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轮到你了
直到隔壁城市的摩天企业霓虹灯再一次照耀进归墟城,所有人便知道,夜幕降临了。
“索托斯之眼”正式进入营业阶段。
直到赌场开业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姬问柳依然在骂蔺长缨。
不是因为强行将他们扣留下来打白工还钱这件事情,而是因为对方的那句“变态面具怪人”严重伤到了他。
叙燃见怪不怪地听着身边老友的怒骂,靠在一层赌场的站岗位置放空摸鱼。要说唯一的庆幸事大概就在于他们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给打手们也穿上清凉赌场套装,于是两人总算不用再光着四条大腿到处跑。
“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简直欺人太甚!”
姬问柳仍在愤愤不平,“燃啊,到时候等那个花臂老哥把通缉犯的信息送过来了,咱们就立马跑路!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一次了!”
叙燃目光放远着发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嗯。
别人看到这一幕可能以为她是不满被蔺长缨强行扣留之类的情绪,其实叙燃只不过是累了。
在一天之内连续跟实力强悍的刺猬白仙干了一架,又炸了近百枚以分裂灵根作为能量载体的炸弹,就算是仿生人也是需要充电的。
叙燃一身血肉暂时不需要充电,但是她需要花时间来等自己的灵根修复。
历史上分裂灵根的修炼方式闻所未闻,而她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便也就意味着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遵循,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
前路迢迢啊。
叙燃难得生出了点类似惘然的情绪,不过仅仅是呼吸之间,这点感慨便淡了下去。
她不像寻常佛修们,每日会花费大量时间在日常省身的功课上。
叙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一直前所未有的清晰。
“救、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夺宝了,救命!”
突然,索托斯之眼的赌场外层传来一道杀猪似的叫喊。原本这道嚷嚷混迹在本就喧闹且乌烟瘴气的场所中并不突出,只因那人一路鬼哭狼嚎,简直就像个全损音质的大喇叭似的全方位回荡。
等到那人一路从外层赌场中心嚎叫着冲到边缘,他们才看见原来拥有这种可怖声线的人竟然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一身锦衣,上面那枚体感调节器甚至还是今年新出来的单品,可以通过分析周边空气情况来调节体表温度。在归墟这种底层城市里大概也只有各大宗的掌门或者天骄们才有资格使用。
那少年顶着人群各异的目光一路狂奔,直到目睹正在站岗的身穿统一黑色劲装的两人,眼睛一亮。
“救命!你们是这家赌场的安保人员吧,快救救我,日后必有重谢!”
叙燃垂下眼,口吻冷漠:“保安,保护不了任何人。”
少年:“……”
他哽了一下,而就是在短暂愣住的时刻内,身后的“追兵”也终于显了身形。
“劝你们想管这事之前,先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
推开人群大步走来的竟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异乡人,与混血立体的外表对比强烈的是他的口音,简直比地道归墟市原住民的还要标准。
“这小子偷了乔少的东西。”
金发大汉身边另一个体型同样剽悍的男人这样道,这话一出,周边本来看这少年出身优渥想要借此捞一笔的修士们顿时打消了念头。
姬问柳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叙燃仍处于恢复灵根的休养中,只懒懒道:“乔少是黑市乔家的独子,他父亲跟蔺长缨一样,同属于黑市三大裁决者。”
姬问柳了然。
“我才没有偷!”少年顿时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嚷嚷起来,半晌在金发大汉可怖的表情下缩了缩脖子,但仍躲在两个“保安”身后坚持反驳。
“那是我跟他打赌,谁输了就可以将那本上古剑谱残页带走,是他自己输不起!”
剑修。
叙燃掀起眼皮飞快在少年虎口的老茧处扫了一眼,有了判断。
那个所谓的乔少并没有露面,大概是觉得亲身参与进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有些掉价。
两个大汉神情也逐渐开始不耐烦,金发的那个直接动手想要将少年给拽出来。下一秒姬问柳的整条手臂却是被牢牢扒住,少年哭天喊地的样子活像是被当街强抢民女。
“大哥!你救救我吧,我家里有钱,只要你救我一定会重重谢你的啊大哥!”
骤然放大数倍的全损喇叭音质回荡在姬问柳耳边,他面具显示屏上的线条都在震颤。姬问柳忍无可忍,不禁道:“既然看起来你家里也有点势力,那为啥不联系你家里人去跟那个乔少谈啊?还有,剑谱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更何况是残页,至于为了个破剑谱把一大少爷逼成这样吗?”
就在双方互相拉扯的动作里,叙燃闻见了从少年身上传来的,特殊化工气体的味道。
——在她居住的汉天大道贫民窟,背靠城市工业处理厂,空气中飘荡着的到处都是这样的有毒废气。
叙燃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死命扒拉着姬问柳,闻言愣了一瞬,下意识道:“白星。”
“白这个姓并非几大宗门的直系姓氏。”
少年抿唇,“我没说我出身于世家,但是……如果你救了我,我肯定有钱给你的,这点绝不会食言。”
姬问柳拿余光瞥了眼身边神情似有波动的佛修。
“你又是谁?”金发大汉以不善的目光望向叙燃,“既然在索托斯之眼工作,你就应该知道乔先生……”
叙燃后退一步,单手利落地将那个名叫白星的少年扯下来推过去。“给你们。我工号是a8302,记得让负责人给我发奖金。”
大汉/少年:“……”
在白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还是哭天喊地一路被两人拽走了。
被带进包厢的最后一刻,少年突然凭蛮力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站岗位置的方向大声道:“我记住你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一定会站上峰……”
他话语根本没说完,那个混血的金发壮汉一把拎起他脖颈将人踢进了包厢。厚重的电子门关上,挡住了外部一切窥探视线。
姬问柳回过头,“你怎么知道他是假少爷,家里根本没钱?”
“因为他是剑修,家里稍微有点门路的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剑。”叙燃很快将目光从那间包房转移,“一剑破万法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剑修,不过只能吃着百万年前的老本,浑浑噩噩地在底层给人当狗罢了。”
她垂眼这样道,语气中没有遗憾也并无自傲,只是在陈述这一件事实。
姬问柳听着这话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式的感慨。他长叹一声,刚有了几分感悟想与她讨论,就见下一秒那个貌有慈悲的佛修径直从怀里掏出半本剑谱。
姬问柳:“………………”
“不是,你真不做人啊,那个小孩他才多大?!”姬问柳不可置信道,“你就算不救人家,也不至于毁了人家的道途吧?”
“哪有那么严重。”
叙燃一目十行地快速将残页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又翻出个人终端在上面划拉两下。
“古早时期剑道大能华霄尊者的手绘剑谱,重置版在8068年由保护废物化石协会印刷出版,出版社的还是全的。”
她翻了下那半本残页,“跟出版社的都对上了,就是一样的剑谱。”
姬问柳啧了一声,“那叫白星的小孩跟那个什么乔少爷,他俩是单纯缺心眼还是有其他的过节?”
“不知道。”叙燃以一个极为自然的动作将剑谱揣回怀里,“但留着这个,白星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毕竟,鬼修最喜欢的猎物就是这种细皮嫩肉又轴又倔的少年。”
于是姬问柳无比熟练地开始在心中为那个名为白星的少年祈祷。
他祈祷到一半的时候,蔺长缨找过来了。
出乎意料的,却不是为了那名乔少爷与白星的事情。这位蔺家家主顶着一众敬畏目光径直走向叙燃,淡淡道:“跟我走。”
姬问柳站在执勤岗位上还有些担心,但见叙燃问都没问抬步就走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只得暂时放下心来。
“……你不问我带你去干吗?”
蔺长缨瞥了眼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佛修,她显得有些低迷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因为被迫当打手还债而不爽。
“无所谓了。”叙燃手腕没骨头似的晃了晃,尽量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想要把分散的精力给养回来。
蔺长缨见状眯了眯眼。
她们一直上至赌场的核心区五层以上,这个时候甚至整体的布局环境都开始发生了微妙转变。就连周边的负责服务人员也全部换上了蔺家的核心出马弟子,无处不在的安全眼翕动着,围绕在这一层众星捧月的锦衣修士们身边。
叙燃看出来了,要是说外层是给归墟市的赌佬穷鬼们玩的地方,那么在这里聚着的,便是中上层阶级的世家子弟。
“没别的要求,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我赢下来就行。”
蔺长缨突然在她身边轻声开口,狭长的眼瞳中闪动着冷光。
——“出了任何事我担着,而你负责赢——每一场。”
“……”
在厚重感应电子门缓缓开启在眼前的瞬间,叙燃知道蔺长缨来找自己的原因了。
所有修士的目光于一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在那之后,是一座偌大设施齐全、甚至每一寸土地都精心翻修过的,超大型综合虚拟靶场。
修真界不屑于使用凡人制造的武器,但自从科技革命之后宛如刻在血脉中的令人振奋战栗的本能,却始终影响着这一代的修士们。
叙燃一步步走入那耗斥重金就只为了给这些上层修者提供玩乐享逸的拟态作战靶场。
她指尖拂过陈列架上,一把把没有经过任何改良手段,纯粹是凡人们最初一代设计出来用以投入战争的原装枪械。
明明只是最普通连没有灵力的小孩都能使用的武器,当佛修的纤长指节一一拂过冷硬枪体之际,一股前所未有的灵魂共鸣震荡却恍惚让所有修士们生出了错觉。
那双手除了礼佛,生来便是该握枪的手。
蔺长缨目光有些复杂地投去一眼,再次说明了规则。
“在场地之内,所有修士的灵力与法器皆被禁止使用,修为被压制到同一境界。也就是说,除了手里的枪,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帮助你们。当然,我们将内里的配置子弹换成了更安全的弹药,凭各位的修为很难被真正伤到,请大家放心。”
下一秒她就见叙燃握着一把原装鸟狙,站在陈列架前无声地笑。
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她在笑,直到佛修肩膀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逐渐到了一种不可被忽视的地步。
“一个人只能选一把枪,还是都可以选择?”
叙燃伸手将坠到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嘴角向两边咧着,语气中是浓烈到不可忽视的笑意。
蔺长缨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这句话有些脱口困难,她扫视一圈神情各异的参赛修士们,抿抿唇最终还是道:“不限数量,任君挑选。”
“你就想赢是吧?”
“……”
佛修握着那把鸟狙,路过毒蛇的身侧时偏头这样道。蔺长缨凝视着周围一张张熟悉面孔,眼中闪过惊人的磅礴野心。
“是,你负责赢,出了一切事我都担着。”
“好。”
握上冷硬枪管的瞬间,叙燃连身体里仍处于虚弱状态的灵根修复后遗症都再注意不到。她瞳孔放大,一步步地走向场地中心的拟态作战靶场,有修士认出了她的身份想要戏谑两句,却在目睹到漆黑瞳孔里一种堪称病态的兴奋疯狂时猛地僵硬在原地。
“都快过来啊。”
佛修站定在拟态靶场的入口,瞳仁兴奋到翕动战栗,嘴角疯狂上扬的笑容一时让在场最有把握的修士也不禁踟躇几分。
红色警报灯亮起,倒计时即将结束的瞬间,不知从谁的枪口紧张喷发出一道子弹。这一声枪响宛如什么不得了的预示,下一秒宛如响彻在炼狱的哒哒机枪扫射声炸裂在所有人耳畔,佛修单手提着几十公斤重的高射机枪,在极为恐怖的后坐力下手腕却稳当如磐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重机枪扫射与恣肆笑声使得场地都染上几分癫狂,其实本来即便是这种程度的武器扫射,凭这些修士们的身体素质想要避开也不是难事。
可自那个佛修身上传来的恐怖气势,对于每一种枪械都了如指掌、一往无前的疯狂决绝,甚至只是看着就已经卸了一半的勇气。
连想象胜利的勇气都没有,还拿什么赢?
“不反击吗?我都站桩在这重机枪打靶了,都不上来抓我?”
叙燃歪了歪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散落一地的子弹壳里又是自顾自地笑起来。
“那就换种方式啦!”
佛修突然开始在模拟出的拟态战场中奔跑起来,转瞬间便消失了身形,这一下动静仿佛总算惊醒了大部分修士。见她主动放弃了那威慑力过于可怖的重武器,也纷纷拾起精神打算认真应对。
高草丛后的一名修士却突然后仰到地!
“老纪!”
自发组成一支队伍的其余修士们惊恐起来,只因一名同伴悄无声息地倒下。而下一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队伍中又一名以身法闻名的体修眉心中弹,竟是连闪避的姿态都没有做出来。
如果说一人是侥幸,那么在众人眼皮底下被淘汰的体修同伴,就无异让比赛变成了一部惨遭一面倒屠杀的惊悚片。
佛修那张平日看来皎白漂亮的脸蛋在此时此刻变成了所有参与拟态战场比赛修士们的噩梦。
鸟狙,最便利的专用狙击步/枪,因为身轻敏度高的种种优势而牺牲了威力。除非一枪爆头,不然无法在击中其他身体部位时瞬杀。
然而一个接着一个倒在面前的同伴,连中弹位置都如出一辙的淘汰方式,却无疑在说明着那人的枪有多准,对于距离的把控到达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
当人们开始惊慌下一个轮到的是否是自己的时候,这场比赛的本质已经改变了。
连射机枪,鸟狙,连狙,栓狙,单发/半自动步/枪,卡宾,喷子,双枪,冲锋……
每一道振频不同的枪响,一名修士便被精准淘汰出局。
这已经不是比赛,而是一面倒的单人围猎,“靶子”就是那一个个卷入拟态战场范围之内的修士。
……
从模拟靶场出来之后,叙燃与姬问柳很快也结束了一整晚的安保巡逻工作。
终于在临近赌场闭店的关头,蔺长缨身边的手下带来了鬼修的信息。
“查到了,两天前来黑市办假/证的那个修士化名为‘河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在临澜北路一处低价出售的‘楼中楼’里,这是地址。”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要处理后续的善后工作,蔺长缨本人在那场“比赛”结束之后就没有再露过面了,只是托人给她带了句类似于感谢的话语。
也是很久没有再那样酣畅淋漓地使过枪。虽然因为过度的体力透支现在她手腕仍然是酸软的,但是叙燃对于那场比赛仍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多举办、多邀请她参加。
(蔺长缨:没人会再跟你打了。)
叙燃脱下统一制服换上自己的法袍,瞥了眼发过来的地址。
“啧,这地方比汉天大道还要乱,那鬼修逃出来的时候有时间偷火焰之剑没空偷点钱?”
“拿到钱也用不了,他们那种身份的红名通缉犯只要一涉及到通行币交易就会立即被我们定位。”
姬问柳抖了抖身上的仿古制白袍,在离开赌场乌烟瘴气的场地范围后,终于觉得自己又有了底气,彻底摆脱“人到中年出卖色相”的窘境。
“那我们现在立刻跑一趟?”
“等等。”
叙燃说完就直接挑了个赌场后门的出入口往边上一蹲,指节在空气中轻点着,似是在无声倒数。
当她数到第五百七十二下的时候,一个麻袋凭空从二楼的窗台砸下来,把毫无防备的姬问柳吓了一跳。
“走吧。”叙燃麻利地扛起麻袋,看上去像个偷孩子的拐骗贩。
……
两人在一个至少是安全眼很难检测到的角落里,抖落麻袋将满身是伤的少年放了出来。
虽然看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比起黑市赌场那些常见的整人手段来说,这些已经算是轻伤中的轻伤。
果然没过一会白星就悠悠转醒,他眼神迷茫了半晌,在聚焦到佛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时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
“是你!”
白星在想起一切之后看着叙燃更是咬牙切齿。然而还没等他细数出些罪行来进行控诉,叙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本剑谱残页塞进他怀里。
语速极快道:“昨天你挣扎的时候掉地上了,正好被我看到给你捡起来,下班后在赌场门口等了你一晚上想还给你。”
姬问柳:“……是的。”
白星抱着那本剑谱,脸上的神情有些傻气,是一种介于愤怒与惭愧之间的纠结。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几番封皮与内容确定无误,才小声道:“那你、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叙燃煞有其事,“因为那时我无能为力。我说过了,保安,保护不了任何人。”
姬问柳终于昧不过良心,默默起身不再听她拐骗无辜少年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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