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一个星期之后，4月18日，星期六。
这是郊区的一处大别墅，紧挨着巨大的人工湖。湖边碧绿的草地上有许多白色的帐篷与圆形小餐桌。餐桌摆着精致的餐具与漂亮的进口芍药。草地上，乐团正演奏着舒缓的古典音乐，与那些鲜花和灯光共同营造着浪漫的氛围。
此时夕阳已然落去，蓝紫色的天幕上看不到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忽闪忽闪，好似孩童的眼睛，这让秦涛又想起在课堂上那个被他瞪哭的小女孩。
他暂时将心一些想法按下，转身投入到宾客们当中。
“嗨，秦涛。”
秦涛回头，看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潇洒男士以及他那美丽的年轻女伴。那名女伴竟然正是与耿冰川出入某星巴克咖啡厅的那名女子。
秦涛忙问：“这位先生，您是？”
那中年男士微笑着说：“我是思楠的爸爸。”
“周叔叔，您好。”秦涛赶忙与他握手，“很抱歉，现在才见到您。”
周成岳乐开了花。
秦涛看向他的女伴，“这位女士该怎么称呼？”
“她是沈明玉。”周成岳搂了一下心爱的情人。“明玉，这位便是秦涛了。”
沈明玉不免羞涩地说：“你好，久仰大名。”
“沈小姐言重了。”
周成岳佯装漫不经心地说：“秦涛，思楠最近没你惹不高兴吧？”
“她的心思都在耿冰川上，没时间惹我不高兴。”
“这死丫头！”周成岳气上心头。“秦涛，思楠历来不识好歹，你不要跟和她一般见识。”
“不会，请您放心。”说着，秦涛看向某处。“对不起，周叔叔，我想和苏晓说点事情，失陪了。”
“好说，你忙吧。”
秦涛穿过一群宾客来到苏晓面前。
虽说苏晓已经怀孕两个月，但是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精神与气色都十分良好，一身浅紫色连衣裙令她益显清逸秀丽，与那位沈明玉在气质上颇为相似。
秦涛问她：“父亲没和你一道前来吗？”
“他和谢小姐一同开会，晚些时候到。”苏晓说。“是徐斌和何存知送我过来的。”
秦涛点点头，又问：“这种晚宴，你吃得消吗？”
“无妨。”苏晓微笑。“我只是过来露个脸。”
秦涛略为迟疑地说：“上周六，我偶然撞见耿冰川与某年轻女子在星巴克见面。直到刚刚见着思楠爸爸，我这才知道那名女子竟是沈明玉。”
“你确定没看错？”苏晓十分意外。
“绝对没有。”秦涛说。“依你看，思楠知道这件事吗？”
“肯定不知道，我太了解她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只能麻烦你了。”
“我来处理，你放心。”
秦涛松了口气。
这时候，宾客们发出欢呼声。
秦涛和苏晓循声望去，看到了刚刚到达的秦复与谢蕴华。秦复穿着灰色麻质西服，谢蕴华则是丝质的杏色镶珠片连衣裙。二人虽然不复年轻，但仍然十分打眼。
乐队们开始演奏轻快的音乐，宣示着晚宴的开始。
秦涛快步走到谢蕴华面前，“看您神采尽飞扬的模样，一定是大杀四方。”
谢蕴华却是冷笑，“不像你，非但课上砸了，还杀出了个耿冰川横刀夺爱。”
秦涛不语。
过了半晌，他说：“谢阿姨，我想请你帮个忙。”
蕴华示意他说下去。
“您不是捐了很多希望小学吗？我想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
“你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谢蕴华喝口香槟压压惊。“我们的小学都在山里，那种地方你待得住？”
秦涛不服气地说：“耿冰川就在大山里长大，不也出落得很好？”
“原来你是要和他比高低。”谢蕴华冷笑。
秦涛忙说：“我的意思是，别人待得，我就待不得？”
“那天的课给你的刺激这么大？”谢蕴华问。“搞得你非要去山区支教？”
“支教不敢当，”秦涛苦笑。“我只是想住在学校里，好好体验一下那种生活。”
“其实你这也不算馊主意，我也一直认为你太脱离生活的土壤。”谢蕴华温柔起来。“但是你这步子是否迈得太大？那可是山区，你这种娇滴滴的贵公子能适应？”
“我就是有一种直觉，自己应该到那种环境里去经历一些事情。”
“你想效仿王阳明，来个‘龙场悟道’？”
“总之我非去不可。”
谢蕴华知道这小子是牛脾气上来了，改问：“这件事，你跟秦复说了没有？”
秦涛摇摇头说：“跟他提之前，我想跟您通通气。”
谢蕴华朝不远处正被秦复伺候着的苏晓扬扬下巴，“你要找人帮忙，那一位不是更合适？我说一车话，都不比人家撒个娇。”
“她是她，您是您。”
“你这小子，还挺会讲甜言蜜语。”谢蕴华白他一眼。“好了，进山的事，你要是想好了就尽管去做，秦复那边我帮你。”
秦涛放下心来。
过了一些时候，谢蕴华看情况差不多了，她朝秦复与苏晓走去。此时秦复与苏晓已用餐完毕，美丽的餐桌上只有红酒与果汁。
“秦复，我能和苏晓聊几句吗？”
秦复二话不说，走开了。
谢蕴华等到他走远，这才和苏晓说：“恭喜了，得有两个月了吧？”
“是的。”苏晓有点不好意思。
谢蕴华饶有兴趣地说：“你似乎不孕吐？气色也很好。”
苏晓不由苦笑，“除了胃口变好，其它照常。”
“真是个好孩子。”谢蕴华笑了。“听说当初晚云怀秦涛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孕吐的。从前以为是晚云的体质特殊，现在才知道是秦复的基因太邪性。”
好一个双关，苏晓微笑。
谢蕴华又问：“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我自己的感觉也像是女孩。”
“看来秦涛要失望了。”谢蕴华悲叹。“他可是盼着你能生个弟弟，好替他扛下这家业。”
苏晓失笑，“大可不必，他自己就很优秀。”
“算了吧，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谢蕴华数落着，“你猜这小子又想出什么招了？”
“愿闻其详。”
谢蕴华把秦涛进山区的奇思妙想复述了一遍。
苏晓虽然意外，但是也说：“想法不错。只是山区条件艰苦，我怕他吃不消。”
“所以他担心秦复不同意，要我来当说客。”谢蕴华笑了。“我不想揽这苦活儿，于是来找你帮忙。如果到时候秦复不同意，就麻烦你吹吹枕边风。”
苏晓小脸一红，“秦复自有决断，不用我说什么。”
谢蕴华却是摇头，“别看他平时总埋汰秦涛，其实比谁都疼爱这个儿子。”
“秦涛确实优秀，否则周叔叔不会眼里只有他。”
“他和思楠多般配啊，可惜思楠的心在耿冰川身上。”谢蕴华好不痛心。“好奇问一句，你希望思楠选谁？”
“我希望她能从心。”苏晓说。
谢蕴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了，不打扰你了，否则秦复该有意见了。”她说。“好好养护身体，再见。”
“谢小姐，谢谢您，再见。”
苏晓目送谢蕴华走远，接着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不多时，她便发现了正独坐着的沈明玉。她一直想找机会认识沈明玉，这次赶上耿冰川的事情，真是一个良机。
苏晓走上前去，“沈小姐，晚上好。”
沈明玉回过头来，赶忙起身，“您好，秦太太。”
“叫我晓晓就好了。”苏晓递出橄榄枝。
沈明玉接下，“你也叫我明玉吧。”
“好的，明玉。”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落座。
苏晓问：“胜男没有来吗？”
“胜男不喜欢这种场合。”沈明玉苦笑。“她觉得又吵又无聊，说什么也不愿意来。”
“两三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见识，当真了不起。”
“你的这一位也必定不同凡响。”
“我这个除了让我胃口变好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苏晓苦笑。“看来只能等到胎动，才能感受到他的确凿存在。”
沈明玉柔声说：“不是人人都会吐的，别担心。”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苏晓笑了。“明玉，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和胜男来我的工作室玩。”
“太好了。”沈明玉喜出望外。“明天我有空，我和胜男一定登门拜访。”
“朋友之间串门，请你千万不要客气。”
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候，周成岳朝她们走了过来。
“周叔叔来找你了，我就不打扰了。”苏晓说。“我们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乐队奏起温柔的音乐，舞会开始了。
苏晓心头一动，离开主场，沿人工湖边的小路信步而行。
这条小路的两边都是盛开的西府海棠。路灯不甚明亮，那些娇艳的花儿便朦胧在这暧昧的光线里，也令这小路显得幽深神秘。若不是路边还有几条长椅，真教人以为这是一个秘境呢。
这个场景让苏晓想起石磨屯的那条水渠。
那时候，她与初次见面的李秋冰坐在渠边的长椅上，如老友般亲切交谈。当时她哪能料到，李秋冰最后选择了自绝。
现在，受他资助多年的耿冰川出现了。耿冰川寻找李秋冰多年，最后找到的却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他真的不会埋怨她吗？
苏晓在满腹心事的驱使下地朝夜色深处走去。
“再往前，可就要走丢了。”
苏晓停止脚步，转过身去。
秦复快步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找不到你，信步而行走到了这里。”
他打量了一下她，“怎么失魂落魄的，不舒服吗？”
苏晓微笑着摇摇头，搂住了他的胳膊，顺从地倚靠着他。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和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他温柔地问：“刚刚蕴华和你聊了什么？”
“放心，没说你的坏话。”
“坏话也不怕。”
“你呀，”苏晓轻戳他的胳膊，“谢小姐先是问候我的身体状况，然后提到了耿冰川。只是一提到耿冰川，我就不免想起李秋冰。秦复，我总觉得，是我把他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秦复搂着她，“要推也是我推，是我去说服王霖认他这个父亲的。”
“你是受我所托，无辜受累。”
……苏晓难以释怀。
李秋冰的自绝使他成为一颗明星，镶嵌在她的人生夜空之上。这颗明星的每一次闪耀，都是对准她心头的温柔一枪。她这种心态既是同情，更是同病相怜。她清醒地认识到，她和李秋冰一样，都是小人物，只是运气有差别罢了。
“晓晓，你太善良了，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秦复叹息。“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不能总是这么胡思乱想。”
“那怎么办？”苏晓撒起娇来。“胡思乱想是绘本作家的基本功。”
“你可以和我分享那些胡思乱想，不要自己憋着。”
见他这般纵容，苏晓终于绽放笑颜，但又旋而自怨：“我对你毫无用处，还净你给添麻烦，你要我做什么？”
“我又不傻，我说值得就值得。”他抚着她丝缎般的秀发。
苏晓窝进他宽厚的怀抱里，她真的好喜欢这样赖着他。
“晓晓，我们回家吧。”
苏晓望向远处的舞会，“大伙兴致正高呢。”
“不用管，交给秦涛就是。”
秦复揽着她离开舞会。
舞会中有不少人向这对恩爱的老夫少妻侧目，秦复毫不在意。苏晓虽不习惯，但也顾不上难为情。她心中只想着李秋冰，耿冰川和沈明玉三之间的微妙关系。
灵敏的直觉告诉苏晓，耿冰川是带着秘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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