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许意知对自己性格里反复又拧巴的部分有绝对清晰的认识。
成长至今不知道生父是谁，长期缺乏母亲关爱，这让她严重缺乏安全感。
她时常陷入矛盾，还是个轻微社恐，对人对事都习惯性怀疑，遇到一件事、发生一个行为，总想为之找到最合理的解释，这样她才能感到踏实。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最合理？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变的就是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的变化。
想要生存下来，必须学着适应。
本质上，许意知想把生活过好，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包容、消化着自己的怪，对于周遭无意识的误伤，每每过后，面上静若止水，摆一副不受人间世俗繁琐困扰的高冷模样，内心深处早就开始自我谴责，恨不得推翻重来……
尤其面对的还是林慎。
十九年后的林慎对于许意知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那时他因一场事故成为植物人，被一堆冰冷的电子仪器包围，整整十年，昏迷不醒。
许意知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去疗养院当周末志愿者，帮助他人，治愈自己。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推着臭脾气的老先生到花园里晒太阳，和嗓门很大的奶奶聊近期大热的剧集，说服护工一起带化疗结束的小朋友去隔壁商场抓娃娃……
然后在固定的时间去九楼vip套房，给客厅茶几和病床左侧柜子上的花瓶更换新鲜的花束，打开阳台门和窗户通风，为昏睡的病人放45分钟的披头士，还要念一些热门新闻给他听。
许意知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林慎倾诉心事成为一种习惯。
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那些难以言喻的烦心事，对生父的好奇，对母亲的想念，还有无法和解的怨愤与不解……
他全都知道，但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是一个稳妥的、不会给与多余回应的单向聆听者。
回到十九年前，许意知心里非常清楚此时的林慎与她熟识的那个不一样，相处时还是无意识的卸下防备，反应过来后又仓促的用敌意去掩饰，显得她的言行举止很奇怪。
问题在她，需要做出调整。
两人在展馆里随便逛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许意知完成心理重建，提议去吃饭。
艺术馆周围有许多废弃老厂房，厂子早就被时代淘汰，剩下一座座长形的大通间依然结实牢固，胜过城区里任何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高档楼盘。
政府为了发展这个片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向外出租，吸引年轻艺术家来开工作室、办展，甚至常住。
《我的舞台》第二期在此取景录制，对它的宣传推广起到功不可没的作用。
吃饭的厂房离艺术馆不远，大约五百米的距离，顺着节目组做的指引走过去，十几米高的大门没开，学员们排着队依次从小门通过。
相较颓败的外表，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跨进小门，正前方设有椭圆形广告台，结成组合的学员需要站到台上给摄影师用拍立得拍下照片，然后才能去往后方的用餐区。
许意知忽然想起这是一个隐藏测试，主要考验学员的临场发挥和对镜头的能力，此时四位导师正坐在二楼尽头的监控室里观察大家的表现。
临近饭点，学员们刚找到队友，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刻，不少人打算坐下来边吃边商量待会儿的拍摄主题，根本没把眼前的拍摄当回事。
随意往广告台上一站，大多数是标准游客照，嘻嘻哈哈的，喜庆如过年，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拍成什么样儿……
许意知看了几组，都能想象导师们对着监控频频皱眉的模样。
你们是未来要成为明星的人啊！
尊重镜头，珍惜镜头，学会处理镜头前的自己，是艺人的基本素养。
许意知斜身凑近林慎，对他小声说道：“待会儿到我们的时候，好好拍。”
林慎一点就透：“你想当正式拍摄的预演来完成？我在这方面零经验，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广告台上，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女学员上去直接做了个美少女战士的出场动作，她的搭档丝毫不逊色，见状连忙舒展开四肢，很豁得出去的摆出奥特曼经典pose以作回应。
许意知看得愣了下，张开嘴忘了要说什么。
没想到能亲眼见证流行小天后和文艺片影帝互动的祖传表情包诞生，内心感受相当微妙。
“我也只看过一些时尚杂志，总之不管怎么拍都不能像他们那样……”许意知一双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刻薄的对着林慎上下做扫视。
她穿的私服是机车皮衣、深蓝牛仔裤，马丁靴，披散了直长发，头戴一顶皮质的棒球帽，帽子上错落着金色和银色的瓶盖。
林慎就很休闲，宽松的白色t恤，浅灰色运动裤，搭配一双纯白基础款的高邦篮球鞋，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饰是左手上那串盘得油亮如漆的小叶紫檀珠串。
“你这一身，换个人穿就是公园里的遛鸟老大爷。”许意知不得不服。
之前找他组队时没注意，只觉得是个正常不出错的穿搭，这会儿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极其挑人！
林慎全当她在夸自己了。
话到这里，轮到他们上去拍。
林慎觉得这么短的时间根本谈不上准备，却见许意知大大方方走上去，把隔壁冠名商那把看起来很有档次的暗金色欧式椅搬到台上，参照摄影师站的位置做方向调整。
这就有主意了？
林慎笑了笑，跟上队友的节奏。
“你坐这里，待会儿我会告诉你大概的动作。”许意知自然而然占据主导权，同时解释给他听，“合照对完整度有要求，我们现在的穿着风格完全不同，只能靠互相交换配饰来增加统一感，可以把你的手串给我吗？”
林慎依言坐下，把手串取下来交给她。
许意知拿在手里掂了掂，意料之外的沉，手感也比想象中好，她由衷叹：“你是我认识的最年轻的盘珠人了！”
关键是盘得还挺好，挺专业！
林慎听出她话里打趣的精髓部分，半开玩笑道：“算命的说我三十岁以前命里注定有一劫，随身携带木属性的东西能逢凶化吉，所以我奶奶从庙里求来了这串家伙，我不戴，他们不安心。”
许意知听罢，神色严肃起来。
原来这珠串是用来保命的，用完了可要完好无损的还回去。
摄影师在催了，许意知摘下棒球帽让林慎用右手随意抓着，挡住部分脸，类似之前那副平贴花《她语》。
至于坐姿——
“瘫一点，用肩头两侧当着力点轻轻靠着椅背，腰撑起来，让椅子夹角保持最大的空隙，右腿稍微向外抻开，不要完全打直，屈左腿，脚放在这里。待会儿拍的时候记得抬头，想象自己刚睡醒的状态，眼神不用太狠，表情不也不要太大。”
林慎像个茫然的木偶，任由许意知摆弄。
完了，她问：“感觉怎么样？”
林慎有些一言难尽：“不是很舒服。”
许意知点点头：“那就对了！”
她追过国外一档很火爆的时尚综艺，模特按照要求摆出来的姿势都不会舒服，但成片通常都好看！
安排好林慎，许意知侧倚在他左侧，呼应的伸直左腿，微微屈起右腿，拿着珠串的右手举过头顶，昂起头颅，将视线完全聚焦在一颗珠子上。
摄影师按下快门，将还没成相的照片递给他们，忍不住夸赞：“做得很好。”
许意知礼貌的笑笑：“应该的。”
摄影师又提点道：“感觉和状态都是对的，正式拍摄的时候妆发造型上别搞得太花哨，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的意思就是能晋级！
其他还在排队等待的学员见状，终于开始正视饭前拍摄，认真对待起来。
用餐区剧集了过半的学员，绕过广告台走进来，入目全是年轻漂亮的脸容。
忽略随处可见的摄影机，大家有说有笑，气氛还是不错的。
也只是看上去……
正宗的重庆火锅仅有一桌，共八个座位。法式料理设两桌，每桌限两人。还有日料，专门请了米其林大厨现场制作，一次只为两名学员提供用餐。其他的川菜粤菜关东煮披萨汉堡，算下来位置都有富裕，却又在食物分量上做了限制。
来得早，不一定吃得好。
有排位规则在前，只有高积分学员才拥有真正的选择权。
别以为大家拉不下脸，早期的综艺选秀含金量高，能来参加这个节目都是各公司实力在线的预备役们，骨子里憋着一股劲儿，年轻敢拼，谁也不服谁。
节目组下血本是真，处处埋雷搞事情也是真。
火锅人多，热热闹闹的吃完，团也抱上了。法式料理够精致，餐桌上有香氛蜡烛和粉玫瑰点缀，如果用餐的是一名男学员和一名女学员，后期分分钟量身打造出全新恋爱综艺《我的相亲》！
还有日料，不到两分钟，日式小木屋前的长凳换了三组人。
虽然大家都很客气，嘻嘻哈哈一度很喜感，镜头里捕捉呈现的就很值得玩味了。
许意知汗都看出来了……
你们是真不拿节目组当外人，疯狂给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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