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两个多月后，二零一二年的八月底。
这段时间，苏晓十分忙碌，先是母亲的病情加重，病逝，葬礼，接着就是她的前途问题。母亲治病的费用周思楠借给了她，算是勉强解决。但是前途问题，那就只能请周成岳出马了。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苏晓想当绘本作家，但她却是文学专业出身，于是为了提高绘画水平外加镀金，周成岳将把她送进美术学院进修四年。如此慷慨大方，周成岳对女儿周思楠和小舅子梁自得的解释是，因为周思楠与苏晓成为好朋友之后，从叛逆少女变成了懂事的小棉袄。所以，为了报恩，周成岳乐意帮苏晓的忙。
然而周思楠和梁自得不知道的是，苏晓在美术学院进修完毕之后，周成岳会将她捧成美女绘本作家。而苏晓付出的代价是，她的婚恋将由周成岳来作主。也就是说，将来，周成岳要她和谁谈恋爱她就和谁谈恋爱，要她嫁谁她就嫁谁。
苏晓不想出卖自己的感情与婚姻，但她为了还清母亲治病的费用，为了体面地生存而不被程明远那种不堪的男人玩弄，她不得不与周成岳达成交易。
如果那个梦中的陌生人能帮忙就好了。苏晓知道，从他的衣着与言谈举止来看，他必定不是寻常人物，他一定比周成岳更强大，更有能量。
可是，他不能帮她，因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晓一点也不怪他。她只是忍不住想象，他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物吗？如果是，会有那么一天，她在现实中遇见他？
苏晓浮想联翩。
“嘿，晓晓，你在想什么？”
周思楠的话让苏晓回到现实世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与周思楠和梁自得一起吃晚饭。因为明天她就要到美术学院进修，这舅甥俩特地请她吃饭为她加油。
苏晓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在想进了美院应该怎么学习。”
梁自得说：“晓晓，进修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苏晓如实说：“我想从事绘本创作。”
“这个职业很适合你。”周思楠很高兴，“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我和舅舅会帮你。”
梁自得也说：“晓晓，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
“谢谢你们。”苏晓十分感激，“对了，思楠，你有什么打算？”
周思楠说：“我先到舅舅的出版社混几年攒点工作经验，将来，我想和舅舅开工作室。”
“晓晓，我有开绘本工作室的打算，”梁自得看着苏晓，“等你出道后，有无兴趣加入我们？”
苏晓十分欣喜，“我求之不得，就怕你们看不上我。”
梁自得笑了，“我也是求之不得呢！”
周思楠豪迈地举起酒杯，“来，为我们将来的合作干杯。”
梁自得忙说：“晓晓不胜酒力，你我都要开车，喝酒就免了吧？”
“啊，是了，我居然给忘了。”周思楠一拍脑袋，“我们以茶代酒即可。”
三位好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之后，周思楠接到一个电话：“什么？我妈进医院了？！”
苏晓和梁自得大吃一惊，继而面面相觑。
周思楠接完电话，腾地站起来，“我妈住院了，我这就过去。”
梁自得也站起来，“我送你过去。”
苏晓早就起身，“思楠，我也想去看看梁阿姨。”
“好说，我们都过去吧。”
就这样，三个人匆匆赶到医院。
到得医院，周思楠的母亲梁自如果然躺在病床上，但人是清醒的。
医生对周思楠和梁自得说：“周太太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但是为了健康着想，以后还是少动怒为好。”
苏晓安静地聆听。
医生又说了一番注意事项，接着离开病房。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梁自如开始对女儿周思楠和弟弟梁自得哭诉：“周成岳这个没良心的，我被他气晕到住院，他愣是没来看我，而是去陪沈明玉那个狐狸精！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可恶的女人，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勾引有妇之夫，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听到这里，苏晓心头一震。
是的，她想到了梦里的那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说他有儿子，这就意味着他有家庭。那么他与她的来往就是不合乎道德的，哪怕仅仅是在梦里。因为这种行为会伤害到他的太太，那个太太会像周思楠的母亲一样痛苦……
苏晓怔在那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罪过。
这时候，梁自如突然大发雷霆，她抓起床头的花瓶一把扔到地上，歇斯底里地怒吼：“思楠，梁自得，你们快去把那个贱人找出来带到我面前，让我看看她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周思楠和梁自得当然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他们纷纷好言安抚梁自如。苏晓站在一边，说不出话来。因为梁自如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了。
是的，她不能再和那个他来往了，哪怕是在梦里。
晚上十点，苏晓在床上辗转难眠。
梁自如痛苦万分的模样总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怎么也甩不掉。于是她干脆起床，从床头柜中取出父亲苏敏的照片端详。那个梦中的陌生人与父亲很像，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过了一会儿，她将父亲的照片放回抽屉，接着来到客厅，从五屉柜顶拿下母亲简欣的遗照。最后，她端着母亲的遗照坐在了沙发上。
她披散着长发，白色长睡裙拖到了地板上。虽然是便宜货，却被她穿得仙气十足。然而她无心自己的美丽，而是专注地抚着母亲的黑白照片，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掉落。
妈妈走了，真的走了……
已经一个月了，苏晓仍然恍惚。
不夸张地说，她还能在屋子里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她甚至能听到母亲的说话声。母亲是真的走了，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苏晓陷入沉思。
这时候，有人唤她：“……晓晓。”
熟悉的声音让苏晓马上抬头。
果然是他。
他虽然年届五十，两鬓微霜，但仍然高大健壮，将一身深蓝色灰色细条纹的西装穿得十分好看。这显然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事业有成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家庭，不可能没有许多女人爱慕。
如此，他为什么要到她的梦里来？
苏晓抱着母亲的遗像，怔怔地看着这个梦中的陌生人。
秦复在她旁边坐下，“晓晓，你妈妈她……”
“她走了，就在一个月前。”苏晓低下头，“我现在是一个孤儿。”
秦复心疼不已，他本能地去扶苏晓。
也就在这个时候，苏晓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出门戴着婚戒，他应当很爱他的太太吧？不，即便他不爱他的太太，只要他仍有家庭，她就不该以女人的身份与他接触。
于是，苏晓轻轻推开他。
秦复很意外，“晓晓，你怎么了？”
“你是谁？”苏晓凝视他，“你为什么要到我的梦里来？”
秦复温柔地说：“我是一个等了你很久的人。”
苏晓问：“你为什么要等我？”
秦复叹息，“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苏晓不语，她垂下眼睑。
过了半晌，她鼓起勇气问：“你太太知道你在等我吗？”
秦复答：“知道，而且她支持。”
苏晓意外了。
但是，梁自如痛苦的模样马上浮现在她眼前，于是她一咬牙说：“即便你太太支持，我也不能和你来往，哪怕只是在梦里。”
秦复问：“为什么？”
“我不想伤害她。”苏晓的眼角泛起泪光，“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秦复笑了，“我说过，她是支持我的。而且对于你的到来，她也早有准备。”
“那也不行。”苏晓想都不想，“请你不要再到我的梦里来了。”
秦复凝视她，“你舍得不再见到我吗？”
苏晓心中一阵刺痛，她咬着牙问：“我为什么舍不得？”
秦复又笑了，“晓晓，这种事情，你骗不了我。”
苏晓脸红了，她把脸别向一边。
秦复不再追问下去，他扶住她的肩，温柔地问：“晓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苏晓故意说：“我将去美术学院进修。”
果然，秦复敏锐地问：“这需要钱和门路，你是怎么做到的？别跟我说，周思楠和梁自得能帮你。”
苏晓轻飘飘地说：“我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因为我和别人做了交易。”
秦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要用什么做交易？”
苏晓冷笑，“我还能有什么可交易的？”
秦复看着她那美丽的面庞，雪白的皮肤，乌亮的长发，以及白色睡裙下若隐若现的玲珑线条……他抓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晓晓，不要做傻事。”
苏晓知道自己推不开他，只好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名利出卖自己的人，你没必要为这种人而背叛自己的太太！”
秦复气极，“你胡说什么？”
苏晓怒目而视，“我就是这种人，快到回你太太——”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秦复吻住了她。
凭心而论，她也在渴望着他，尤其是她发觉他的气息与苏敏如此相像后。所以她非但没有拒绝他，反而热烈地回应了他。
秦复也十分激动，因为怀中这个小女子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包括她的容貌，性情，甚至她的柔软，她的香与甜，都是他渴求的那个味道。
自然而然地，他想更进一步，当然她也是。
于是，他们倒在了沙发上。
就在这个时候，梁自如痛苦万分的模样又浮现在苏晓的眼前，深深地刺痛了她。于是她奋力推开秦复，接着腾地站了起来。
她大声地对眼前的陌生人说：“你走开，我要忘了你！”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她果然忘记了这个梦中的陌生人。直到多年后，她遭遇了那场决定她寿命与命运的车祸，她才想起了她与他在梦中相遇的经历。
那么，此时的秦复呢？
很简单，他被苏晓一推，从梦中醒了过来。
宋晚云也被丈夫惊醒了，她忙问：“秦复，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复揉着太阳穴。
宋晚云关切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秦复下床，“晚云，你接着睡吧，我去书房给云清打个电话。”
宋晚云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没事。”秦复俯身去吻她的额头，“好好睡觉，不用管我。”
宋晚云顺从地点了点头。
秦复离开太太来到了书房，此时是凌晨三点。
他并没有马上给徐云清打电话，而是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了几分钟想好了一些事情之后，这才给好兄弟拔去电话。
“老大？”徐云清并不意外，“什么事？”
“云清，我要去找她。”
“这回又出什么事情了？”
秦复把苏晓与别人达成交易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那些香艳刺激的经过，他只字未提。他原以为徐云清会支持他的做法，没想到，他失算了。
徐云清听完，冷静地说：“老大，这是上天对你最后的考验。”
秦复忙问：“为什么？”
徐云清说：“很简单，没有哪个男人乐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卖自己。所以，这是你要面临的最后一关。这关过了，惊喜就来了。”
“说得轻巧！”秦复脸都绿了，“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徐云清悍然说：“老大，你可是心甘情愿地娶了她两次。这就说明，情况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糟，她一定能保全自己。”
秦复是真不淡定了，“现在才是二零一二年，也就是说，还有六年。你叫我怎么等？”
徐云清却说：“你已经等了二十七年，不差这六年吧？”
“真是他妈的！”秦复咬牙切齿，“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徐云清忙说：“好事多磨，老天爷这是在补偿你。”
秦复恶狠狠地说：“可是这小丫头居然说要忘了我！她要是真想不起我来了，这可怎么办？”
“那就重新追求她啊！”徐云清忍着笑，“我相信以老大你的能力，这实在不是问题。”
秦复脸色稍霁，“你可是愈来愈坏了，我要向吴寒告状。”
“千万别！”徐云清大惊失色，“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好条件，能找到吴寒已经花光我几辈子积下的德了。老大，你就饶了我吧！”
可是秦复仍不痛快，“我能饶你，可是老天不饶我怎么办？六年，你等一个试试？”
徐云清想了想，“那你就砸个古董花瓶出出气，反正你不差钱。”
秦复很没好气，“钱是这么糟蹋的吗？”
说是这么说，没过多久，书房里还是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
书房外，何存知悄声问宋晚云：“要进去吗？”
宋晚云叹了口气，“你进去吧。”
何存知点了点头，接着敲门，“秦先生，我能进来吗？”
果然，秦复答：“进来。”
宋晚云识趣地离开，何存知推门而进。
进去后，何存知看见她的男主人正对着落地窗外的漆黑夜色，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地板上有一摊子青花瓷的碎片，并不是太多。何存知扫了一下书房，她断定他只摔碎了一只花瓶。
何存知拿着垃圾桶小心地收拾碎片，什么也不问。
可是秦复却问她：“存知，你说，一个弱女子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何存知想了想，回答说：“如果她有深爱的人，那么她就能。”
“她那样弱小……”
“我想，她的心灵并不弱小。”
“她说，她会忘了我。”
“她会想起来的。”
秦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存知，谢谢你。”
“秦先生，请保重自己。”何存知继续收拾碎片，“快去休息吧。”
秦复这才转过身来，“好。”
此时的他已经准备好再等待六年与苏晓相遇。但是他不知道，正因为苏晓与别人达成的交易，使得他与她在现实中的相遇提前了两年，虽然那个时候的苏晓已经忘记了她与他在梦中相遇的经历。
他更不知道，数年之后，苏晓将遭遇一场决定她寿命与命运的车祸，她这才想起她与他在梦中的相遇与分离。
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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