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重逢之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却刚开始就触了她的雷区。薛盛心里涌起无限后悔，他明明无比期待这次邀约，一心想要给她留下美好的回忆。

        他想要道歉，可等他组织好语言时话题已经被童晏铃轻轻揭过，现在再说什么都觉得突兀了。薛盛别无他法，只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装作乖顺的小绵羊，借此化解他先前的唐突。

        童晏铃怼完他，心里的怒气已经散了大半，再看他低眉顺眼的装乖，一幅知错了的样子，心里反而升起了一点愧疚。薛盛的这点冒犯和她平时遇到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地位不同，所以一点点伤害都会被无限放大。可他们现在除了公事以外什么关系没有，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薛盛照顾她的感受？

        想清楚这节，接下来的时间里童晏铃对薛盛也越发和气。

        两个人，一个有意迎合，一个和颜悦色。刚开始那点不愉快很快就被他们刻意营造的和睦气氛冲淡了。让人恍惚间有种在约会的错觉，在西餐厅悉心打造的温柔的光线中，气氛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缱绻的意味。

        然而最后一道甜品吃完，这场虚假的约会也到了头。薛盛再恋恋不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童晏铃拿着包起身。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临走，童晏铃竟然拿起了那束被冷落在手边的花束。

        童晏铃拿起花，在薛盛从惊讶到喜悦的眼神中轻嗅了一下。

        “谢谢你的花，很好看。”她微笑着，说着语气一转，“但是……”

        “不要有下次了。”薛盛学会了抢答，“我知道，我保证。”他竖起三根指头。

        童晏铃微一点头，笑了笑，没再说多余的话。

        “一会回酒店吗？我送你吧。”薛盛问。

        “不用了，我叫车就好。”童晏铃说完又解释了一句，“我和助理一起住，不太方便。”王倩倩虽然被她打发出去玩，但万一薛盛送她去酒店两人撞上了她还得编谎话忽悠她，太累。

        可她的委婉拒绝听在薛盛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童晏铃的助理想必也认识她老公，她不让他送，应该只是怕传到她老公那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薛盛眼神黯淡了下来，没再坚持。“也好，那我送你上车。”他说完，就跟着童晏铃往餐厅门口走去。

        他们用餐的地方距离大门要经过一段砌着玻璃花砖的走廊，阳光穿过玻璃砖将色彩斑斓的柔光投在地板和墙上，给它们披上了绚烂但也转瞬即逝的霞衣。童晏铃的鞋跟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轻响，每一声都好像踩在他心上。他恨这条走廊太短，却也知道即使是再长的走廊也总有走完的一刻。

        吃饭的地方是繁华的商圈，打车方便得很，不一会童晏铃就叫到了出租，薛盛看着她上车，想说的话万万千千，到嘴边却只得了一句：“路上小心。”

        童晏铃上车走了。薛盛站在原地站了好久。独处的时光还没等他咂摸出味来就已经结束，短暂得像是从哪里偷来的。

        出租车内，童晏铃正望着花束出神。这束花，她不该拿的。面对薛盛，她可以借口说接下花是全了礼数，也免得落了他面子。可当只需要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坦白：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就是她动了心又不敢付诸行动，只好拿走一束花聊以慰藉。

        薛盛没有在花里藏什么卡片，她检查过后就摆在了酒店的电视柜上。

        摆放的位置可能醒目了些，王倩倩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花束，张口就问：“好漂亮的花！谁送的呀？”

        童晏铃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嗯？我买的。路过看到好看，就顺便买了。”

        既然是领导买的，王倩倩又多欣赏了一会，评价道：“这个老板品味蛮好。”

        童晏铃也看着那花：“是啊，品味很好。”

        “童姐，我买了小吃，你吃点吗？”王倩倩不关心花，她玩了一天，还买了好多吃的回来，收获颇丰，正急于分享。童晏铃也乐得转换话题，对她兴致勃勃的展示十分捧场。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青春活泼，正是最鲜嫩的年纪。薛盛身边这样的人只怕不会少，等他想清楚了大约就会对过去释然了吧。

        ———

        在跟薛盛见面后又过了几天，禾木的设备还在海关那里，三普和鑫山偶尔对接也都是工程师层面的交流，没有上面那些领导的事。而这些天童晏铃正在忙着跑分公司的事，早出晚归，跟鑫山的领导班子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她和王倩倩借办公室有一周多了，两人在鑫山进进出出的，慢慢也跟同办公区的人混了个脸熟。人都要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传她的谣。关于童晏铃的谣言慢慢平息了不少，至少这一层楼没人会公然提起此事了。偶尔见了面还能互相点头打个招呼。

        总而言之，她俩最近在鑫山办公的感觉比刚来的时候舒服不少。

        这天，童晏铃和王倩倩去龙头港口附近的新区看了地盘，回鑫山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楼里空了大半，只有少数值晚班的人在。

        童晏铃她俩才到办公区门口，就看到大办公室的电脑前围了一堆人，玩得正热闹。

        “这个这个，标红旗！绝对是雷！”

        “错了怎么办？”

        “炸了重来啊。”

        “屁，我好不容易玩到剩几颗！”

        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在玩扫雷。现在电脑对普通家庭来说还是个稀罕物，一到晚班时间没有领导看着，就总有人拿公司的电脑玩游戏。

        他们玩得起劲，都没注意到有人回来，直到童晏铃走到电脑附近了那些人才发现她，顿时跟被点穴了一样全哑巴了。她虽然不是他们的直接领导，可毕竟是总部来的经理，被她撞见聚众游戏，普通员工多少还是有点怵的。

        玩游戏而已，童晏铃才懒得管他们，不过她今天事情办得顺畅，心情也好，一眼瞄过看到游戏界面上就剩几个雷没标了，便顺手指点了一下。

        掌握鼠标那人大脑已经是半宕机的状态了，领导说怎么点，他就怎么操作。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听鼠标哒哒哒的点击声。没一会，游戏界面上就弹出了通关的提示。

        那人还有点懵：“啊，这就过了？”

        叫嚷声最大的那个也忍不住小声说：“高手啊！”

        童晏铃笑了笑，跟王倩倩到她俩隔间里的办公室拿东西去了。

        外面的员工看领导不但不说他们玩游戏，看起来好像还是个中高手，顿时生出了亲切感。等她俩拿完东西出来，嚷嚷声大的那个就问她：“童经理，你玩扫雷是不是很厉害？”

        “还好，有规律嘛。”童晏铃说。

        管操作的那人说：“可是有时候没法猜，还得靠运气。”

        童晏铃好心指点：“地雷分布就那么几个模板，多玩几次就记住了。”

        一句话说得那几人都哑了，互相对了眼神：这个脑子，也难怪人家是当领导的。

        王倩倩则一脸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后来王倩倩还好心地给这些人科普童晏铃的“战绩”——在总部工会组织的娱乐活动扫雷比赛中，她一人横扫全场，无一敌手，创造的最短通关记录公司到现在还没人能破。在王倩倩的努力吹嘘下，童晏铃意外地跟大办公室里的职员们拉近了距离。她后来能补上陈宏斌关系网的最后一块拼图，也正是得益于这些基层员工的消息。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童晏铃现在的任务还是盯住鑫山计划新增的产线。

        陈宏斌一派明显属意利康，她题名三普代理的禾木时他们那叫一个不情愿。但奇怪的是，她设套让陈宏斌同意三普入场以后，事情就变得顺利起来了。无论是跟三普预约会面还是跟口头约定设备入场时间，陈宏斌看似不太乐意，但也没有横加阻拦。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反应看起来都还很正常——就算公司更倾向于利康，但有竞品来竞争对买方来说就是好事，将来谈判的时候肯定可以为自己这边多争取利益。不过从设备进场试用到最后签订合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陈宏斌就算跟利康有私下协议，后边想为难三普的地方多得是。没必要非跟她这个总部派来的人作对拦着不让进场。

        至于新增的产线最后选哪家设备，童晏铃现在还不是太关心。她比较关心的是，利康公司跟陈宏斌到底私下公关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入手抓到陈宏斌乃至方国忠的把柄。毕竟她的顶头上司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她还指着顶头上司给她升职呢。

        不过禾木这批设备清关也着实慢了点，利康的设备都已经报关了，禾木的却还卡在清关流程上。眼看着距离薛盛之前承诺的最后期限只有两三天了，童晏铃准备打个电话去问问薛盛情况。

        可薛盛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过来，但带来的不是好消息。“货被扣了，听说是有人举报。”薛盛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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