求签，你们好像是要去打架，要去找人麻烦，所以你们的路，不一定好走！”
  曾咏道：“你是说我们一踏进望鱼镇，就有人注意到我们了，然后他们会在路上给我们设置点障碍？”
  中年男子笑道：“我可没说。”
  曾咏冷哼一声，“故弄玄虚！”
  凤九霄道：“看来这蜀山派名不符实啊！哪个名门正派搞得和绿林土匪一样，到处安排眼线，预防官兵上山剿匪！”
  刘灭周道：“确实奇怪，以前蜀山派不是这样啊！”
  凤九霄问道：“蜀山派以前就这么敏感吗？”
  中年男子道：“那倒不是！也就这两年的事儿！”
  “呵呵，你好心提醒我们，就不怕被蜀山惦记上？莫非你和蜀山也有些渊源？”
  “渊源没有，我就一个普通生意人，谁会为难我？”
  凤九霄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不信！”
  中年男子开始还想对视下去，以示心底无私，但三息不到，便败下阵来，不敢直视！
  “阁下的眼神太犀利，在下服了！蜀山的不少弟子都愿意到我主来吃酒！”
  “上菜吧。”凤九霄淡淡地道。
  曾咏本想说这人可疑，不如干掉，可又一想，如此一来，显得自己太胆小懦弱！不如顺其自然吧！
  玉奴眼见离蜀地越来越远，心急如焚！
  可惜身边围着一群宫女和太监，寸步难行！
  她在寻找机会，把消息传递出去。
  凤九霄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庞十五，“你打听一下，那几个人怎么还没到？”
  庞十五一怔，随即会意，似乎扫了刘灭周一眼，低头吃饭。
  他的动作自然没逃过刘灭周的双眼，不过他不会问。
  凤九霄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
  凤九霄此时莫名感到紧张。
  按照预期玉奴应该早就到了！
  可到现在那几个皇城司的高手依然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莫非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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