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欢迎回来
江尤拥有意识的时候，又一次处于浮在虚空的飘渺状态。
以往他不清楚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现在清楚了。
这是意识抽离芯片的状态。
在被那个男人撞向断崖的时候，江尤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短刃刺进了胸口。
刀尖扎到一块硬片的时候，江尤耳畔响起了一个机械声。
【副芯已销毁，即将传送主意识——】
再然后，他便短暂失去了知觉，直到现在。
江尤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静止不动，眼前不断浮现出方以南的面容。
坠下去的时间太短了，他完全来不及给方以南说一个字。
这次是他的失误，不该放松警惕的。
就这么从崖上摔下去，大概会把人吓狠了。
江尤心想。
尽管他给方以南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但江尤不是没看出来方以南仍然很怕他出事。
方以南太在意他了，这份在意江尤没捧住。
他原本无所谓自己究竟会如何，人类芯片成功与否于他而言只是能不能活下来的两个可能性。
但是因为方以南的这份感情，江尤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项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种虚空状态不能确定会持续多久，就像当初被变异体刺伤血流不止，江尤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恢复一样，这些状况都是人类芯片项目头一次试验出现的问题。
没有对照，只能盲推。
上次算是没了半条命，花了两个小时便能恢复。
如今是直接整个副芯片毁坏，重要的那串数据也破坏掉了……两个小时估计是没法搞定。
当初设置程序时没想过会出现意识脱离这种状况，江尤现在除了这么干等着，没有其他任何方法。
思绪放空片刻，眼前忽然开始闪过一些琐碎回忆。
有十六岁他在北岸陪着方以南的那一幕，也有三年前他们在南岸朝夕相处的画面。
场景交错，混乱复杂。
但江尤却能精确每一个画面的时间点。
因为那些画面，都跟方以南有关。
很快，场景慢慢变成了一段完整的记忆。
江尤跟哈德站在实验室当中，手里捏着一张空白的人类芯片。
哈德凑上来打量，好奇道：“克里斯，你真的要进行改造吗？”
江尤翻转着芯片，慢条斯理地说：“我没空骗你。”
“你打算怎么做？”哈德问他。
江尤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身，把芯片放回原位。
接着，他走到不远处的光屏前，在上面敲击出一长串的数据。
哈德跟在江尤身后，摩挲着下巴看他操作。
很快，江尤停下来，但光屏上的数据却自动往上刷新着。
他抬眼看着，慢声道：“这是我母亲生前想要得到的成果。”
哈德惊讶：“你完成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遍光屏上的数据，听见江尤漫不经心地说：“还差最后一步，是我改造的切入点。”
江尤抬起手，指出其中一道变换的数据：“在这里插/入新的程序，这张人类芯片就会得到另一个作用。”
“什么？”
“得到‘重生’。”
“……”
哈德面部扭曲，仿佛听了什么惊言骇语：“你再说一遍？”
江尤淡淡瞥他一眼，并没有进行复述。
哈德独自消化着那句话，好半晌才说：“我现在真的有种被你耍了的感觉。”
江尤敲击两下桌角关闭光屏：“我没那么闲。”
又隔了一阵，哈德又问：“你怎么突然想改造人类芯片？”
然而江尤却对此避而不谈。
江尤接手江如烟这个项目时，其实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否则冰弹也不会诞生。
当年江如烟牺牲后，江尤性子大变，不再跟实验室里的人员玩闹打趣，甚至笑容都越来越少，越来越不真实。
哈德跟他是多年好友，才敢大着胆子继续用以往的方式相处。
那阵子可以说除了哈德，没人敢接近江尤半步。
后来远在北岸的尤多恩上校也出了事，江尤奔赴了一次北岸总部。
再回来后，他突然开始投身制作特疗药，以及改造人类芯片。
哈德总以为江尤是为了他的父母才会致力于研究这些，直到方以南突然出现。
尽管江尤表现得不明显，哈德还是从最开始就发现他对方以南不同的态度。
每次被开玩笑，江尤也都只是转移话题。
那个时候他确实没想跟方以南有什么，但没必要为此撒谎否认那份感情。
再后来，在人类芯片项目得到突破性进展的时候，江尤叫来了哈德：“我会再次请求北岸调派军方过来，你到时候把我的芯片交给方以南。”
哈德一脸震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给就给了？”
江尤垂着眼皮，神色淡淡：“重要才给。”
也是这时候，哈德又一次问他为什么要改造芯片。
许久，江尤才低声回答：“为了让人类活着。”
这个世界里，人类的生命根本无法由自己掌控。
他们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不会死于变异体的尖牙利爪血盆大口当中。
父母相继逝世后，江尤原本看淡生或死。
但是在那天，他看见方以南蹲在台阶上无声落泪时，忽然很想做点什么，让所有人活下来。
这种想法很奇怪，就是突然滋生的。
江尤想，既然没有绝对安全的生存空间，那他就创造新的生存方式。
于是回到南岸基地之后，江尤便开始了特疗药跟芯片的研究。
只是人类芯片的进展非常慢，直到特疗药完全成功，芯片的项目才往前推动了一点。
江尤知道人类芯片需要亲身投入试验，便毫不犹豫把自己搭了进去。
但也是这时候，方以南来了。
带着不加一点掩饰的爱意闯到他面前，差点让江尤动摇了念头。
可项目的最终成果只有置身其中才能完全知晓，江尤还是亲自上阵了。
当然，他替自己铺好了所有发生意外的后路。
防止出现记忆缺失，江尤安排了乔博士劝他回南岸。
防止程序出错，江尤安排了两张人类芯片，其中一张是副芯片，即使被毁也不会造成重大后果。
最后，他把两张芯片全部交给了方以南。
为此哈德反复跟江尤确认好几次，烦得江尤差点真的把他丢到海洋里喂鱼，哈德才敢确定他是真的要把芯片给出去。
北岸的人也有接触过人类芯片，江尤为了让方以南无知无觉收下，把芯片外观也做了改变。
有了这一重，哈德轻而易举就把芯片交给了方以南。
再然后，江尤把察觉到不对劲的方以南哄回了北岸总部。
不料，南岸基地紧接着就遭到海洋变异体的攻击。
滔天巨浪淹了半座城，南岸基地紧急启动了封锁系统才保下了一半的居民。
变异体对人类的攻击越来越凶猛，江尤只能提前进入人类芯片的初期试验。
他跟哈德预估过芯片苏醒所需要的时间，却没想到居然整整花了三年。
苏醒后的种种情况也在江尤预料之外，系统、记忆错乱、身体状态下降等等。
包括他目前这种漂浮在虚空中的状态。
场景逐渐在眼前消散，江尤眼前又一次变成刺眼的白。
这次的光芒比最初的要强，他不得不垂下眼帘。
下一秒，失重感突如其来。
江尤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大力量吸走似的，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紧接着，江尤浑身狠狠一颤，终于有种意识回归到身体里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熟悉的水波声跟轻微的滴滴声。
眼皮很沉，但江尤还是勉强撑开了些许。
眼前是透明的圆弧玻璃罩，上面跳动着变换的数据，而他躺着的舱体散发着浅蓝色光芒。
江尤刚刚稍微看了一眼，那些数据便骤然停了下来，随后开始闪烁起来，渐渐消失。
舱体的光从浅蓝色转换成绿色，一个机械声响起：【主意识传送完毕，即将开启舱盖——】
缠缚在江尤身上的透明管全部撤离，只听呲啦一声，眼前的圆弧玻璃罩缓缓向上打开。
江尤浑身上下都胀痛着，这种痛感跟最初在北岸西南区苏醒时的痛感很相似。
江尤试着动了动手脚，紧接着忽略那些疼痛，径直撑着手臂坐起来。
他先是环顾一圈周遭的环境——
这里是个实验室，天花板吊着两只休眠的机械手臂，不远处亮着三面光屏，上面实时更新着好几组不同的数据，桌面上摊着数据面板跟很多张人类芯片，隔着一段距离，江尤无法看清那些芯片是不是空白的。
他没有急着从舱内出来，而是慢悠悠地打量整间实验室。
太久违了。
南岸基地的实验室。
正在此时，紧闭的机械门缓缓向上滑开，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联络系统没了回应，等他回来，我肯定又要挨骂！”
“可是……博士您不是不允许我们打扰吗……”
男声话音落下，一道女孩子声音随后响起。
“那也得分情况啊！你故意的吧？反正被丢去喂鱼的不是你们是吧？！”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到时候你也——”
机械门滑至顶端的时候，说话声戛然而止。
门口的两人同时怔愣在原地，跟里面的江尤大眼看小眼。
江尤掌心搭着实验舱边沿，懒懒地出声：“脾气挺大。”
“……”
门口两个人呆若木鸡。
江尤从实验舱下来，站定之后又歪歪斜斜地靠着舱体。
他重新抬眼看着那两个人，目光落到男人身上：“好久不见，哈德。”
哈德瞪着眼睛，嘴巴微张，听见江尤喊他才猛地回过神。
他脸上的情绪从震惊一点点变成狂喜。
哈德扬起笑容，声音微哑：“欢迎回来，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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